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索伦托附近的某片森林。
一只猫咪窜到无人的公路上,踩着山崖上的石块东蹦西跳,最终来到一处隐蔽的旧屋前。
海因娜变回人型,一脚踹开脏兮兮的屋门。一桶水从门顶掉了下来,女孩迅速退后几步,躲开了乱溅的水花。
“下次能不能换一块门板?现在这个都长苔藓了。”她踢走生锈的铁桶,朝屋内喊道。
“不行,”波鲁纳雷夫坐在落灰的楼梯前,将假肢关节拆下又装上,还站起来走了走,可怎么动都觉得别扭,“连假肢都那么年没换了。”
“不需要换假肢了,有方法可以治你的腿。”
“我不能出去,会被查出来行踪,你也不能把医生带过来。”
“谁说我要找医生了?某人的替身能力可以帮你重新做一副腿,也能治好你的眼睛。”
“他可信吗?你好像很有把握,他不会说漏嘴啊。”
“那当然,”海因娜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浮现出笑意,鞋跟踩在地板上,“哪里能找到比他更可靠的人呢?”
“你的眼睛都在发光,他就是你的男朋友?”波鲁纳雷夫突然来了兴致,“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男孩?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没有!”女孩立刻否认,“我们是同学。”
“不许再问下去了。”她把脖子上围巾打成的结移了个方向,接着补充道。
再问,她又要忍不住想起今天刚发生过的事。
早晨,海因娜迷迷糊糊,伸出手摸索着找猫,结果碰到了某样软物。后来那物变硬了。乔鲁诺的脸比发了高烧还红,一把攥住她的手,激烈的反应把她吓醒了。
她当然知道这种反应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起床时理智尚未回归完全,也许是一天刚刚开始,人的精力尤其旺盛......自己居然死命不肯移手,握着那只向她点头的知更鸟不放。
“我想知道你的全部。”海因娜按住乔鲁诺的肩,用嘴唇轻碰他的喉/结,“现在就想知道。”
她就这样吻了上去,用唇瓣与舌/尖感受着男孩颈部的起伏与颤栗。
“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手上的动作逐渐加重,女孩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寝室的门窗紧闭着,一缕风都钻不进来,室内的空气越发闷热。
“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乔鲁诺捧住了海因娜的脸颊,理性与智慧令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优雅,“即使是在我面前,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嗯?你在说什么呢?”她望向少年翡翠色的眼睛,盎然之春在她的眼前旋转翻腾,“我听不见。”
手上的速度逐渐加快,她的理智就像一团鸡蛋黄,被心头的火热搅散了。
“现在不是时候,”乔鲁诺抑制住下一秒就要奔涌而出的冲动,再一次握住女孩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动作,“我们太年轻,万一发生意外,对你损伤太大。”
“你想到哪里去了!”海因娜猛然回过神来,触电般把手甩开了,心中的尖叫都快要把屋顶掀翻了,“可我今天根本没打算和你......你想多了!我就是想看看大小......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大小?只是看看吗?以后你有的是机会验证尝试,只要你愿意,”少年微笑着对她说,语气轻缓温柔,就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的意思是,现在没到时候。”
“现在我要走了!”海因娜掀开被子,下床收拾起背包。
“这是谁的包?”乔鲁诺扫了一眼陌生的男式电脑包,似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某个男人被我藏了起来,我顺走了他的电脑。”
“藏?”少年坐了起来,背靠着柔软的枕头,笑容依旧完美,“几个月不见,你又有什么新计划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先走了。”海因娜拎起从托马斯·安东那里拿到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去找波鲁纳雷夫。
“去哪里?”乔鲁诺把看人脸色这套本领发挥到了极致,一边揣摩着她的去向,一边保持着风度。
“噢,那当然是去找另外一个男人。”女孩看出来了,对方就是想套自己的话,忍不住跟他开个玩笑。
乔鲁诺知道海因娜在开玩笑。
“是我哪里没有令你满意吗?”少年托着下巴,目送她走向寝室门。
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她未来的计划,他无条件信任她,就跟她信任他一样。
“记得把裤子换了。”海因娜回头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手洗过了吗?”他回敬道。
“砰”一声,宿舍门关上了,挂在电陶炉边上的厨具“乒乒乓乓”被震掉了一地。
............
“海因娜?”波鲁纳雷夫叩了叩餐桌,提醒她不要走神。
“给你看一样东西。”女孩将原先属于托马斯·安东的便携式计算机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开机。
显示屏中的文字只有两三种颜色,登录组织的系统需要输入密码。
“这是谁的电脑?”男人问。
“托马斯·安东,应该是干部之一。”海因娜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将首长先生联络组织内部的邮箱打开了。
“你知道密码?”
“起初,他的嘴真的很难撬开,”女孩逐一按日期顺序翻阅着历史邮件,“可是,当人的痛苦达到某一个程度,心中唯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死个痛快。这时候,什么都能问出来。”
“你当然不想给他干脆利落的死法......他被你藏起来了?”
“这是还债,”海因娜点开一封群发命令的邮件,文字内容开始缓慢加载,“鸠占鹊巢太久,有些债不是死了就可以还清的。”
“你准备用他的名义,与组织交流?”
“是的,我想看看能套出多少信息,我还准备到时候——”女孩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在读到某一行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波鲁纳雷夫也偏头看向显示屏。
“索里特·纳索......”
“谁?”
“这封邮件是老板群发给干部的,里面提到了这个名字。‘时刻留意打听索里特·纳索这个名字的人,任何打听行为都可以视作是对组织的挑衅’。”
“为什么打听这个名字会被视为挑衅?是不是意味着此人的过去是组织的秘密?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应该比干部还要高?”男人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海因娜,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
“离开瑞士之前,妈妈跟我提过那个男人的名字。”
“我亲生父亲的名字。”她又补充道。
“难道你的父亲就叫——”
“索里特·纳索,”女孩收紧手指,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个男人消失了十五年,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跟组织有关系!甚至很有可能就是......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是......”
“组织的首领。”波鲁纳雷夫扭正了假肢。
“你还记得,当初把你打落悬崖的人长什么样吗?”她睁开眼睛。
“身材高大,西装,戴着帽子,我没看清他的脸,”男人努力在记忆中挖掘着久远的信息,“大约十五年前,他在埃及挖出了箭,卖给了恩雅婆婆。”
“我的亲生父亲,也是那个时候突然失踪的,”海因娜站了起来,在餐桌前踱步,“用卖掉箭得来的钱建立组织,他还挺能干的。”
“所以,我的死敌,是我的血脉至亲。”
“亲自出手将我打落悬崖的人,原来是你的父亲。”
“真的非常抱歉——”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不要插话!”波鲁纳雷夫敲了下椅背,走到海因娜面前,“我想说的是,人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父亲。”
“你的道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就算是血脉上的父亲也无法左右,”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你救了我,孩子。”
“你这么认真我都不习惯了!”女孩弹掉了对方的手,笑了起来。
“我还留着一把箭。”
“是吗?你把它保存得很好,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
............
三个月以来,海因娜住在索伦托一处隐蔽的葡萄园,以托马斯·安东的身份与组织联络,编造出了无数个理由解释失踪。
托马斯·安东的权限不小,她可以查阅到各个小队成员除替身能力以外的资料。
后来,她不出所料地发现,自己的把戏被看穿了。与她有过联系的匿名干部都在费尽心思探她的口风。
三月底登录账号,有一封邮件问她是不是海因娜·乌纳。
女孩最后一次去找了波鲁纳雷夫,给某电视栏目的负责人打电话约完时间,她将笔记本电脑交给了男人。
“我要在众人面前现身了,”她说,“即使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震动,也必须得试一试。”
“我也不会闲着。等完全恢复,就会出来战斗的。”波鲁纳雷夫拍了拍自己的腿。
“你真无情,我把某位替身使者拖过来,你非要全程遮住他的眼睛,自己还不敢发出声音,让我充当传话的!刚安完腿,你就把他赶走了!”
“你是想多跟他呆一会吧。”
“没这回事!”说到此处,她竟然真的有些想乔鲁诺了,三个月来怕暴露行踪牵连到他,只和他见了寥寥几面,“我们约定好了,他这些天会找机会加入组织。”
“现在年轻人,没一个想好好上学的。”
“对了,”海因娜仰头往向窗外深蓝的夜空,北斗七星格外耀眼,“你知道怎么走出森林吗?你认识方向的吧?”
说罢,她将一枚指南针抛给了波鲁纳雷夫。
“我当然认识东南西北,不需要这破玩意。”男人又把指南针扔回她的手心。
“那好吧,”海因娜将指南针放入大衣口袋,“多多保重。”
“你也是。”
女孩走了。
半夜,波鲁纳雷夫一直在屋子活动腿脚。古旧的灯泡闪烁了几下,光线从明亮转为昏黄,最终彻底消失。
屋子陷入了黑暗。
男人收起手臂,又转了个身,却因为动作过大,把挂在卧室墙上的虫箭碰掉了。
命运的车轮终究还是在按照原本的轨迹行进。
简·皮埃尔·波鲁纳雷夫捡起了虫箭,却因四周一片漆黑,划伤了手指。
冷风乍起,原本沉睡的林鸟倾巢而出,夜空突然由靛蓝转变为中国皇帝梦中的天青色,美丽又骇人。
男人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多年前受过很严重的伤,虽然治愈了身体的残缺,精神的损伤却难以恢复。
他根本无法驾驭这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虫箭被放了回去,风止林息,鸟儿纷纷落下,夜空像是一块深蓝色天鹅绒。
同一时刻,海因娜回到了多娜提拉留下的公寓。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刻提防着暗杀者,一夜未换衣阖眼。
第二日早晨八点,她从公寓中走出,向约定好的采访之地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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