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我可去他的切磋，孟子衿，你当真听不出来？那就是一个借口，一个缠着你不放的借口！”
沈霄眉头紧拧，残霞映入暗金色的瞳孔，化为满满的委屈。
他步伐仓促，在屋内转了一圈又一圈，越来越恼：“今日拖一拖，明日再拖一拖，切磋一日不完成，他就能以此为借口，日日来寻你，霸……”
“霸占”在嘴边转了个圈，被沈霄猛地咽下，像咽下一块浑圆的石头，噎得喉咙发堵。
孟子衿被他转来转去的身影眩得头疼，连连摆手：“别胡说，他又不是蜘蛛精，干嘛要缠着我？”
沈霄猝然回头：“当然是因为他喜——”
旋即再度噎住。
“吸？吸什么？”孟子衿一脸茫然。
林溪亭又不是他这种病秧子，哪里需要吸什么续命？
沈霄：“……”
他紧紧盯了孟子衿数息，但最终还是露出一个“真是被你的天真打败了”的表情，整个人蔫了下来，像片缺水后萎靡的小枯叶。
“你不懂也罢，反正那家伙不安好心，你以后少见他，尤其是不要跟他独处。”
沈霄恹恹地在桌边坐下，拽过案几上的茶盏，刚递到嘴边——却倏地反应过来，想起这是林溪亭刚用过的那杯，登时烦躁感一窝蜂地涌上心头，指尖下意识用力，“咔嚓”一声。
“我干嘛要跟他独处，不是还有你么……”孟子衿突然瞳孔猛缩，“喂，那可是玄冰玉的茶盏！”
迟了，清脆的碎裂声是茶杯最后的“惨嚎”，沈霄用力之下，上好的玄冰玉登时化为粉末，如落雪纷纷，飘散而下。
孟子衿：“……要赔的。”
“……你不是有小金库么？”
话虽如此，沈霄指尖还是掐起灵诀，纷纷落雪奇异地飘回他掌心，在青色玄光笼罩下，重新化为茶盏的轮廓。
——只是一侧稍弯了点，像气歪的鼻头。
复原茶盏后，沈霄闷闷地拿起桌上另一杯，仰头一口饮尽。
茶已凉，入喉有种涩涩的冰冷感，苦味也愈发浓郁，几乎完全覆盖掉了清香。
孟子衿：“喂，这杯——”
沈霄晃晃茶盏，向孟子衿展示完好无损的杯壁，蔫蔫道：“这个没碎。”
孟子衿：“……这杯是我用过的。”
沈霄：“……”
他攥着茶盏，猝然僵在了桌旁。
入喉的冷液倏地变得火辣，宛如一口滚烫的岩浆，直冲冲自咽喉冲下心口，顺着血流在胸腔里兜过一圈后，又返回冲上面颊。
手里拎着的茶盏突然似是有了千钧之重，坠得他整个人晃晃悠悠，满腔火气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柔软而馨甜的茶香，沈霄面颊泛红，熏熏然仿佛饮了酒：“我、我没注意……”
“没事，我无所谓的。”孟子衿耸耸肩，神色波澜不惊道，“朋友之间换用茶盏也很正常，再说咱们连嘴都亲过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沈霄：“……”
不爽与躁意猝不及防，在他胸口里，杀了个气势汹汹的回马枪。
玉质茶盏通透晶莹，外表亮如明镜，某灵参望着茶盏壁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孔，突然觉得那鼻子又有点歪。
旋即，他听到孟子衿略带兴奋道：“我突然想到一点，刚才林溪亭没有找到你，你可是化了原型？你看这样如何，你化为原型，咱们就可以一起睡在软塌上了，还不挤。”
沈霄：“！！！”
怒气……怒气在刹那之间，又退了个干净。
余下一点微妙的躁意，以及清晰可闻的，“扑通扑通”如小鹿乱撞的纷乱心跳。
真可怕啊，沈霄心想，这人随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竟都如此牵动自己的心弦，一念为他怒，一念为他喜，一念为他恼，一念为他欢。
这就是……喜欢的负担吗？
……可怕的是，他竟也莫名地，有点熟悉。
……
入夜之后，一人一参并排躺在床上。
沈霄有点睡不着——他还是首次与心上人同床共枕，微一侧头，便能望见对方光洁而弧度优美的脖颈，下颚微削，气息温凉，纤长如鸦羽的长睫扑簌簌地颤，小刷子般在他心底挠啊挠，搅得人心绪不宁。
四下静谧，窗外传来微弱的虫鸣。
孟子衿其实……也不太能睡着。
他平躺在榻上，余光下意识朝身侧瞟，一眼，又一眼。
——恰好被也在偷瞄的沈霄抓了个正着。
两个心无睡意的人眼神一碰撞，都莫名地产生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目光立即朝两侧躲开，小小的灵参抓着被褥，朝外翻了下身。
背对着孟子衿，沈霄悄悄将被褥拉高，挡住自己发烫的耳根：“看我做什么？”
“感觉……有点古怪。”孟子衿低声呢喃。
其实一开始邀请沈霄同床时，他是有些小忐忑的，一想到自己与沈霄并排躺在床上的画面，心底就突突突地跳。
可孟子衿是谁？
他飞快地从脑海中扒拉出了出道之前，跟同期练习生挤下铺的画面，这么一类比，顿时也不觉得不妥了。
只是……
现下的状况，跟孟子衿心中所想又有极大出入。
孟子衿的目光再一次朝左瞥，从视野中一抹白净的玉色上扫过，又飞快地收回，努力按捺住自己扭头的欲望。
都怪沈霄的原型……实在太诱人了！
绿叶油光水滑，根须莹润通透，主体部分水灵灵的白净如瓷，其上的曼妙玄纹浮现又消失，玉雕似的小参表面飘着一层淡淡的光泽，鼻端还能嗅到灵气蓊郁的药香……
像白萝卜。
又甜又脆水还多的那种。
好、好想咬一口。
孟子衿舔了舔牙关。
肚子却不争气地抽动一下，胃部难以忍受药香的诱惑，于寂静无声的夜中，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咕咕——”
沈霄：“……”
孟子衿：“……”
“你饿了？”沈霄的语气简直难以形容。
孟子衿的脸却蹭一下热了起来，径直道：“我没有。”
把好友的原型幻想成大白萝卜，然后肚子叫这种事——羞耻到爆好吗？
坚决不能承认。
他猛地翻了个身，用被子紧紧罩住自己，以一个鼓鼓囊囊的姿势睡着了。
……
梦里药香四溢。
晴空万里，隆隆雷声自天际响起，一个庄严的声音遥遥传来：“孟子衿，你掉的是这个金萝卜，这个银萝卜，还是这个铜萝卜？”
“小孩子才做选择，”梦中的孟剑仙冷傲仰头，拔剑指天，“我都要！”
下一秒，他瞬移出现在清香飘荡的菜园子里，周身草叶葱翠，绿意盎然，伸手一拔，尽是水灵灵圆润洁白的大萝卜。孟子衿坐在茂密的萝卜丛中里，兴奋地一手拔一手咬，啃一口，扔一根……
嘎嘣脆。
庄严的声音模糊道：“好吃吗？”
“号刺号刺。”孟子衿大快朵颐，吃得拿不下嘴。
“哦。”那声音又道，“那……沈霄呢？”
沈霄？
孟子衿愣住了。
他低下头，只见自己手中一个啃出月牙形的白萝卜上，倏地长出许多根须，化为一个人参娃娃，露出一张带着齿痕的、“沈霄式”嚎啕大哭的脸……
孟子衿：“！！！”
睡意一扫而空，他猛地睁开眼睛——被吓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有点挤。
因为身侧不再是一根小巧的人参，而是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正以揽抱在怀的姿势缠在孟子衿身上，本是搂住孟子衿右肩的左臂却被扯了上去，凑在孟子衿嘴边，玉似的小臂上挂着一串殷红的齿痕……
孟子衿：“……”
他拼命催动着满脑子的浆糊，缓缓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澈亮的、委屈巴巴的眼眸。
沈霄：“你咬我。”
孟子衿：“……”
“你说梦话，喊了一晚上萝卜。”
“……”
“我就那么像萝卜吗？”
“…………”
很好，致命三连。
“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孟子衿开始头疼，“主要是……”
沈霄幽幽道：“主要是饿的问题，对么？是了，昨天林溪亭跟你喝了好半天的茶，你就一口药都没吃——果然还是那个混蛋的问题，子衿，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孟子衿“……”
这怎么又扯到林溪亭头上去了？
他的确有入睡前吸一口的习惯，可昨天跟沈霄亲了两下，度来的灵气比以往浓郁，直至入夜也未耗光，而且孟子衿对于跟沈霄一起亲来亲去这种事，也确实有点微妙的尴尬，所以才免了昨天的睡前一吸。
“我本也不会与他来往密切。”孟子衿蹙眉。
“以后也不要跟他喝茶。”沈霄追加条件。
“……你怎么扯东扯西的？不就是咬了几口么，大不了让你咬回来。”
大清早的，起床气让孟子衿有点烦，遂扯着衣领，随手往脖颈上一指，“来，咬，朝这儿咬。”
“你当我不敢？”沈霄磨牙，“我咬了啊！”
“咬呗。”
“我真咬啊！”
“磨叽什么，麻溜的，咬——”
“嗷！”
旁侧的身影倏地一翻，将孟子衿压在身下，阴影兜头洒下，炽热而隐忍的呼吸喷在孟子衿颈侧，滚烫似火。
孟子衿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混沌的脑海瞬间清醒，起床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急速的心跳声，如雷贯耳，而面前，沈霄的俊颜迅速放大——
“吧唧”一口。
恰咬在锁/骨上方。
刹那间，酥意与痒意如野火熊熊，在他心口燎了个焮天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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