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筑起的自我安慰高墙轰然倒塌,窈窈有些喘不过气,眼角疯狂抽了起来,听……听到了,他们听到了!为什么要听到!
花叙低下头,四七出晴也很是安静。
窈窈尴尬地抿着唇角,为什么?为什么!陆衡和明华会在梅园!
就为折梅不成?
明华说罢那一句话后,只是笑着看窈窈。
陆衡神色极为复杂地看向窈窈。
窈窈干笑两声,僵硬偏过视线,不敢看陆衡,这下好了,陆衡肯定觉得她就是个觊觎他美色的流氓,摸?还随便摸?还喜欢摸!亏她敢在花叙面前胡说八道。
陆衡缓缓收回视线,并未对窈窈方才的一番豪言做出回答,他伸手折了一枝低处的梅枝。
今日雪停,出了太阳,温煦的阳光洒在少年身上,少年眉眼沉稳,气质如玉,一身月白暗纹交领袍,外穿缀着雪裘的大氅,他微微侧身将折下的梅枝递给四七。
梅枝少年白雪,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略有遗憾的是,少年左面颊肿了一片。
“拿回去插瓶。”陆衡淡淡吩咐道,四七忙接下应了。
默了片刻,陆衡方看向窈窈:“过来,推我回去。”
明华笑笑,低声与出晴说了两句。
“……好。”窈窈挤出个字,低头走过去。
*
卫国公府。
“去哪?”卫国公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傅萝止了步子,面上有些小懊恼,转身去看卫国公之时,傅萝面上已经带了笑。
傅萝嫣然笑道:“爹,我去寻七公主下棋。”
卫国公看她一眼,肃色正声:“府里没人陪你下棋?还要去宫里寻七公主。”
“爹——”傅萝上前拽着卫国公的衣角,撒娇道:“那不是因为女儿同七公主约好了吗。”
见她不肯说实话,卫国公直接道:“齐王性子嚣张狠戾,并非良配。”
“怎么不是良配了!”傅萝不高兴了,急急辩道:“爹就是对殿下有偏见,再说,殿下都要当太子了,我要是嫁给他,以后就是皇后,这对我们家来说,难道不好吗,更何况……”
“胡闹。”卫国公重声。
知道两人在这处闹着,曹氏赶紧赶过来,拉住卫国公,道:“女儿家自有女儿家的心思,你管什么。”她说着朝傅萝使了个眼色,傅萝会意,赶紧带着丫鬟跑了。
卫国公甩不开曹氏,只得道:“郑氏德行有亏,齐王性子不端,我们……”
曹氏不满,打断他,道:“夫君难道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日登极之人,夫君心中无数?阿萝喜欢齐王,娘娘也喜欢阿萝。阿萝这么好的姑娘,哪个男子会看不上,阿萝要是嫁给了齐王,齐王难道还会不疼阿萝?”
“阿萝喜欢齐王,郑氏喜欢阿萝,那是齐王喜欢阿萝吗!”卫国公用力一甩,将曹氏甩开,环视四周一眼,低声怒道:“英国公府,是怎样的下场,不过三年,你就忘了?”
曹氏哑口,心中不认同,一时却不知以何言辩之。
*
新年将至,除了洛文义与洛谌的礼物,明华赠的锦缎珠宝,太后也赐了两匣珠宝,或端庄华贵,或者新颖奇特,总之就是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东西。
知道回送什么太后都不会在意,主要是心意要到,窈窈便做了几味太后喜欢的糕点,与明华一同去见太后。
太后吃完酥酪,用帕子揩嘴角,笑道:“难为你这孩子有孝心。”
其实也就是礼尚往来,不,礼尚往来都是牵强的,两匣珠宝换四盒糕点,太后亏大了。窈窈力求端庄,好扳回些形象,微笑道:“皇祖母喜欢就好。”
太后微笑点点头,柔声问道:“窈窈,你如何看衡儿?”
明华放下手中茶盏,看向窈窈。
窈窈心跳慢了半瞬,怎么扯……扯到陆衡了,明华太后是挚友,自己这些日子对陆衡的咸猪手,太后估计也知道了。
其实,那日闹出那么大的囧事后,她私下有向陆衡解释,可越是解释,陆衡看她的眼神就越发奇怪。
她那时才深刻觉到,什么叫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她对陆衡就是有那个龌龊心思,发现解释无用后,她索性用行动证明,避了陆衡几日,好让陆衡明白她真的不是觊觎他的美色。
两人虽是含笑看着她,可这是送命题也是送分题,反正明华已经听到那些话了,知道浴房的事了,她索性垂了眉眼,带着几分羞意:“我……很喜欢夫君。”
太后看着窈窈温婉的眉眼,微微颔首,与明华相视一笑。
明华又道:“打打闹闹也好,不出格便可,窈窈主动些是好的,起码不闷着,不若衡儿一个人,我与阿渺也不放心,我在府里的这几日,看到你们这般,着实高兴,毓儿看到你们这般,也安心了。”
阿渺是太后小字,而毓儿便是恭顺皇后陈毓。窈窈强撑着笑,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让她口无遮拦,让她胡说八道。什么她主动些是好的,她也没干什么啊!现在好了,静王府那些个人都当她女流氓,明华太后又觉她大胆豪放。
太后由着苏嬷嬷扶着起了身,微笑道:“今日天儿不错,去花园走走。”
窈窈应了,起身跟着。
太后明华在前头走,窈窈微退一步,跟在太后身旁。
想起恭顺皇后陈毓的不止太后明华,还有皇帝陆晟。
陆衡长得太过像陈毓,一看到陆衡,陆晟就会想起,那个曾被所有人爱着的女人。
顺京陈氏,大周第一豪门世家,当年的陈毓几乎是全顺京男儿心中所期盼的妻子,所有人都想要的陈毓,他得到了。
可在别人眼中,陈毓是他永远也配不上的女人,哪怕他已为天子。
而现在,陆衡拖着残废的身体,带着六个喊冤的蓟州百姓出现在崇春殿,字字血泪控诉蓟州郑氏一族的恶行。
半刻钟前,他向百官提出,册郑氏为后,陆彻为储,转瞬却出了这么一场闹剧。
殿内气氛凝重,众大臣的眼睛都落在了跪在殿中的六人身上。
蓟州百姓千里御前告状伸冤,状告蓟州郑氏一族,郑贵妃的胞兄威清侯郑淮康。
陆衡微阖着眸子,时不时咳上一两声。
陆晟的面色极难看,他道:“此案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处理,到底是静王年轻,不知轻重,做法欠妥。”这是在怪陆衡带着百姓告御状。
陆衡轻咳几声,容色惨白,好似有了这口气就没了下口气,他道:“大理寺与刑部若是有用,蓟州百姓的冤屈早就伸了,蓟州知府要是有用,郑淮康哪能成一州之霸,今日百官所见不过丝缕,蓟州百姓之苦,父皇与百官又知多少。”
大理寺卿冯慈与刑部尚书季解伏地跪下,齐道:“陛下明鉴,此事臣确实不知。”
陆晟顾不上冯慈、季解二人,看着陆衡沉声,“朕不知,那静王又知多少?”
陆衡抬眸,眸中冷厉,看陆晟一眼,命小侍呈上折子。
陆晟不悦,见百官望向自己,只得命人宣读折子内容,两寸余厚的折子,八万余字,皆为郑淮康罪行。
陆晟面色越发难看,未听完,便止了宣读。
今日陆衡之举,陆徖颇为意外,但他知,这次是给郑氏陆彻重击的好机会。
陆彻的面色只比陆晟好看一点,看到陆衡拖着要死不死的身体,来给他找事,他恨不得当即砍了陆衡。
*
出来走走晒太阳的不止太后明华,还有郑氏,这也是窈窈第一次见郑氏,梦中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才能让陆晟毁了陈毓毁了英国公府?
郑氏不过三十七八,保养得当,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穿着绯红宫装拥着雪裘,眉眼妩媚动人,举手抬足皆是风情,见着太后明华起身行了礼,但算不得恭敬。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跟在一旁的宫装女子向太后明华行了礼,这是养在郑氏膝下的七公主,她面上不大好看,好像是被吓到了。
郑氏的目光落在了窈窈身上,眸露惊羡。
窈窈也在偷偷打量着郑氏,郑氏虽美,但看惯了陆衡陈简那般容色的人,在她看来郑氏不过是普通的好看,至多就是多了些风情,都说陆衡像极了恭顺皇后,郑氏的容色远不及陆衡,她当下判定,郑氏远不及恭顺皇后。
很快便有人解说,闻窈窈是静王妃,郑氏面色骤变,斜了眼身旁伺候的王三儿,王三儿同是懵怔不解,就差跪下谢罪。
太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浑身发颤的宫女,微微一怔,这宫女的眉眼与陈毓有几分相似,默了片刻,她冷淡道:“这又是做什么,大冷的天,让一个小姑娘这么跪着。”
郑氏面上起了三分冷笑,道:“太后不知,这贱婢笨手笨脚,弄脏了臣妾的碧眼猫。”
太后嗤笑一声,讥诮道:“也就只有你们郑家人,能为一只畜生糟践人。”
郑氏并不大在意:“郑家人?也是,太后不喜欢臣妾,不管臣妾做什么,臣妾都是错的。”
太后郑氏不对付,整个后宫都知道,郑氏跋扈,仗着陆晟的宠爱,向来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窈窈极微蹙眉。
跪着的宫女拼命磕头,面色青灰,额头破了,哭道:“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不过十一二岁的丫头,看着可怜见的,且,这小宫女眉眼长得与陈毓有些许相似,太后皱眉,心中不忍。
磕着磕着,那宫女昏死过去,倾身倒在了一旁,窈窈等人才发现宫女并不是跪在地上,而是跪在两寸宽的细针板上,宫女衣裙上,血迹点点。
少见这般血腥之事,窈窈有些心悸恶心,这才恍然,七公主怕是被这个吓到的。
太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郑氏面色淡淡,丝毫不在意,命人将小宫女扶起,跪回针板。
太后提了声:“郑氏,不要太过了。”
郑氏挑眉笑道:“这是延宸宫的事,太后管不到吧。”
窈窈突然想起后文中出现的,太后宫中的小宫女细儿,细儿因眉眼生的与陈毓有些相似而备受太后宠爱。
太后沉声,“哀家是太后,还管不得你一个小小延宸宫了?”
郑氏语带挑衅:“太后若想管,旁的宫里头的几个姐妹,太后倒是可以去看看。臣妾身子弱,若是有个什么闪失,陛下会心疼的。”
身子弱?郑氏自幼习武,身子骨好的很,这会儿竟说自己娇弱,放眼后宫,哪个不知道郑氏会武。
郑氏斜几人一眼,又道:“来人,将这贱婢拉下去杖毙。”
“谁敢!”太后脱口喝道。
这三年,太后鲜少发怒,闻声,那拖着小宫女的两个内侍,果然僵了动作。
太后回头看一眼,很快又有两个内侍上前,将小宫女抢了,太后冷声:“若有什么问题,你让皇帝来寻哀家。”
陆晟能登位是因太后,故而,现在陆晟虽不甚敬重太后,但亦未刻意打压太后,毕竟太后手中已然没什么权势了。
因朝中百官,三年前的罪责,陆晟这三年行事还不敢太过放肆,太后明华陆衡是陆晟眼中的三根刺,却也是陆晟不敢明面动手除去的刺。
郑氏皱眉,道:“太后用陛下来吓臣妾?”
太后睥她一眼,“不过是个妃,换做寻常百姓家,就是一个妾,妾是什么,还要哀家解释给你听?”
她停下冷笑几声,又道:“蓟州郑氏,往上数个二十年,不过是个乡间破落户,哀家曾闻你祖上是以偷盗为生,这就怪不得你平日这般行事,尽是些入不得眼的东西。”
郑氏面上微微抽搐,黑沉着脸,难看极了。
太后命人去唤太医,又命内侍将受刑的小宫女抬起,回寿安宫。
待太后几人走罢,郑氏转身,一掌将王三儿扇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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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说,小宫女额上的伤是皮外伤,倒是不打紧,只是腿上受刑颇重,得好好休养,若是不注意,恐会留下残疾。
太后听罢,怒气愈甚,安排苏嬷嬷给小宫女寻个安静的房间休养,窈窈并未多言,请太后明华回了殿。
默了片刻,窈窈缓缓道:“如此苛责宫人,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罚个宫女,郑氏竟还要带着针板去御花园罚,且皇祖母与姑婆就恰好见着了,我见那小宫女眉眼与夫君有些相似,想来,皇祖母见着那宫女定是想起了母后,故而警备心降了。”
陆衡死后,宫女细儿奉郑氏之命,毒死太后,先不说日后细儿要取太后的命,近的,细儿在太后宫里也探听了不少消息送给郑氏。
文中并未细说细儿是如何入的太后宫中,今日这般一闹,她方知,原是用了苦肉计,太后自己带回来的。
太后一顿,往日这些事她自是不会多管,今日是一时心软。
窈窈继续道:“郑氏怕是算准了皇祖母不忍,想给皇祖母送人。”
明华长吐了口气,叹道:“不说阿渺不忍,我看着那小宫女便想起了毓儿,心中也难受的厉害。”说罢,她看向窈窈,不得不说,窈窈给了她太多惊喜。
窈窈只觉明华看她的眼神,好像在说,没想到她除了对陆衡咸猪手和嘴上轻薄陆衡,还有脑子想事情。默了半瞬,她方继续道:“这小宫女年岁虽小,但并非善类。”
起码,郑氏活着,这个细儿就不可能为善。
太后默声,许久后道:“那该如何?”
明华略思索片刻,道:“将计就计,郑氏既有心塞人入寿安宫,躲了这次也难保能躲过下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倒是好掌控的。”
窈窈应声:“姑婆说的极是。”
几人正聊着,苏嬷嬷突然入了殿,脸色凝重,道:“崇春殿出事了。”
窈窈有些不解,算着时间,今日是陆徖带着蓟州百姓崇春殿告御状,陆晟大怒,斥责陆徖,不过这也只是陆徖的事,与陆衡无关,苏嬷嬷神色为何这般凝重?
苏嬷嬷将崇春殿传回之事一一道来。
蓟州一案,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与蓟州知府失职,陆晟罢了三人的官,经官员举荐,又选了三人顶缺,燕王陆徖与梁王陆律却当面拆台,指出这三人乃是陆彻近臣,恐会不公处理蓟州案,有两个蓟州百姓怒而撞柱,陆衡手快拉住了一人,另一名百姓未有人拉住,撞上了崇春殿蟠龙柱,所幸,并没有失了性命,但血溅崇春殿。
明华起身,急道:“那衡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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