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摊贩拿来卖的猪肉就是来自感染了流感病毒的病猪,顾家村买了毒猪肉吃的人家不少,周遭其他村落也多有门户因此染病发烧。
各个村的病患被带走以后,各地所有养猪的殖厂都遭受了检查与清杀,留到过年出栏的生猪不知处死多少,连城市也开始断了猪肉供应。
顾桩时常用手机上网,网上信息繁多,一下子爆出来不光是本国,其他猪肉贸易出口国也多有发现猪流感的存在。
正是由于大范围面积猪瘟的出现,一个事实浮现于世,原来流感病毒不仅可以感染人类,也会传播于部分哺乳类生物。
食品安全关系到民生,网络上的争吵愈演愈烈,尤其是靠着国家集供的城镇人群,他们对继续留在城市生活的现状惶恐难安。
顾桩不无庆幸自己听了陶田的话,没有去买那劳什子猪肉。
“哥,还好听你的没去买,不然钱白花了不说,人没准还要得病……”他黏在陶田的身边,寸步不离满脸崇拜。
陶田闻言宠溺地对顾桩笑了笑,继续埋头搭弄手里的东西。
顾家村封村封户以后,顾家小院门可罗雀,两人总算过起了安生日子,不过发电机还是没法再用,不然叫外人听见了指不得心生嘀咕。
至于让陶田与顾桩感到棘手的囤蛋问题也没让他们担忧多久,在猪肉禁售后很快迎刃而解,被村里人在禁行前一窝蜂抢购没了。
都说这世道要乱,猪瘟的事情一爆发,处于旱灾中心地的村民们更是惊惶得很,可着劲往自家屋里扒拉东西,顾家小院里卖不出去的几百颗蛋就这样销售一空。
烈日炎炎,封闭期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陶田索性用手头的塑料布准备在顾家小院鸡圈里搭一个简易的蔬菜棚出来。
天气热得人头晕眼花,也带走了地面的诸多水汽,在这样的条件下,给露天庄稼浇再多水也没用,很快就会被蒸发掉。
放眼望去,顾家村里只生着零星枯黄杂草的大片土地上黄泥干裂,刺眼的阳光直射在毫无遮挡物的地面,温度烫得人跳脚,待在室外没一会儿就会感觉到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两人早先清井时种下的四楞黄瓜藤至今软软焉焉,半死不活地耷拉在用来攀藤的竹竿上,别说结果了,花都没开几朵。
一摸下边的土又干又硬,不久前才浇灌的井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不补救,这些黄瓜种算是白下了。
陶田挑拣了塑料布、绳子和竹条,在顾桩的帮助下开始搭棚,然而像他们这样有闲情逸致的人到底少数。
在外头还有无数人徘徊在缺吃少喝的边缘,比如回到城里的庄母一家,他们面对的不仅是食物上的困乏、出行的限制,甚至还有分时段开启的水电。
疫情蔓延的当下,烈暑也来凑热闹,许多人家里的空调风扇都毫无节制地开着,这给国家电网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好多地方都出现了高压电线着火爆炸的新闻。
除此以外,为了有效抗击干旱支援农耕,旱区水资源也进入统一调配,不再像疫情前二十四小时供给。
居民颇多的北地各城早已采取限流的供电供水方式,以达到节省能源资源的目的。
虽然一切都是为把控大方向,但眼下民众的生活实在堪称艰难。
没有收入,物价又居高不下,最底层的普通群众们待在围城一样的城市里苦撑挣扎。
当菜棚终于完成的时候,陶田和顾桩将院后田里的黄瓜藤一道挪进了棚里,还播种下其他应季的果蔬。
能不能收成再说,聊胜于无。
也是在这时,顾桩接到了来自庄母的求助电话。
打从上次不欢而散以后,双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联系,顾桩心灰意冷,他不想再让继父一家介入到自己的生活中,自然也不会傻到主动去打扰。
所以这还是顾桩多日来,第一次收到庄母的消息。
“小桩,你在村里过得还好吗?”
“最近出来的毒猪肉没买了吃吧?我看新闻上你们村里好像出现了很多感染流感的人……”
庄母语气柔和地寒暄着,态度微带些关心讨哄。
顾桩心里的愤怨不平还没有消散,生硬冷漠地随口应了一声。
见大儿子还肯搭理自己,庄母松了一口气,不禁悲从心来诉起苦:“儿子,妈知道你在乡下好好的就行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哭音,仿佛遭遇了什么大事。
顾桩无法坐视不理,一改先前的淡然,忙追问道:“妈,你怎么了?”
一旁的陶田闻言也察觉不对,坐到顾桩身旁,两人一起听着电话。
电话那头的庄母叹着气,一字一句都溢出悲愁:“唉,这叫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说呢……家里,家里没米了……”
庄母与陈父那一大家子前些日子就断了粮,一家四口人饭量都不小,没荤腥下嘴的时候,吃得就更多了,顾桩先前给的那五十斤大米被他们带回城里没三个月就吃得精光。
现代人生活便捷,过的都是买二三十斤米吃完了再买的神仙日子,谁也不会想到要屯粮,所以等主食吃完以后就只能干瞪眼,想买也没地儿买去。
“社区不给送吗?”顾桩皱起了眉,微微晒黑的脸上变得成熟许多。
他问到了庄母的烦心事上,消瘦许多的庄女士握着手机讲话,旁边的陈文凯和陈文雯眼巴巴盯着瞧,不远处的陈父也装模作样执着报纸竖起耳朵听。
“现在城里的大米都要限购,按每户的人头给,量少得不行……”庄母眉目忧愁,絮絮叨叨讲起了城市里的事。
城中的隔离距离结束遥遥无期,物资补充只能依靠各街道提供补给,其中就包括人们日日都要吃的白米主粮,以及需求极大的瓜果蔬菜。
果蔬昂贵,大米的价格虽然公道,但斤两是控制着给的,吃不饱也饿不死,挠得人心慌。
私下倒也可以高价问其他米粮充裕的人家采买,但是偶尔几次还承受得起,多了就有些杯水车薪,家里的存款压根顶不住。
自打年前疫病始发,庄母一家四人全部因此停工在家,两个小的还没能找到工作,而庄母陈父所在的公司也只是勉强支撑,每月只给员工发一千多的最低工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宣告破产了。
要不是还有点家底在,只怕四个人吃喝都成问题。
眼看疫情隔离短时间内不会解封,庄母和陈家人越过越觉得心中忐忑没底,再不见城里人的优越感。
顾桩下意识认为庄母是在问自己要钱,想想好歹是母亲,看她落难,他心里也不好受。
“妈,是没钱了吗?”顾桩看向陶田,两人对视着,“那我再给你打点吧,不过我手头也不多……”
说到底,陶田和顾桩手上目前也就前几天囫囵卖蛋的千把块钱,穷得明明白白。
顾桩刚准备挂电话将钱打过去,却被庄母拦住了:“不是的,小桩……”
“我们这的米和菜贵得离谱,再多的钱也只是便宜了倒卖份子。”庄母连忙制止,吞吞吐吐说起了她的打算,“你还跟陶田一块吗?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多余的米,还有菜和蛋?不白要,我们问他买……”
庄母和陈家人打得一副好算盘,直接问农村人买,能便宜不少,陶田便是他们看中的人选。
顾桩一听,心情就冷了下来:“妈,今年天旱,地里根本就没能种成什么东西,再说现在路上被封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物件根本捎不了……况且,我也不好意思跟他开这口……”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顾桩看了陶田一眼,换来了对方的摸头安抚。
另一边,庄母还在苦口婆心劝着:“你先帮我问他看看,他又吃不掉那些,还不如就卖给咱们。至于捎东西,你别担心,帮我运到城郊就好,那里有社工专门负责送货,现在可多人从乡下往城里送东西了……”
在庄母的口中,封锁过后的城市成了监狱一般的存在,进出入都需按严格的检测要求,而有乡下亲眷的城里人就像拥有了特殊的补给处,是值得周围人艳羡的。
顾桩不想当陈家人的补给箱,又舍不得庄母,短暂停顿了片刻后,他选择将话题绕开:“我问问再说吧……妈,我先给你打一千块钱,你缺什么就买,贵了也不要紧,先紧着自己……”
一千块钱打出去以后,顾桩的余额又空了,但心里却因此好受许多,除了感觉有些对不起陶田,毕竟这钱是男人的家禽产蛋换来的。
“哥,这钱算我挪用的,你不会生气吧?”顾桩扑到陶田身上,也不嫌热。
陶田将他稳稳抱住,刚毅的脸上笑容柔和。
男人摇了摇头。
“哥,你真好!”顾桩终于露出真纯的满足笑意,垫起脚亲向陶田的唇角。
可收到钱的庄母就不是那么高兴了,这么点钱对于四口人在城市“水深火热”的贫瘠生活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米和菜等实物才是如今的硬通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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