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玄听着门外的声音默了默,道:“也无大碍,只是忌食辛辣,方子还按上次的吃。若有情况,再通知我就是。”
说完起身拎着药箱推门走出去。
华子玄是仙家贵客,又是长辈,莫清源立在门口擎手行礼道:“华仙医大安。”
华子玄停了停步子:“你是莫清源?”
“是。”
华子玄先前也虽在沈兆风处走动,但也只与大徒弟朱清文打过照面,剩下的俩徒弟不大在生香殿露面,也没打过交道。
华子玄略微一点头,提步走出去,侍子弓着腰将贵客一路送出宅门外。
“师父。”
沈兆风倒是没想到莫清源会主动来找她,难不成先前给了俩甜枣,这孩子就转性了?
魔神之子诶!这么傻白甜的吗?
不管心里怎么吐槽,面上还是装得清风朗月:“清源来了,有何事要与师父说?”
莫清源大概刚从筑基场回来,额头带着薄汗,身姿瘦弱却挺拔,散发着少年的勃勃朝气。
眼睛湿漉漉一抬却跟小狗一般,神色纯良无害道:“弟子近日想通了,先前同师父有芥蒂,是子弟惫懒不孝在先,一再令师父动怒,实在是有损仙家颜面,因此师父责罚也是应当的。”
沈兆风是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纳闷道:难不成真就让几句好话哄好了?
不过也是,一向恶毒的师父突然好言好语的,半大孩子也难免会——
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没准男主表面上是个日天日地大魔王,背地里是个极度缺爱的,先前又各种受虐,所以自己穿过来之后稍微一哄,嘿——他就从良了!
越想越对,沈兆风在心里跳起团圆舞。
什么嘛。
明明很简单的嘛。
你男主再牛逼,也躲不过少年时期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嘛。
现在好好哄,长大后再一牵红线,这不就成了嘛!
这么想着,沈兆风咳了一声,面上仍是端庄道:“有此觉悟着实不错,不过你先前也没办什么错事,先前的事师父也打心里对不住你——进来说罢,刚出一身汗别在外头吹冷风。”
莫清源随沈兆风进了生香殿外厅,沈兆风在桌边坐了,莫清源却老老实实在旁边垂手立着。
“清源,怎么不坐?”
“回师父,清源未得师父允许,不敢造次。”
少年额头的碎发有些被汗水打湿,衬得眼睛也乖觉。再将眼神软乎乎往这边一送——
啪叽。
沈兆风觉着心底又塌一块。
太犯规了吧这也。
沈兆风捂了捂心口老脸一红,随后正色咳一声道:“快坐,在师父这里不必生分。”
莫清源回“谢师父”便坐了,正襟危坐,衣裳半点儿不挨桌边。
沈兆风垂眼又问道:“你胳膊上的疤,可让华医师瞧瞧?”
看着怪吓人的。
莫清源摇摇头:“已不疼了。这次来找师父,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少年抬眼软声道:“弟子想更强一些,可自己修习一直寻不着法子。我想……若能得师父时时亲身指点,弟子或许能进益些。”
沈兆风心说没必要,你他妈现在修魔修得估计比宗主都牛逼,我能指点你个锤子我指点。
话是这么说,可转念一想:若是趁这个机会,在男主跟前刷刷好感,是吧,哪怕帮不上什么忙,只在旁边递递毛巾送送水呢。
沈兆风猛然想起中学操场上给打篮球的男朋友送水送毛巾的小女生。
操,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不管了,狗命要紧,于是点头笑道:“清源如此上进定然是好的,那此后下了筑基场便来生香殿罢,我时时瞧着你练功。”
莫清源弯起眼睛,软软乎乎跟刚喝饱奶的小狗一般,招子润得发亮:“师父当真答应了?”
“自然是答应的。”沈兆风又捂了捂心口,造孽呦,魔神怎的就生了这么个奶狗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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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莫清源果真下了筑基场便到生香殿来,沈兆风搬了个太师椅在廊下,叫侍子准备了些果蔬点心,真就眼巴巴盯着莫清源练剑。
瞧着瞧着,沈兆风便觉出不对来。
显然,莫清源悟性极高,天虚剑法该注意到的点,他一处不落地都能练到,且提息运气也比同辈弟子顺畅得多。可就是在提剑的时候使不上力,就仿佛是灵力刚运到指尖,便生生被阻断了般。
男主还有灵力被压制的设定?
不能吧,谁那么大能耐能制得住他?
这么关键的信息,冷融也不可能不跟她说。
沈兆风想着想着便皱起眉头,咬着唇琢磨这其中的门道。
“师父?”
一抬头,莫清源已立到她跟前,反手将剑别在身后,微微俯身道:“师父,可是弟子的剑法有何不妥之处?”
沈兆风将疑心摁下去,斟酌道:“很好,与同辈弟子已然不错——只是清源啊……”
“师父请讲。”
沈兆风斟酌了一下措辞,问道:“你是不是,吃不饱饭?”
“?”
沈兆风道:“气息顺通,姿势也飘逸,准头没偏,唯独力道不足——清源啊,挑食可不好。”
莫清源默了默,擎手道:“谢师父教诲,弟子自幼体弱,力量较师兄们弱些,日后弟子定多加练习。”
沈兆风点点头:“今日就练到这儿罢,这儿的点心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带回……”
“师父,”朱清文从大门口急匆匆迈进来,门口侍子弓腰敛目道“大公子安好”。
“我刚——”
话说到一半便生生止住,瞧瞧莫清源,定了定神道:“清源怎的到生香殿来了。”
莫清源微微眯弯眼睛,温声回道:“我剑法不大好,恐拖了师兄们的后腿,因此求师父时时亲身教导。”顿了顿又道:“大师兄先前时时在生香殿,现下我来,定觉得不自在,我这就走。”
说完在廊下案子上顺了块点心,向沈兆风一拱手,提步走出去了。
沈兆风瞧着莫清源走出去的身影,心里又开始冒问号。
她这小徒弟最后说的这番话,怎么觉得有天然黑那味儿呢。
别吧。
“师父,”朱清文又道:“我们去屋里说。”
屏退了侍子,朱清文这才低声道:“我方才翻阅上古剑仙留下的册子,里头倒是提到失魂的症结,说‘有神气不宁,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记忆无存者,此名离魂症。’师父大约是因心肺破损伤了魂,因此得了离魂症。”
沈兆风听了“离魂”二字心里便直敲鼓,好家伙,你师父岂止是离魂症,你师父的魂儿都直接换人了。
可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所以呢,可有法子解?”
朱清文默了默:“暂且无解,只翻到这里,欣喜之下便来找师父了。”
傻孩子。
沈兆风突然有点心酸,原身这么个恶毒师父,怎的值当他这般尽心尽力的呢?
心里堵了堵,还是问道:“清文,我先前……性子并不好,你可有曾怨我?”
朱清文愣了愣,道:“师父怎的讲这话,正虚宗宗训有言:疾学尊师,事之犹父。弟子谨尊宗训罢了,何来怨气之说?”
好孩子,这宗训大约跟中小学生守则差不多罢,难为他记得这么熟。
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宗训一共多少条?”
朱清文道:“共四千三百二十九条,现下宗主出关,还要再定。”
。
牛逼。
朱清文又道:“不过……离魂症虽暂时无解,可若将此事告知宗主,兴许宗主有法子……”
“不行!”
开玩笑。
要是沈宗明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得了失魂症,那还不得上天入地找法子解。
万一真请到个什么高人,知道女儿壳里头的魂儿都换了,那还了得。
越想脊梁骨越凉,沈兆风道:“咳,父亲刚出关,若贸然得知此事,怕是少不得劳心费力一番,若因此耗损修为,先前岂不是白白闭关?此事暂且摁着,回头我寻个时机在告与父亲便是。”
朱清文一向谨遵师命,自然拱手称是,随后便重回蓬莱阁翻古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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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清源回了房间,坐在榻上,垂手看手里捏着的点心。
他并不爱吃点心。
精精巧巧的用油纸包着,明显是小女孩儿喜欢的玩意儿。
莫清源轻轻剥开油纸,浓郁的桂花味扑鼻而来,是桂花糕。
伸出舌尖点了点,那桂花糕甜得发腻。
她爱吃这种东西?
他垂下眼睛,脑子里又响起那个声音:“去哪儿了?”
“随处走走。”
“近日你功力停滞不前,若非是有了二心?”
莫清源抬起眼睛,轻声道:“大人,到此为止罢,我不想往邪途上走。”
声音默然不语,似乎在判断着什么。片刻后气极反笑:“好,好!怨不得近日魔气输送不通,原是自封了经脉。莫清源,你一介魔人,竟妄想钻进正派修士里去么?!”
莫清源不语,片刻抖着身子跪倒在地,手里紧紧捏着桂花糕,力道太大,桂花糕被捏碎,残渣碎屑散了满地。
“无妨,我自有法子令你唯我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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