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羽被问得一愣，一边说着：“什么山里？我没住过山里。”，一边拿着那罐啤酒，上下晃了晃，贴到耳边听里面气泡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凉。”
黎锐托腮看着他晃着那罐啤酒，过了一会儿，十分耐心地教他：“上面那个拉环，铁的那个，看到没有，对对对，跟我这个一样，像这样拉开……”
啤酒带着汹涌的泡沫，“砰”地一声炸开来，云焕羽挂着一脸的啤酒花，看向黎锐。
黎锐一脸无辜：“怎么了？这是现在这个年头的酒，就是这么喝的，凉快。”
云焕羽用下巴点了点黎锐手里的那罐：“那你怎么不这么喝？”
“我？”黎锐笑眯眯地扔了条毛巾给他：“我不热。”
云焕羽接过毛巾，把手上那罐啤酒放在了地上：“我不喝酒，你的款、待，我心领了。”他在款待二字上咬下了重音，用毛巾擦着脸，声音闷闷地从毛巾后传过来：“我不是山里来的，不过确实如你所想，不出世……有些年头了。”
“有些年头……是多少年头？”
“我没计数过，”毛巾从脸上掉下来，落在了云焕羽手上：“不过，三四百年，应该是有了吧。”
黎锐眉毛一挑：“嚯，还是个了不得的大妖。”
云焕羽像是对大妖两个字默许了，没有做声。
“那说说呗，三四百年没出山了，这次怎么一出山，就直奔着我家来了？”
“都说了我不是从山里来的……”云焕羽摸了摸头发，一脸烦躁。
“少挑字眼。”黎锐隔空踹了他一脚：“解释不清楚，我照样砍你。”
“我就是闷得慌了出来玩玩！”云焕羽捂着被踹的地方喊起来：“早上刚到这儿的！随便顺了身衣裳先到处看看熟悉下环境，结果走在街上那些人族都看着我，我被他们盯得心里发毛，心说别是露出什么破绽来了吧，就想着先往人少的地方躲躲，谁承想老远就看见真气翻涌，阵仗奇大，我跑过去凑热闹，这不才撞见你跟脍尖儿打架嘛。”
黎锐心说废话你一米九的个子穿着身中学生校服还留着个古装美男的发型走在街上谁不看你啊。
又突然一拍手：“哦，对了，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一开始是想帮那只鸟来着。”
云焕羽：“……我们都是妖族，你是个除妖的修家，我又不认识你，第一反应肯定先想着帮自己人啊，后来……”
“后来什么？”
云焕羽正色：“后来我跟你说过话了，咱们不就算认识了嘛。”
黎锐嗤笑一声：“是后来没想到，我还带着咬他吧。”
“真不是。”云焕羽一脸严肃：“我是察觉到那只脍尖儿身上沉孽深重，附有冤魂，肯定是犯了戒了，才引来你这样的正义之士替□□道。我自然也不能逆天而行，空抱种族狭念，怎么说都要站在你这边。”
“不过，”他冲黎锐挤了挤眼睛，“我看你年纪轻轻，平平无奇的，到底是怎么驯服一只月兽的啊？还给人家起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名字，你就不怕大不敬，招来反噬？”
黎锐站起身来：“管得忒宽。我让你问我了吗？”
云焕羽人在屋檐下，别噎一句，也只能憋着气不吭声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黎锐俯视着云焕羽，用审视的眼光，盯牢了他：“我的家，你是怎么进来的？”
云焕羽一脸懵地抬起头来：“你自己没锁门啊。”
黎锐皱起眉来：“少在这里鬼话连篇。”
“你真没锁门，我本来趴在门上打算先听听动静的，没想到直接把门推来了，我就直接进来了。”云焕羽仰头看着黎锐，神情不似作伪。
黎锐伸手一指大门：“这道门上，三道风雷篆，一道青鸟传信，半个昆山剑阵，更别提这整个屋子，都被我罩在了一套养了几十年的幻境下面，你跟我说，你一推门，就进来了？”
云焕羽的表情更摸不着头脑，反而后怕起来，咋舌道：“我说你这人，是有什么暴虐症吗？！误伤怎么办！哦不是，照你的描述根本就不会被误伤，会被直接轰成渣子了！”
黎锐的眼神在他脸上一寸寸逡巡着，过了片刻：“你是个什么东西？”
云焕羽被问得一愣。
“我是说，你的原身是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我有问你这么多问题吗？”云焕羽一把把毛巾甩在地上，站起身来，像是有些动了气：“从一开始就把我当犯人一样审问，怎么，是妖就不可能心存善念是吗？我竟然还特意跑来给你送东西，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唤出锁灵囊来，一把掷在地上：“爷我不陪你玩了。你本事这么大，自己想办法解吧。”说罢扭头就朝门走去，毫不拖泥带水。
一步、两步，三步……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按了下去。
“等等。”
黎锐的声音果然从身后传来。
云焕羽默了几秒，转过身来，脸上是凶巴巴不耐烦的表情：“做什么？”
兜头砸过来一条毛巾，云焕羽把毛巾从脸上扯下来，见黎锐正往墙那边走：“你用过的毛巾，你洗干净。”
云焕羽瞪起眼来，正要发难，见黎锐神色冷冷地，推开了墙上的暗门，露出后面的浴室来：“顺便洗个澡，出来换上我的衣服吧。待会儿我可不想跟一个穿着校服的神经病一起走在大街上。”
说完也不管云焕羽如何反应，坐在了那几块电脑显示屏前，按亮了屏幕，戴上了耳机。
云焕羽握着那块毛巾犹豫了片刻，小声嘟囔：“我说要跟你一起上街了吗？”，说完瞥了一眼黎锐，见他戴在耳朵上的那个东西好像确实能隔绝声音，遂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进了浴室。
黎锐恍若未闻，握着游戏手柄，屏幕的光在他的脸上闪闪烁烁。浴室里的水声响起来之后，他的嘴角，才挂上一丝笑意。
***
浴室与外面的房间截然相反，从贴砖到用具，是清一色的白。云焕羽反复摸索，好不容易搞懂了淋浴头的用法，终于洗完澡出来，却并没有在浴室见到有换洗的衣物。他只犹豫了一瞬，便从毛巾架上取了最大的一块下来，围在腰间，对着镜子欣赏了自己一会儿，打开了门。
没想到两件叠好的衣物就放在门边的地上。黎锐的脸在屏幕前明明暗暗，根本没往这边看上一眼。
云焕羽抓起地上那两件衣服，回身甩上了门。可没想到那门原本就是滑条静轨的，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摔出来。
再出来的时候，云焕羽不知怎么的，心情又好了。他那头长得离谱的头发，擦都没擦，滴着水一路走到黎锐旁边来，踢了踢黎锐的腿。
黎锐摘下耳机来，侧头看他。
云焕羽穿着他的卫衣运动裤，挑着眉毛展开双臂：“怎么这么短？是你的衣服吗？”又拽了拽裤子：“裤子也是，短了一大截呢。”
黎锐没什么反应，又将头转了回去，按着手柄上的案件，心不在焉：“哦，不是我的，上一次出去干活的时候，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哦对了，这是这个时代的女装。”
云焕羽神色骤然一僵，抓着袖子就要脱。
黎锐的游戏人物终于死了。他站起来，拍了拍云焕羽的肩膀：“你还真的信了？还真是挺纯真的。不知道吧？我特有钱，不会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的，放心。”
说着也没管云焕羽的脸色，随手抓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这头发也碍事，剪了吧。”
云焕羽把头发从他手心里抢回来：“你别处处戏弄我了，我的头发又碍着你什么了！”
“湿了难干，又不好打理，现在的男人也都不留这么长的头发了，不如剪了，利索。”
“不必了！”云焕羽铁青着脸：“你别在我身上盘算了！你这态度转来转去的，变得比风都快，别绕弯子了，直接说吧，要我做什么！”
黎锐从善如流，放过了他的头发，背着手笑得十分亲和：“你看，你说来人世间玩，可你身无分文，对现在的人间又一事不懂，我就不一样了，我有钱，又什么都懂，保证能让你玩得舒舒服服，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云焕羽思索着什么，默不作声。
黎锐的声音转了个调子：“至于我呢，你也看到我靠什么谋生了，只不过我是人族，妖鬼志修得也是半吊子，对妖鬼的事一知半解，难免遇到像昨天那样的事。可你不一样啊，你是经年的大妖，妖鬼界那些事，再怎么说也比我明白地多。”
“所以……”他拖长了声音：“我可以暂时不计较你的身份来历，你呢，也不要太过探寻我的事情。咱们俩，互惠互利，要不要一起搭伙，过一段日子？”
云焕羽低着头，看不太清表情，过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来，揽住了黎锐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一口牙来：“可以，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黎锐眼神示意他但说无妨。
“我不要住到别处，就住在这里。”
黎锐看向他的眼睛，片刻后，伸出手来，要与他握手：“成交。”
云焕羽又笑起来，跟他清脆击掌。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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