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吉米太太的来信

    第二天一大早,得到消息的贝内特太太,第一个打开房门,飞奔到玛丽身边。

    这位太太针对猎狐会上会有的种种血腥场面,以及如果她参与进去,必将面临的艰辛苦难,进行了全方位耸人听闻的描述。

    她指望这样,就能够打消玛丽的妄想。

    但玛丽参加猎狐会,本就不是为了享受别人口中那些莫须有的惊险和刺激,她这番劝说,自然也就打了水漂。

    而到了第三天,等到玛丽能去猎狐会的消息,在家里彻底传开之后,莉迪亚也开始撺掇吉蒂和她一起,去跟贝内特先生请求,一同参加冬猎。

    这两个聪明的小姑娘,甚至挑选了全家人都在的时间,才说起这事儿。

    她们满以为,既然连玛丽都能受到准许,那她们必然也会得到同意。

    可结果大大却出乎她们的意料,她们的这一伟大征程,由于有贝内特太太从中作梗,竟一起头,就折戟沉沙、戛然而止了。

    她们最最亲爱的母亲,由于贝内特先生没有立即答应,反而冷冷瞪了她俩一眼,搞得两个小女儿潸然欲泣,而大敢不公。

    她其实原本也不怎么赞同两个小家伙跟去,但这会儿,鉴于她心里有气,竟然一反常态地站了出来,为两人的愿望挺身而出。

    ——她以不能让玛丽独自前往为由,要求全家人一起参加这次聚会。

    “独自?我不是人?”

    贝内特先生本来已重新低头,安静地读他的报纸去了,听到妻子瞎起哄,再加上女儿们也叽里呱啦吵个不停,他一下子就火冒三丈起来。

    他怒气冲冲地丢下报纸,可对上妻子那张无辜又愚昧的脸,他又忽然感觉索然无味。

    他一下子变得懒懒散散,后来,连话都懒得说了。

    而既然他不说话,那太太自然也就默认他同意了,或者说,即使他不同意,那也是极容易就能动摇的。

    于是没一会儿,她就从要带哪套礼服,说到了要佩戴哪副首饰。

    再过一会儿,她又说到了得穿哪双鞋子,戴哪顶帽子。

    等到贝内特先生终于把报纸看完,她甚至连披在外头的披风,该选什么颜色,都考虑好了。

    贝内特先生将报纸狠狠一折,冷声道:“尊贵的夫人,您是不是忘了,咱们家的农场上,只有一排小小的农舍,您去了,打算住在哪儿?”

    这个问题对贝内特太太来说,当然不能算是问题,她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让卢卡斯父子住到别处去不就好了”她甩甩手,不怎么在意道。

    贝内特先生听了这话,简直不知自己能摆出个怎样的表情。

    他难以置信地用食指指腹紧抵住下颚,以防自己因为她不可思议的言行,而震惊地张大嘴巴。

    而他的妻子依旧不依不饶,贝内特先生实在忍无可忍,终于再度开口确认道:“你是认真的?请帖是以贝内特家的名义下的,里面可也有你的一份。冬猎还是其次,对女士们来说,也许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你不惜破坏邻里关系,也非得要去的话,下个月沃尔森庄园举办的游园会,你打算怎么办?”

    被这么一提醒,贝内特太太突然意识到了邻居卢卡斯一家的重要性,她冷静了大约有一秒钟,但到底禁不住即将出席猎狐会的大人物们的诱惑,觉得即使不能全程参与,开幕晚宴和闭幕晚会,还是可以去的。

    这样想着,她又兴奋起来。

    “还有拉斯家可以住,亲爱的,拉斯太太很喜欢咱们家的简和丽萃......”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大人物们八成都要住进拉斯家,家里姑娘都这么小,一点儿危险也不会有。如果一起住进去,一来可以见见世面,二来,也不妨去多交几个朋友,没什么坏处嘛。

    贝内特先生一眼就看穿了她厚颜无耻的打算,这使他怒气勃发,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正坐在一旁,竭力低头,一语不发的嘉丁纳太太。

    强烈的对比,产生的效果,简直就像在火里浇了油。

    这下子,他的声音生硬地就如同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我再强调一遍,我们也是这次邀请的主家之一,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客人,住到别人那里去。而且......”贝内特先生实在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但如果不说,也就无法劝服他太太,于是他再度提醒她说:“这个月月底,小劳伦斯要先去军港港口报道,新娘子会在家里多留一两个星期,不管拉斯夫人再怎么讨厌外出走亲访友。为了小拉斯太太,下个月,她也一定会主动出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连沃尔森家的小茶会,她都会去。”

    “哦,那正好,这回我先认识了她。下回,我就可以从中帮忙,向大伙儿引荐小拉斯太太。”

    贝内特先生闻言,差点儿冷笑出来,好在他到底克制住了。

    “容我说一句,小拉斯太太是沃尔森一家的远亲。”

    贝内特太太不说话了,看得出来,她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的。

    而贝内特先生才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因此,他又给了她一记重击。

    “如果你能收到拉斯太太的特别邀请函,那你就去!”

    “什么?你要我去接触那个如野兽一样恐怖的女人。”

    “妈妈,拉斯太太只是比较坦率......”伊丽莎白本来打定主意不参与此次谈话,但当她听见母亲说出这么失礼的话,又忍不住开口替拉斯太太平反了一句。

    “哈,坦率!你在说谁?”

    如此冥顽不灵的老婆,让贝内特先生感到无比疲惫。

    他顶着一副头痛难忍的模样站起来,准备离开。

    贝内特太太同样气不顺,她坐在长桌的另一头,向玛丽争取支撑说:“好孩子,告诉妈妈,拉斯太太非常盛气凌人,言行举止又恐怖又乖戾,大家都讨厌她,对不对?”

    “我不太清楚,妈妈,您知道,我和那位太太是见面也不打招呼的关系,谈不上了解。不过若是您是问我关于全家都参加冬猎这件事的意见,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这下不只是贝内特先生,连伊丽莎白也讶异地看向了她。

    因为玛丽的话,餐厅里的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而恰在此时,简有些羞涩地将手举了起来,吞吞吐吐道:“……我不能去啦。”

    一向好说话的大女儿这样子跟她唱反调,这下轮到贝内特太太发懵了。

    她刚想问她为什么,嘉丁纳太太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简起码有整整一个星期都只能穿棕色衣服。”

    伊丽莎白在旁边也听到了嘉丁纳太太的话,但她的目光没有因此转向简,而是继续狐疑地集中在玛丽身上。

    同一时间,吉蒂和莉迪亚因为对玛丽满怀期待,还对她挤眉弄眼来着。

    玛丽慢吞吞地咬下最后一片曲奇,笑着说:“我觉得从现在开始,我得学着不讲话,或者尽量少讲话,否则连我自己去冬猎机会都被剥夺,那就太可惜了。”

    贝内特先生听她这样说,极想认真仔细观摩一下她的表情。

    瞧瞧,这是天底下论起吝啬狭隘、调拨离间,兴许能排上第一的人物呢,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不去看她。

    他冷冷道:“我也不做那坏人,就连出租行里的好马,那天都得用于狩猎,想匀一匹来套马车回家,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晚宴结束后,你们要是有办法走20里路回家,那就随便你们。”说完,他不肯再做停留,接过希尔太太手中的帽子和手杖,就要出门。

    恰在此时,听差用托盘托着两封信走进来说:“面上这份是加紧信,老爷。”

    听到这话,贝内特先生走出去的身影顿了顿。

    那封加急信是嘉丁纳先生送来的,信上说他临时有事,当晚不能抵达浪博恩,兴许要到周日晚上才回家。

    贝内特先生一传达完嘉丁纳先生的意思,贝内特太太就开始嚷嚷说:“就这点事儿,也要用加急信,浪费钱。”

    嘉丁纳太太露出一抹怡然自得的微笑解释说:“也不缺那点儿钱,他是怕你看他没及时到家,心里着急惦记。”

    贝内特先生才不想听女人们之间说这些甜蜜蜜的恶心话,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取过第二封信,也不用裁纸刀,一扯,就把火漆撕开了。

    这回他展信阅读的时间有点儿久,伊丽莎白忍不住站起来,凑到他身边。

    “是谁来的信?”她问。

    “吉米女士的来信,她说她和老吉米已经在伦敦姑妈家安顿好了,这次特意写信来感谢过去那些日子,大伙儿对她的帮助。这位可爱的女士很有心思,信上把咱们家每个人都点名问候了一遍。”

    伊丽莎白听说,抚着胸口,微微吐出一口气。

    眼见着贝内特先生看完信,要收起来,她忙把信抢了过去,她想和玛丽一起,自己读读看。

    她这样做的时候,还被贝内特先生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伊丽莎白调皮地回头,朝他眨了眨眼,便又回去,挨着玛丽坐好,把信展开。

    玛丽正专心致志地从餐盘里挑剩下的鸡蛋,伊丽莎白把信放她鼻子底下时,她看也不看。

    伊丽莎白嘟了嘟嘴,没好气的自己看。

    满满一页纸的信,她前后翻找了三遍,连吉蒂和莉迪亚的名字都被提到了,偏偏就没有玛丽的名字。

    伊丽莎白死死捏住信件的一角,信纸的边缘都被她揉破了。

    她花了极大的功夫才没有当场发作,但还是压抑不住低声问:“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贝内特先生对此不很意外地把帽子往头上一扣,冷冷道:“枉做小人。”话说完,他就往外走。

    伊丽莎白瞠目欲裂,她死死盯着那封信,手抖在发抖,两颊也火辣辣的。

    紧接着只听“刺啦一声”,她猛地把信撕做了两半。

    这还不够,她还继续把它们一点一点揉碎。

    那哪里像在撕信,简直像是盟军将领在咬波拿巴陛下的肉。

    大伙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贝内特太太愣愣地喃喃说:“我还没看呢。”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撕毁的信上,玛丽闪电般出手,按住了伊丽莎白的手腕。

    “我假设你已经把头饰还给她了?”她问。

    伊丽莎白下意识点了点头。

    “哦~那就够了,我们和她的关系已然终结。再见面,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缘分,你不用替她伤心。”说着,她放开了钳制伊丽莎白的手。

    伊丽莎白闻言,真个儿哭笑不得,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

    她用力咬着下唇,猛地扑到玛丽身上。

    与此同时,她把脑袋也抵在玛丽的颈项窝,环抱着她,就好像要把她干瘦的躯体,完全揉碎在自己怀中一样。

    玛丽受此突袭,双手悬空,愣了愣,她小心地将餐叉放回到桌上。

    她并没有回抱伊丽莎白,这么矫情的举动,无论如何她都做不来。

    她只是仰着脖子,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没人注意到,在她这么做时,那封残信蓦然被风吹起,飘飘荡荡、飞飞扬扬,最终撞进壁炉,被熊熊大火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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