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个狼狈的褐发小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突破了结界,赖在我家门口向我索要一枝玫瑰。
我抬头望了眼那在云絮遮掩下暗沉的弯月,一手稳稳地托住了东西多到要溢出的塑料袋,一手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由浅川绯世赞助的最新型号触屏手机清楚的告诉我,现在是凌晨五点。
五点,一个小鬼来……买花?
两人对峙这一幕看起来的确很唯美,换成电视剧拍摄说不定还是男女主幼年一见钟情、情定终身的戏码。
但我只想说,是不是有啥毛病。
这怎么看怎么诡异,满满的阴谋简直扑面而来。若是正常情况下,我一定会敬而远之,避免自己陷入什么麻烦里。
我的背后是中也,我不能冒险。
搞清楚这小鬼是怎么进来的,然后送他走。
究竟是异能力,还是别的什么。
“不不,其实我是来应聘的。”
太宰治笑眯眯的从湿透的外套口袋里抽出张滴着水的纸来,那灿烂的笑脸像钻石表面虚假的浮光。
我把塑料袋托到一只胳膊里,另一只手向他的方向伸去。
在我拿过纸张的一瞬间,趁着他还没有放手,青金色的一点流萤在纸的遮蔽下迅速地穿梭,直直地朝褐发小鬼奔去。
我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幼崽,但我需要实验来印证我的想法。
……它消失了。
像一尾鱼潜入海洋、一片雪被阳光融化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在太宰治故作无辜的眼波攻击中眨了眨眼,心中无数猜测中的一个成立了,进而延伸出更多的想法。
“应聘?不,这里不需要人……”
嘴上应付着,我脑中思绪万千。
屏蔽、抵消、能量减弱,应该是这方面的异能力。讲真,知道【所言即为真】并不是那样从字面上理解的无敌,我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看似无敌的能力可不是什么好事,身为这个异能的主人,连我都不知道它的边界是什么。
我只有模糊的【是否能做到】之类的概念。
这随便来的一小孩都能有一定程度上克制的方法,想必我这异能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存在。
这种纸张十分常见,随便哪个超市都能买到的草稿纸。它湿哒哒的瘫在我手上,若是我直接翻定是要撕裂。
夏日清晨的风带着凉意。
这小鬼从河里爬出来,又不知在门口等待了多久,被风一吹恐怕要生病。
一个流浪儿生了病,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
……啧。
'搞清楚他进来的手段就把他送走'的想法狠狠地动摇了。
我收回了停在纸上的目光,把这玩意放在了塑料袋里冒出头的意面盒上,从裤兜里掏出了钥匙。
“进去吧,好歹收拾一下自己。”
我瞟了一眼愣住的太宰治,觉得两个八九岁的小孩在门口这么正儿八经地互相试探着实是搞笑。
有些明白为什么每当自己和浅川绯世打官腔试探的时候,那家伙会说着说着,忍不住捏我的脸笑出声来。
一个小孩子皱着脸,一本正经地和你打机锋,就算话里再怎么锋利,看起来还是很搞笑的。
我现在,也有些想捏眼前这个小鬼的脸。
“请进,太宰小先生。”
只是打理一下,再给一顿饱饭罢了。
第一步,先让这倒霉孩子洗个澡。
=
太宰治有点懵。
他此刻正泡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热气腾腾的水蒸气让他的视线都模糊了起来。可即使是这样,目光所及之处的物件所内涵的线索,依旧条件反射地入侵了大脑。
在太宰治流浪的岁月里,随时随刻的观察分析简直是刻在骨髓里的本能。
简单到可以说是过少的几样洗漱用品,两个牙杯,儿童牙刷,用于垫脚的小板凳……
两个孩童生活在这里,一方个子较矮,另一方承担主导者的身份、是刚刚那个把自己拎进来的银发男孩,剩下那个应该在休息。
兄弟关系。
一个未成年在凌晨抱着刚从早市里抢购的物品,要么是经济制约,要么是有什么需要掩藏的问题。
可这座花店的内部装潢并不像贫困的样子,从银发男孩刚掏出的手机看,其本人的经济状况也没有到需要挤早市的地步。
那就是食品的新鲜或是人群问题。
还有一个偶尔过来居住的成年男性,那条浴巾挂的位置过于高了。
纷涌而至的信息在太宰治脑中排列整齐,后知后觉地是从四面八方涌入的暖意。
好温暖啊。
太宰治慢慢地蜷起身体,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水面的高度刚好到他鼻子下方。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的身躯在这环境下也松散的一塌糊涂,随便舒展一下就能听见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
可身体越放松,神经越紧绷。
奇怪。
在凌晨,一个正常人面对赖在自家门口无理取闹的人,为什么会把对方拎进浴室洗干净呢?
若是成年人太宰治还会在其他方面警惕一下,毕竟在外流浪这么久,恶心的阴暗面他也见过不少,对他这张脸有企图的变态也不是没有。
可现在把他拎进来的是个少年,还是个家中有个弟弟一般存在的、极其善于照顾人的兄长型少年。
擅长照顾人这一点,是从他刚刚来不及反应就被扒光身上两件破衣服,跟只流浪猫一样被提着后颈拎入浴室看出来的。
他以为在昨日的那场夏日祭里拿到的那张传单已经是奇怪,现在看来只是个开头。
太宰治本没打算理会昨日那个黑发男人递来的奇妙传单和面具,但在倍感无聊的再次投河后,醒来就是传单上的地址附近。
那份传单在被水浸湿后也是字迹清晰,就连红狐白纹面具也漂在自己手边。
太巧了。
几乎是明晃晃的在大喊有阴谋。
这片区域的地图印刻在太宰治脑子里,四通八达的大路小道是他摆脱那帮发觉他那奇妙能力的黑手党们追踪的依据。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跳下的那条河的流淌方向和流速,而这家不被人注意的花店地址,与那条河的流向是相反的。
无论怎么计算,他在投河后都不可能漂到这。
有意思。
九岁的太宰治生了些许微薄的好奇,一时兴起决定大早上扰人清梦。
毒打也罢,陷阱也好,太宰治自觉他是做足准备,可谁知道自己会被提溜着洗了个澡呢。
湿漉漉的褐发紧贴脸颊,被热水染上红晕的脸发烫,舒服到昏沉的脑袋靠在臂弯里。即使是在夏天,从河里爬出来的感觉也不好,无法被外界温度驱逐的阴冷湿气扎进太宰治的骨子里,现在被热水一烫简直是舒服。
他慢吞吞地抬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水面,溅起大片涟漪。太宰治打了个哈切,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自己溺死在这个浴缸里,身体也随心而动地舒展下滑,整个人都浸在水面下。
发丝像海藻般飘荡,温水接触到眼球多少有些不舒服,他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
那个银发,应该是夏日祭上递给他传单的男人口中的【迦叶】。
他当时逃进夏日祭场,是为了躲那帮黑手党的追捕。人多的地方才方便躲藏,原本他捧着凭脸而来的章鱼烧在角落吃的好好,谁想到会被一个男人抓住。
准确来说,是他的目光太明显,所以吸引了那个男人的注意力。
可他身边那个金发马尾的剑士太特别了。
被那男人称作【善逸】的金发少年,像是历史缩影的海市蜃楼,衣着打扮到行为举止都与此地格格不入。
更贴切大胆的形容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明亮的羽织下是刀具,看那架势绝对是见过血的。
而最吸引太宰治的,却是金发剑士看向黑发男人的眼神。
太宰治短暂的人生里,从没见过如此沸腾的情感。他行走过贫民窟,里面的生存的、甚至称不上是'人'。死亡如影随形,人的兽性被放大到极致,对待/欲/则更是放浪。
他没见过这样的情感。
太过……
怎么说呢,太宰治当时咬着章鱼烧想了半天。这位在黑手党追捕下也能全身而退的九岁孩子,怎么都没能折腾出个形容词来,只能抽象理解。
像是满天的星辰都落入眼中,不顾一切的崩裂焚烧一般的眼神。
什么时候,他也能体会一把这种感觉呢。
然后,他就被抓了。
……
“如果想除掉一些麻烦的话,去这个地方吧。”
“迦叶他特别会养孩子哟!”
先不论这个奇妙的【养】字,让他有一种自己不是个人而是只动物的感觉。就那被远远丢进他怀里的面具,和塞在狐狸面具里的手写传单,都让他感觉极其诡异。
一种由内而外的滚烫缓慢渗出,太宰治微微张嘴吐出一串气泡来,感知这一份绝不正常体温。
夏日跳河、连夜奔波、四处躲藏,到底到底还是小孩子的身体,怎么也经不住这么造作。
太宰治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也有预料,所以才打算招惹一下麻烦,看看能不能为自己寻一处暂时的落脚点。
脑袋一阵钝痛,突然拜访的高热和疼痛像是商量好一般,此刻一同向这具苍白虚弱的空壳发难。
烫。
刻进骨子里的岩浆沸腾,牵扯着肩背上几处青紫的伤痕也苏醒过来,更不用说腰上那被他草草处理的伤口。
太宰治蹬了几下腿,缓缓地冒出一个头来,大口呼吸。
按理说还未愈合地伤口应避免沾水,可太宰治疯癫惯了,哪管的上那些常识道理。
他得留下来,给自己争一个喘息的时间。要留下,就必须打动那个迦叶。
而小孩子最大的优势,就是示弱买惨搏个同情。身为兄长,在面对一个与弟弟年龄相仿却伤痕累累的孩子面前,怎么都能降下几分心防。
这么想的太宰治,面无表情的用手撕扯开胳膊上刚结痂的伤口,因为高热而显得朦胧的鸢褐色眼眸仿佛要下一场氤氲的细雨。他的动作干脆又利落,把握着力道撕扯伤口,把它控制在一个看上去严重但实际上又不会造成大碍的程度。
血液一丝丝地流出,飘荡在温热的水里,没一会儿浴缸里的水就染上了浅薄的红。
门被敲响了。
热腾腾的水蒸气晕染了浴缸对面的镜子,太宰治摆好了架势,决定给来人上演一出“伤痕累累隐忍无助又无家可归的可怜流浪男孩”的戏码。
太宰.戏精.治:跃跃欲试,准备搞事。
神下迦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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