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主的替身战俘(三)

    卓靖成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他恨孟海夕,更恨孟圳易。方才回来路上听宫人所说,爹和娘关在牢里被孟圳易百般折磨。他光是想想,便觉惨叫声如在耳畔,更时时都想挣脱这座囚笼,回到爹娘身边保护他们。

    他撕开黏在血肉上的衣服,眉头锁的很紧。身上伤口越来越痛,肉里无时无刻都发散出酸软之感,他再轻轻按压几分,立时便是撕扯的疼痛。

    他住的是一间十人所居的下人房,本来屋里住了十人已经够挤,现在硬生生多他一个,再加上他戴罪之身,那十个太监对他都无好脸色,他只能躺在最角落一侧,盖着一床破几个大洞的被子。

    夜里冷风从屋顶窗棂缝隙渗进来,冷得他辗转难眠,他听着外边树叶轻响,悄悄挪动身子想往身旁太监被褥挤过去。太监嘴上嘟囔几声,翻了个身,他便不敢再动。

    越到夜深越冷,他搓搓手呵一口气,想起来时瞥见院子的柴房铺满干草堆,便起身走入柴房,找了一处干草堆最多的地方躺下,他把身旁的干草堆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头来。

    他昏昏沉沉入睡,紧锁的眉梢微微舒展。身处的三尺冰寒与梦境隔绝,融融暖意从晨光渡来,他躺在柔软茂盛的绿地上,睁眼便是卓府开的灿烂的花海。

    忽然间耳畔传来轻微脚步声,他心中一跳,四周景色转瞬化为乌有。脚步声在他身旁停下,身上一轻,压的干草被抱在一旁,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待看清眼前人时,不动声色握紧双拳。

    孟海夕似有些困惑的盯着他胸膛,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尽情洒在他胸上,涂抹药粉的手在伤口上搅来搅去,像在和面般,动作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甚至有点粗鲁。

    卓靖成隐隐感觉伤口裂的更深,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却只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深更半夜过来肯定目的不纯,绝不可能单为自己上药。难道是看他有伤在身,想轻薄自己吗?

    卓靖成升起几缕杀机,眼下趁孟海夕不备,说不定能得手。杀机一点一点酝酿,双手正蠢蠢欲动时,听孟海夕一边搅一边愧疚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个力道,是不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卓靖成痛得合上双眼,听她毫无诚意的话语,冷汗从额间滴落干草堆上。

    【警告宿主,卓靖成恨意正在持续上涨。】

    孟海夕“咦”了一声,很不满卓靖成的不好伺候。以前表哥受伤时,她便是如同这般为他敷药,表哥虽眼含泪水,却仍笑着告诉自己很舒服,还说自己手法力度适中,就连京中推拿名师都得甘拜下风。

    她双手离开卓靖成,系统接二连三的警告声便停止,她再一触碰,警告声继续响起。

    孟海夕不满道:“真是不知好歹,我这双手除了给爹娘表哥推拿过,就再无旁人。怎么你这人得了便宜还不开心?”她说着,还愤愤伸出一指戳卓靖成额头,全然没注意卓靖成嘴抿的更紧。

    孟海夕起身出去,卓靖成睁开一只眼睛去瞧她的背影,见淡紫的影子在月下淡去,他冷哼一声,重重闭上眼,有些弄不清孟海夕的意图。

    待他准备入睡时,脚步声去而复返,他身上一暖,冬夜冰冷的寒意散去些许,依稀可觉是一床温暖的被子,暖融融的,如同方才梦境的三月春风。

    她……这是作甚?

    【他的面容在月光下惨白如纸,孟海夕注视他与那人相似的眉眼,陡然心中一痛,想起深藏的那个人来。那个人卧病在床病容满面,在看见她时,总是用那双浑浊的双眸深深凝望她,仿佛要将有关她的一点一滴镌刻在心底,再轻唤一声她的名字。】

    【孟海夕无端想起过去悲恸的回忆,情不自禁在卓靖成眉间落下一个极尽温柔的吻,她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包含三分难过,四分伤心,两分无奈,一分痛苦。是说给卓靖成的,还是那个人的,只有她心中知晓。】

    孟海夕盯着卓靖成略带油污的脸,脸扭成一团。半晌,她大义赴死般贴近卓靖成,紧紧抿紧嘴唇,痛苦的在他双眉间极快贴了一下,迅速用袖子擦唇,把唇擦干净后才长松一口气。

    孟海夕便用剧情设定的三分难过,四分伤心,两分无奈,一分痛苦的语气道:“对不起……”

    这声轻轻柔柔的对不起落入卓靖成耳中,却叫他一怔。方才被人轻薄时如潮水的气恼霎那退去,眉间滚烫热意烫红他的双颊。

    他从未和任何一个女子这么亲密过。他悄悄掀开眼皮,只瞥见擦身而过的衣角。

    第二日卓靖成被一个太监推醒,“还不快起来干活?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太监掐着的尖利声音吵得卓靖成心烦意乱。

    卓靖成起身捡起太监丢下的扫帚,蓦然发现草堆上放着一个白瓷瓶,瓶身精致秀雅,卓靖成拧开盖子轻嗅,果然与自己身上的药香别无二致。

    孟海夕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整日都浑浑噩噩,提着扫帚把积雪扫到角落,有时动作大些扯到伤口,他便会停下来休息下,不敢轻举妄动。

    分给卓靖成清理的是一条宽阔幽长的路,左右没有两三人,一天之内是清理不完的。那些人分明是有意刁难,特意将这块区域分给卓靖成一人。

    深冬的大雪伴着阴冷刺骨的狂风,那些人匆匆清理一遍便跑回屋里避寒。眼看天要降雪,自己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卓靖成正想跑回屋里,管事的便在屋里喊道:“这条路皇上公主常走,至关重要,你需每日都清理一遍,不得偷懒。”

    卓靖成冷笑一声,只得歇下心思,搓搓冻红的手,提起扫帚低头扫雪。

    这就是孟海夕的目的,刻意刁难他,为难他,侮辱他,让他蒙羞,让他丧尽尊严么?

    【卓靖成仇恨上涨1。】

    【卓靖成仇恨上涨2。】

    【卓靖成仇恨上涨3。】

    系统冷冰冰的提示声却吵不醒床上蜷在被子里头呼呼大睡的孟海夕。孟海夕嘟囔几声,候在床前的木槿立即上前一步关切看她,见孟海夕未醒,便贴心的为她捻好被角,再将暖炉挪近一些。

    路上积雪扫去一半时已是日暮时分,后厨飘来一阵菜香,卓靖成面不改色,肚子咕咕作响。

    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厨房剩下的一碗白粥。那碗白粥,还是一个太监看他可怜,将自己的粥分了一半给他的。

    他饥肠辘辘,前后伤口隐隐作痛,靠在墙上头昏眼花,扫帚从手中滚落在地,身后立时传来管事的声音:“你靠在墙上作甚?不要偷懒耍滑!让你清理干净就清理干净!”

    “张管事,方才我饭吃的有些撑,左右无事可做,我先替他扫会雪罢。”

    一双手捡起扫帚,卓靖成昏昏沉沉看去,小太监不过十二三岁,身量很小,露出颗虎牙对他微微一笑。

    今天早晨也是这名小太监分粥给他。

    卓靖成心中微暖,感激道:“多谢。”

    小太监挥挥手道:“赶紧去厨房吃东西吧,去晚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卓靖成走入厨房,桌面还剩下两个馒头,一碗菜粥。卓靖成抓起馒头放入口中,只觉胜过寻常吃的山珍海味百倍千倍。狼吞虎咽的抓起另一个馒头时,张管事进来冷声道:“院子排水不畅,我看你生的人高马大,明日就去把排水渠通畅了,活不干完不许吃饭。”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桌上一豆烛光,卓靖成面容模糊不清,身体仿佛融入黑夜中。他似乎抬起头来,眼里有些冷然,张管事听他低声应下,却不太敢去瞧他的眼睛,匆匆退了出去。

    卓靖成吃完饭便去和小太监一同把路扫净。小太监叫小安子,本名容昱,家里本是书香门第,六岁随家人从西北逃饥荒,一路颠沛流离,终于辗转来到中原,他的父亲变卖家产,手中银两本可衣食无忧,奈何钱尽数被难民抢去,他的母亲重病在身,急需银两治病,容昱是家中最小,为母治病自愿入宫,现在不过才十三岁。

    卓靖成原有些同情容昱,思及自己今日处境艰难,竟比容昱还不如。

    夜里风凉,卓靖成从窗口探去,雪纷纷扬扬洒落,他跃上屋顶,便能一览在簌簌飘雪下的万千繁华宫灯,灯雪相映,影影绰绰。

    国破家亡,山河不在。

    便是这冬夜雪景再美,又与他何干?

    【卓靖成听得屋里笑闹,自己一人回到柴房中。他倚在墙背上,念起家国,念起父母,念起从前,眼眶微红,泪水几欲落下。】

    【就在这时,孟海夕悄悄推门而入,卓靖成立即阖眼,佯装入睡,想看看孟海夕到底要对自己作甚。孟海夕只是在自己面前站了很久,她站了多久,视线便黏在自己脸上多久。卓靖成在她灼热视线下耳尖通红,幸而柴房内黑暗,无人可看出他的慌乱不安。】

    【孟海夕忽然靠近他,她的身子压在他胸前,她的舌头灵活钻进来,陌生的窒息感叫卓靖成立即睁开双眼,他蓦的推开孟海夕,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孟海夕眼里划过暴怒,她掐住卓靖成下巴,冷笑道:“谁给你的胆子?你竟敢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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