明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多娜提拉回家时特意在花店买了一捧白色的百合花,经过精挑细选,她又为百合搭配了一只外观时髦的黑色玻璃花瓶。
她接了点清水,将那瓶纯白的百合花放在了海因娜的书桌上。
“要不要我帮你?”多娜提拉见女儿埋着头,独自收拾着书包和文具,提议道。
“我已经装好了,妈妈,”海因娜抬头,看到了多娜提拉买的那瓶百合。
纯白如雪的百合花瓣就像天使的裙摆,它们的香气若即若离,宛如娇羞少女的撩拨。
“很漂亮的花,谢谢妈妈,”海因娜做出一副陶醉于花香的夸张样子,差点逗笑了母亲。
“明天我要买一盆玫瑰装饰屋子。”多娜提拉受到了女儿的鼓励,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未来。
“不,直接买鲜切的月季!泥土里有虫子,你不是很讨厌虫子吗,妈妈!”小姑娘提醒了母亲。
“我以为你很喜欢玫瑰。我的女儿啊,你怎能如此无情。”
多娜提拉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心碎。
“花店卖的都是月季啦,月季!玫瑰一年才开两次,月季每一季都开。”海因娜强调道。
“无论是月季还是玫瑰,怎可与你的美貌相提并论,我的孩子?”多娜提拉用吟诵诗歌的语气调侃着女儿,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姑娘。
几缕棕黑的卷发贴在女人白如象牙的脸蛋上。有时候,纯真也是一种别具风情的妩媚。
“爱与美的桂冠属于你,我的母亲!”海因娜谦虚地回应道。
小姑娘象牙白的皮肤,绿松石色的双眸来自多娜提拉。因年纪尚小,继承自父亲的明艳与冶丽尚未显现。
“爱与美的王后,请马上你去洗澡。”
海因娜起身,把正在兴头上的妈妈推进了卫生间。
“噢,我是王后,那你就是公主。”多娜提拉一把抱起了女儿,边走边乐。
“可惜你爸爸不是国王,他只是一个说话带着撒丁岛口音的普通人。”
海因娜听到母亲又提起了从没出现过的父亲。
“我爱你,妈妈,比起爱爸爸更爱你。”她对多娜提拉说。
“我也爱你,我的小公主。”母亲吻完女儿的左脸,又吧唧亲了口她的右脸。
“口水,呸呸!”小姑娘大声抗议。
“好的,那我去洗澡。”多娜提拉把女儿关在了外面,卫生间里传出了淋浴声。
你还爱着我那个父亲吗?即使他当初不告而别?
其实海因娜刚才很想这样问母亲,但她害怕会让多娜提拉伤心,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小姑娘回到了房间,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本厚重的笔记,打开扉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背面那串用签字笔记下的电话号码,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晦暗,只有照片中鲜艳的人物依旧明晰如昨日。
这张照片是她在两年前碰巧得到的。
当时教父遇刺,她住在那不勒斯郊外的渔村中。某一天出去玩,遇到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她按照他的指示打了电话,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救回来。
因为没找到人,所以她并没有把照片还回去,而是藏在了书页里,偶尔会翻出来看看。
这张照片是在某处的戈壁滩上拍的。
天空蓝得过分,仿佛是有人把爱琴海倒扣在了金黄色的沙石之上。
白云是天上的浪花,缓慢向无边无际的远方推进。
明明照片记录的是大漠戈壁的荒凉景致,却因五个人的存在而焕发永恒生机。
这就是照片的意义,它能承载人类最美好的回忆。
照片里的人们仿佛永远活在那一刻。
坐在前方的是一位带帽子的老者,以及一位身穿黑衣白裤的欧洲人,他们中间坐着一只黑白八字脸的小狗。
三位男人站在他们后面,从左到右,第一位看上去极为英俊,还带着黑色帽子,第二位身穿绿色学生制服,第三位皮肤黝黑,脖子上还挂着奇怪的项链,可能来自印度。
五位男人有一个共同点——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面带微笑。
海因娜不认识他们,但是她觉得,这张照片对于那位受伤的人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她举起照片,在花瓶前面比划了一下——如果加一个白色相框,立在百合花边还挺好看的。只是它并不属于她,她得帮别人保管好。
当最后一颗星星升上了天空,楼下的野猫开始打架。
紧接着传来的是街道上醉汉的胡言乱语声,随之而来的是几声犬吠,然后是楼上孩子的哭声,最后是隔壁男女的吵架声。
所有的声音逐渐平息,钟表上的时针指向了数字十一,海因娜终于进入了梦乡。
她躺在一条不再流淌的长河边,头戴王冠。
水面如镜,七颗明星闪耀于其中。
她仰望夜空,七颗星星正悬挂在她的头顶。
一朵红玫瑰不知被何人揉碎,散落在她雪白的足边。
另一朵玫瑰花瓣完好,却茎折叶损,在她的腰带与胸膛之间死去,赤红如血,与她发丝同色。
四位骑士躺在芦苇深处,鱼群摆尾游去,轻啄他们僵卧的尸身。
漆黑如夜色的乌鸦从远方匆匆赶来,享用死亡的盛宴。
有人在紫衫旁挖了一个坟墓,墓穴中正好可以葬下四人。
他们为何僵卧,如此赤/裸/裸地死去?
她的双手沾满鲜血。
为何百合花上有赤色的斑点?
河沙也被染成殷红。
死寂的夜空中没有月亮,黑色的水里也没有。
“你灵魂的罪孽有七条,而他受难于一罪。”
国王如是说道。
............
海因娜从梦中惊醒,冷汗沾湿了枕巾。
多娜提拉推开她房间的门,喊她起床。
洗漱完毕,她背上崭新的书包,达佐诺的手下已经把车停在了公寓楼下。
海因娜和母亲坐在车上,见窗外景物变幻。轿车驶过公寓楼,穿过老城区,来到一条绕山的公路。
山下是海湾石滩,山上是绿树森林,偶尔有几辆豪车经过她们车边,车中坐着打扮考究的孩子。
这里已不再是那不勒斯城,轿车终于驶出了海边的绕山公路,这里是郊外。
道路左侧是一片浓绿,偶尔有几棵云朵般的大树点缀在平整的草地上。
道路右侧是一座疑似宫殿的建筑,比卡波迪蒙特王宫要简陋一点。
这就是海因娜要上的小学。
据说坐落于绿草之间的校园原先是主教宫,在二战中被摧毁了百分之五十,一位富翁买下了这块地,在战后出资重修了主教宫,他的后代将其设置成了私立小学。那不勒斯名流的孩子们大多数都会来这里读书。
在繁复的校门旁,可以看到五花八门的豪车,甚至还有开着几十年前的限量绝版车送小孩子上学的。
多娜提拉牵着海因娜进了校门,来到了学校的主楼。
一进主楼大门,就可以看见拜占庭风格的巨型吊灯,据说这盏是参照圣索菲亚大教堂中的吊灯一比一复制的。
建校者是个拜占庭迷,头顶的拱顶还贴有他自己的马赛克壁画,金光灿灿。
地面是大理石板,花纹对称,十分气派。据说这些图案是纯天然的对称,百里挑一,模仿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内壁设计。
家长带孩子们注册学籍后,由专人送出学校。
多娜提拉拥抱了海因娜,嘱咐女儿一定要和同学好好相处。
海因娜在母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老师带着学生来到教室。
一个班有十个学生,老师让他们分别开始自我介绍。
海因娜发现班上的孩子都很有教养,每个人都会两个乐器,有的祖上还是什么公爵伯爵。
托马斯·安东的女儿玛丽被分到了海因娜隔壁班。
当她看到海因娜从隔壁走出来时,瞠目结舌,为什么这个没父亲的家伙也能上得起这种私立学校?
下课时,孩子们纷纷围在海因娜身边找她说话,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六岁的孩童也不例外。
中午,几个女生挽着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吃午饭。
海因娜不想和小屁孩谈论奇怪的话题,钻进了人群中,左躲右闪,甩掉了小尾巴。
她选了烤鱼和奶酪土豆,又拿了一盘甜杏,找了个空桌子,坐在那里悠闲地吃饭。
老师们都坐在玻璃外享用午餐,面对着的是一望无垠的绿色。
一个看上去十一岁的高年级女孩向海因娜微笑致意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抱歉,今天新生入学,空位有点少,所以坐在你对面啦。”
“对了,我叫伊莎贝拉。”
海因娜发现这个女孩有一点面熟,她在两年前好像见过她。
“你的爸爸是不是市长先生?”小姑娘问女孩。
“啊,你是怎么发现的,”伊莎贝拉有些惊诧,“学校里都很少有人知道哎。”
“你不记得我了吗?”海因娜甩了甩红色的发辫,“警察局你还抱了我好久!”
“我记起来了,小不点!”伊莎贝拉面露惊喜,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捂住了嘴,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不该叫你小布点,你现在长大啦!”
“太巧了,我们居然一个学校!”
“是啊,真是太巧了。对了,学校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稀奇的事?”海因娜身体前倾,满脸探究。
“最稀奇的事......哎,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一个跳级生,才8岁,就快要毕业了!”
说完,伊莎贝拉吞下了一块牛杂。
“好厉害,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海因娜问。
“潘纳科达·福葛,他爸爸很有钱的。”伊莎贝拉又吃掉了一块土豆。
“你知道嘛,他可厉害了,已经开始学中学数学了,我们都猜他什么时候上大学,我猜十五岁,他们都说太晚了,都说不超过十三岁。唉,真羡慕天才,我要是把吃东西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是不是可以十五岁上大学......”
伊莎贝拉简直是时间管理大师,嘴里滔滔不绝,盘子里的食物也一个渣都不剩。
“海因娜,这个樱桃你不吃嘛?”她指着小姑娘的盘子,问道。
“不行,我要吃!”海因娜捂住了自己的盘子。
“看,那个人就是潘纳科达·福葛,他朝我们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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