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雷托走了二十几米来到车边,将匕首收入鞘内,掀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喘着粗气,就像是一匹刚刚拉完磨的骡子。
日出时间已到,此处鲜少有游客光顾,两个学生摔得稀巴烂的尸体要等几天才会被发现。那时,他大概已经调查出奈格罗尼死亡的真相。
老板一定会嘉奖他的吧,毕竟找出并除掉了对组织有危险的家伙。
自己早就抹掉了在派对屋的痕迹,倘若运气不好,警察还是调查到了他头上,组织一定会庇护他这个新上任的干部。
洛雷托松了一口气,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他扭转车钥匙,发动了汽车,计划顺着绕山公路离开悬崖。
挂档松开手刹,抬起踩着离合器的那只脚,车头开始抖动,宛如男人此时此刻雀跃的内心。
他踩下油门,视野中的岩石依旧留在原来的位置。
怎么回事?
洛雷托又猛踩了一脚油门,轿车仍然纹丝不动。
到底怎么回事?汽车的确处于发动状态啊!怎么就是往前开不了?
男人用拳头砸了一下漆黑的方向盘,发出一声撞击酒瓶的脆响,紧接着方向盘如同玻璃那样,裂开了几道蛛网般的纹路。
右后车轮往泥土里一陷,整辆车不再处于水平。
难道是轮胎漏气了?
洛雷托低声咒骂起见鬼的老天,抄起放在身旁的枪,下车绕到了后轮。
出问题的右后车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南瓜——金灿灿,带着青翠的藤柄,又大又硬,堪比古罗马人攻城用的石弹。
“你好啊。”一道年轻的女声在男人耳边响起。
洛雷托猛然向后跃去,迅速拉动套筒,朝声音的源头射了一枪。
海因娜侧身躲过了这一发子弹。觉醒替身之后,她的速度和反应又提升了一截。
“你想知道真相?我来告诉你真相。”
她唤出了替身“玫瑰之名”。
这是一具人形替身,眼部被充满古典气息的银色头盔覆盖,露出唇与卷发。它的身躯只有两种颜色——纯白与玫红。两只手腕上各有一朵怒放的玫瑰,一朵为红色,一朵为白色。肩部环绕着带刺的白色玫瑰藤,从前胸至胯部的裙装饰有极为繁复的纹样,宛如雪与玫瑰花瓣纠缠在一起,腿上套着长靴。
“你是替身使者!”洛雷托迅速与女孩拉开距离,唤出自己的替身挡在前面。
“你的替身可真丑,就像一只愚蠢的土拨鼠。”海因娜开启了嘲讽。
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逃掉,否则她会暴露,多娜提拉和伊莎贝拉都会有危险!
她没有丝毫犹豫,迎面向敌人跑去。对方刚进入射程,玫瑰之名一拳就挥向男人的脑袋挥去。
“伊芙琳·奈格罗尼的确是我杀的。”在女孩说话的同时,洛雷托开了两枪。
枪声响彻云霄,惊醒了酣睡的林鸟。
海因娜操控替身,用左右手各打飞了一发子弹。
玫瑰之名继续向敌人扑去。
只是,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指。
猛击子弹的那几个指节瞬间裂开了,鲜血顺着闪电般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鸟蛋般的石子上。
“我的替身能力早就启动了,”洛雷托喘着粗气,却压不住志在必得的笑容,“刚才冲击力那么大,你的手会像玻璃那样碎裂成渣。”
“你忘记了吗?绑铁链的时候,我的替身就碰过你们两个人了。”
明明落下悬崖就是必死的结局!他的替身能力是把任何物质变得跟玻璃一样易碎。
原先以为,这两个学生都会像玻璃被砸碎那样变成一堆烂渣,没想到他们竟然活了下来。
这次,他不可能放过他们。男人举起枪,瞄准了海因娜的腹,扣动扳机,开了两枪。
此时此刻,女孩的指节疼到抽搐,密集的神经仿佛纺织机上的丝线,被冰冷的剪刀划断,紧接着又被拧成了结。
玫瑰之名握紧拳头,继续撞击袭来的子弹。
洛雷托几乎要笑出声了。
在没有预判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本体能避开子弹的速度。可如果让替身承受这一记冲击,她鲜血淋漓的手还有可能保住吗?
碎裂吧!从指尖到手腕,就像啤酒瓶那样碎裂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的手会像玻璃那样碎成千万片?”女孩的声音宛如折断的银剑。
玫瑰之名再次发动攻击,如冰湖般裂开的拳头砸在了男人的颅骨上。
“你猜测得没有错,是我杀了奈格罗尼,”海因娜甩掉了替身手上红白交织的脑浆,“但是,你没有猜出我的替身能力。”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洛雷托没有看见早已死去的父母,没有看见西西里岛宏伟的高山。
他最后看见的景色只有耀目到刺眼的朝阳,以及立于阳光下的那位艳若玫瑰的少女。
一切都结束了,男人的死状很恶心,海因娜不想看第二眼。她的替身能力延缓了状态的变化,手指才没有碎裂。
怎么擦干净替身的手啊!她差点被血腥味当场熏吐,弯下腰干呕。
呕了几下,她发现手上的裂纹居然尽数消失了!剧痛的感觉依旧存在,但是伤口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因为敌人的替身能力随着死亡而解除了。
身旁的轿车突然响起了喇叭声,把海因娜吓了一跳。
她扭头一瞧,乔鲁诺坐在驾驶座,刚巧发动了汽车。
女孩抱着手臂挡在车前,脸上的表情复杂又古怪。
“我刚刚都快死了!你到底在干什么?”见少年从车里钻了出来,海因娜对他抱怨道。
“抱歉,我在研究怎么开车。”乔鲁诺的发丝在太阳下格外耀眼,昳丽的容貌呈现出超越凡俗的美丽。
他弯下身子,唤出黄金体验,洛雷托的尸体逐渐变成一大片低等的苔藓,暗绿平整,朝崖边的方向蔓延。
“能不能帮我把替身手上的脑浆变成什么东西?只要能迅速清理掉就行......呕!”说着说着,恶心的尸体再一次浮现于眼前。她喉咙一紧,又忍不住想吐。
黄金体验轻轻捏住了玫瑰之名的手,二人的手指像常青藤那样交缠在一起。
温热的触感传来,海因娜突然想到,替身的触感是和本体共通的,顿时开始后悔了。
他还用指腹挠了两下她的手心。
女孩内心的那壶水骤然沸腾了,开始咿咿尖啸,双颊也仿佛被烧红了的壶底。
好烦啊!乔鲁诺这是在干什么呢!放手,快点放手!
心里叫着“放手”,她嘴里却什么也没说。
磨磨唧唧逗留了半分钟,少年终于收回了黄金体验的手。那团血糊被他变成了一只小鸟。
小家伙有着橘红色的脸,身体肥嘟嘟的,翅膀扑扇了几下,向头顶飞去。由于刚觉醒替身没多久,现在它还不受黄金体验控制。
“干嘛变成知更鸟啊?”海因娜伸出手指,跳起来将鸟兜进手心,抬眼偷偷向乔鲁诺的脸望去。
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又羞耻的东西,脸倏尔一红,立刻转过身,走了几步来到车门前。
“你不上车吗?”他忍不住回头,对着海因娜眨了眨翡翠色的眸子,金色睫毛又长又翘,猫儿般狡黠。
“你真的会开车吗?”女孩放飞了知更鸟,侧过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已经学会了,”少年的语气很平和,但是说出的内容很吓人,“就在几分钟之前,我打算开车直接撞那个男人。”
海因娜低头在原地踢着石子,把鸟蛋大小的石头踢到了树林里,惊起一只打盹的乌鸦。
“太危险了,万一撞到树......或者直接冲下悬崖怎么办呀?”女孩还在那里磨蹭,就是不上车。
“你不来,那我先把车开走了。”
轿车发动,缓缓朝前开去。
“等等!我没说我不上去!”海因娜连忙跑向车子。
乔鲁诺立刻踩了刹车。
她打开门钻到了副驾驶座的位置,系好安全带,警惕地看着对方换档位。
少年不紧不慢加着档位,稳如车龄三年的老司机。
四周的景物不断变幻,见路途挺平稳的,海因娜的心渐渐放下了。
车内很安静,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乔鲁诺,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像......那个......”女孩决定率先挑起话题。
“什么?”
“我捡到的某一只猫。”
“为什么这么说?”少年突然有些心虚,不小心换错了档,汽车发出轰隆声。
“啊,大概是因为......你们的毛都是金色的。”天哪,为什么这回答这么尴尬呢?救命!
“那只猫,你喜欢吗?”他就像一只试探着伸出爪子的猫咪,低声问道。
“喜欢啊,我想搂着他睡觉,但是他居然跑了。”海因娜的语气有些埋怨。
乔鲁诺莫名有些不高兴,为什么她能对猫那么好,对自己就没有那么亲昵?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无趣的话题,不知不觉行驶到了山脚。
下车后,黄金体验将轿车变成了一只绿色的青蛙。
青蛙向树林深处蹦去,不知道消失在了哪个角落。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少年问道。
“不告诉你。”女孩背过身去。
不能告诉乔鲁诺呢,不然会连累他。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他指了指崖顶,“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
“我之后要去瑞士一趟。”她终于忍不住了,悄悄透露了一点点之后的计划。
“我也要去瑞士,我开车带你去吧。”
海因娜差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是我的事......不过,你哪来的车子?”
“这的确是个问题呢。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
一日后,那不勒斯警方接到了来自失踪工人家属的报警。
警察迅速赶往洛雷托的屋子,救出了被囚禁的二位工人。除此之外,他们还于院中挖出一具身份不明的中年女性尸骸。
失踪已久的奈格罗尼是被洛雷托杀死的,凶手失踪了。
这一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热情组织。它就像一阵风,在掀起一小片波浪后,失去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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