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卧槽，打起来了！”
人群末尾不起眼的角落中，金曼生叼着满腮帮子的瓜子，愣愣地瞪大双眼，嗓音含糊不清：“真的打起来了……“药引”真的有用，秦煜你牛逼啊！”
“废话，也不看看我是谁？”
身旁的少年得意地撩起刘海，发带飞扬，露出一双狼似的犀利眼眸。
他望着扬刀飞砍的壮汉、抽箭拉弓的黑衣青年，眼底燃起炽热的光：“今天只是个实验，大礼我留在了后面。你且看着，下一次我一定会让这些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修界！”
“那个，秦煜……”
秦煜倏地回头：“怎么？”
“我非常、非常、非常崇拜你，可是——”金曼生咽下瓜子，抹了下嘴，胖胖的手指指向前方，“那些人快打到这边来了，咱们是不是安全为上，先撤退一波？”
“……撤什么撤，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秦煜咬牙，“这可是你我大计的开始，是天下的关键转折，将来是要写入青霞史册的。这种时候，你跟我说撤退？”
“可是真的要打过来了啊！”
金曼生瞅瞅前方乱成一团的景象，小眼睛眯缝成一条线。
刚好有人一刀劈在旁人肩头，鲜血刹那间喷射而出，染红半边云霄，执刀者大口喘着粗气，狠厉的眼神四下飘荡，好巧不巧，跟躲在角落里的小胖子对上了眼。
“死胖子，你也在？”
那人桀桀地大笑着，一身锦袍沾满血渍，面颊上也染着猩红的血，乍一看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
金曼生：“！！！”
眼前人的目光过于残暴，金曼生的小腿忍不住地打颤，慌忙间转身抱头乱窜，一边蹿，嘴里一边不断嚷嚷：“别过来，别砍我，我没得罪过你吧！”
那人欺身而上，长刀上雷光闪烁，连成一片噼里啪啦的电网：“少废话，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吃吃吃，就知道吃，吃得跟头猪一样，老子今天就宰了你这畜生下酒！”
“卧槽老兄你口味这么重的吗？再说胖也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啊！秦煜——秦煜！救命嗷，有人要吃胖子了！”
金曼生连滚带爬地蹿到秦煜身边，拽着他的肩膀狠摇。
却被少年厌弃地掀开了手。
秦煜神情严肃，厉声道：“金曼生，你不是自称食修一脉有饕餮血脉，却一直以来受环境所限，无从施展么？现在时机到了，上古食修可吞日月天地，这人既然想吃你，你吞了他，也算公平。”
“我我我……”金曼生欲哭无泪，“秦秦秦秦煜，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让我再适应适应……”
话音未落，秦煜却突然飞起一脚，恰踹在金曼生腰上。
这一腿携风带劲，金曼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像一个皮球似的飞了出去，在地上磕磕绊绊翻滚几下，恰停在执刀杀来的修者面前。
金曼生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缓缓抬头。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沾满血迹的脸，每一寸肌肤都狰狞狠厉，眸底泛着猩红的光，长刀竖起，锋芒直至面颊。
秦煜的嗓音从身后飘来，似乎很渺远，却又震耳如雷霆：“胖子，这就是你我向往的上古修界，人人血性十足，心有不平，拔刀砍之。你我所修的道法杀性太强，唯有乱世方可出人头地，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必须适应。”
适应，适应……
金曼生心里苦得掉渣。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血，可乍一面对这样的场景，让他施展道法，吞吃眼前之人……
这岂是说适应便能适应的？
刀芒刺眼，长刀在落下，掀起的劲风利箭般刮过耳侧，做了数十年废柴的小胖子大脑一片空白，只愣愣地仰着头。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爆喝。
“金曼生！你不想让金秋鸿对你刮目相看吗，不想让你的母亲承认你是个强者吗？！”
金曼生眼瞳骤缩！
那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他眼前浮现，父亲厌弃的眼神，旁人古怪的目光，背对着他的窃窃私语，同门指指点点，暗中或是明面上的嘲笑……
杀性太强，所以是禁术，不得对人施展。
可这是食修安身立命的绝杀之招啊！
这也不能用，那也不能用，他到底该用什么去对抗那些丑恶的家伙？
圆滚滚的手指，猝然捏紧，指节紧绷泛白。
手指下意识地，掐出那个私下练习无数遍，却从未有机会施展的法诀。
金曼生猛地大吸一口气，四面八方的狂风都被他吸进口中，刹那间草木摇颤，山石弹动，他嗓门低沉：“吞天——”
“刹——！！”
一声巨响在天地之间炸裂。
千万分之一秒内，一道剑光拔地而起，划破云霄，撕裂苍穹。
刹那间山海倾颓，天地战栗，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剑芒扫过之处，所有暴动之人皆剧烈颤抖，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头一耷拉，不动了。
“咣！”
墨刀擦着金曼生的前襟落下，深深插入泥土中。
浑身染血的修者也在咫尺之外倒下，不省人事。
金曼生大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不知不知多久后，秦煜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金曼生才突然开始大口喘息，喉咙粗犷得仿佛风箱，他一边喘，一边歇斯底里地咳嗽，吐沫星子喷了一手，眼圈也倏地红了。
“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还哭呢？”秦煜嫌弃地戳戳他的脸，将一圈肥肉戳出小窝，“不是还没吞么，这也太矫情了吧？”
金曼生撕心裂肺地咳，一边拼命摇头。
也不知道他在摇什么，是后悔自己方才没有早点出手，以至于苦练的“吞天术”再度失去了重见天日的好时机，还是在发自内心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迈出可怕的那一步？
连金曼生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是很委屈，很难受，想嘶声大喊，想嚎啕大哭。
小胖子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个涕泗横流。
一旁的秦煜则仰起头，望着被劈成两半的白云，剑眉紧蹙，口中喃喃道：“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抑制之法么？是我小瞧那些家伙了，这样不行，“药引”还需要改进……嗯？”
秦煜突然愣了一下。
方才在混乱之中，他的全部心神聚集在金曼生身上，手中的法诀捏得极狠，时刻准备救这碍事又只会掉链子的胖子，却不曾想，有人悄无声息地贴身，往他袖中塞了一样东西。
竟令他毫未察觉……
该死！
岂不是说，方才那人若是心怀杀意，自己此刻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秦煜惊疑不定地将手揣进袖中，又缓缓掏出。
掌心静立着一只纸鹤。
双翼叠出锋锐的削面，似两柄插在背上的尖刀。
……
在沈霄的帮助下挥出那一剑时，孟子衿自己都被这剑的通天威力吓了一跳。
晨星在他指间战栗，剑身颤抖着发出清越剑鸣，如冷水击石，孟子衿知道这把灵剑也同样兴奋，激动得难以自抑——剑修挑剑，剑也在挑选主人，哪把剑不希望自己有个强大霸气的主人？
天际的云迟迟未能愈合，裂缝横贯苍穹，刺穿天际，仍诠释着那一剑的威力。而星芒落下的地方，癫狂的人们渐渐归于安宁。
未能倾听大道玄音的人们惊魂未定，却又齐刷刷仰头，用狂热的眼神瞩目着孟子衿，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希望”、“神人”之类虚无缥缈的指代。
纵使是习惯做爱豆的孟子衿，在此刻众多火辣的目光下，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沈霄……”
他突然意识到，方才挡刀的沈霄显露了人身，虽然当时场上一片狼藉，但万一被人看到……
孟子衿立即朝身侧探手——
却拽了个空。
定睛一看，那家伙却不知何时混在人群中冲下了高台，此刻正挤在人群中，对他悄悄比划几个手势，指了指山脚。
大概是约定一会儿在那见的意思。
孟子衿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一下，心想算他聪明。
旋即他回过头，恰对上长老铁黑的脸。
孟子衿：“……”
该怎么解释这一剑的威力呢？
他又感到头疼了。
……
沈霄也头疼欲裂。
不但疼，还晕眩——他躲开孟子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方才大道玄音在耳畔响起，虽短暂地诱发他做出了一些可怕的事——现在想起来都面红心跳，不知道怎么跟孟子衿解释——但很快，另一股热流从沈霄身体深处淌出，迅速蔓延全身。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又或者说是一种本能，非但帮助沈霄飞速恢复了清醒，还带来了一连串破碎的画面，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来回播放，每一个场景都残缺不齐，偏偏还执念颇深似的，一遍遍从他眼前闪过，搅得人头脑胀痛。
混在大道玄音里的东西……
是妄念，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吟道，从魔狱中逃出的妄念。
妄念吗……
沈霄心想，我该怎么做？
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他的手自动抬了起来，仿佛已经做过成千上万遍，以至于融入本能地，两指并拢，捻起流云——
奇妙的力量从指尖流出，注入到孟子衿的佩剑中，化为漫天星辉。
妄念在修士的心中逃窜，而它是它们的天敌。
这才有了那惊天一剑。
……可是乱，太乱了。
强撑着向孟子衿打过招呼后，沈霄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走去。
乱七八糟的碎片依旧充斥在脑海，一会儿是开满野花的山坡，一会儿是烟火飒沓的夜空，人影飘忽，空间错乱，在他脑海里搅成了一锅粥。
沈霄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混沌灵参，没有化形前的记忆，当然是因为灵智未开，可此刻看来……恐怕在遇到孟子衿之前，自己已经在这片大陆上游荡了很久。
是这样吗？
自己到底是谁？
自己从哪来，又为什么会忘记从前的事？
富有哲理的三连问，让沈霄更加晕乎，他踉跄着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一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是个身穿浅粉留仙裙的少女。
“抱歉。”
沈霄低低地道了一声，正欲侧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人紧紧抓住。
少年神思混沌，反应也慢上半拍，停顿片刻后才缓缓抬头，疑惑地望向前方。
恰对上一张神情复杂，却又藏不住惊喜的俏丽面庞。
“沈霄！”少女激动道，“可算让我找到你了——刚才幸好有你在，帮我把那些魔气赶了回去，否则老头子又要骂我玩忽职守。话说回来，你最近怎样？”
沈霄：“？？？”
这人是谁？
“果然不记得我了吗……”少女张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却露出一副并不意外的表情，撇嘴道，“只会给老娘留烂摊子，真是个没良心的臭弟弟。”
沈霄迟疑片刻，指着自己鼻头：“呃……抱歉，你之前……认识我？”
“当然认识了！”
少女眸中闪过狡黠之色，倏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眼睫扑闪扑闪，竟是瞬间哽咽起来：“沈霄，你这个无情的负心汉，玩弄人家的感情，还玩完就丢弃——我可是你最爱的未婚妻，沈菱花啊！”
沈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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