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声然平复好心情,开口道:“我想请你再帮我一次忙,我想回一趟北城,出多少钱都愿意。”
看对方低下头,嘴角向上勾起弧度,仿佛听到一个无比好笑的笑话。这样的态度也含着几分轻蔑和不耐。
姜声然立即说:“你跟我说过,你有遗传性缺陷。你要听我说说我的事么?”
对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淡淡道:“你有什么事?”
“我所谓的‘母亲’并不是我母亲,我真正的母亲在北城。我父亲叫‘姜崇’,她是他夫人。”
“姜崇?狸猫换太子?”那人笑了一声,好像思考了很久,冲她招招手,“那你过来说。记得换上拖鞋。”
姜声然刚要迈开步子,闻声一顿,低下头,才看见门口铺着一块浅灰色地毯,自己正踩在上面,一旁的鞋柜里满是各种各样的男款鞋,都是很酷的沉冷色调,价格也不菲。
只有最旁边的一只鞋架显得很空,摆满一次性拖鞋,姜声然取出一双换上。
她今天没穿校服,因为校服是昨天才领的,洗了还没干。所以站在这个人身边,她不像个小学生似的拘谨,反而觉得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很舒服,有在北城时的感觉。
对方又将椅子转过去了,面对落地窗,看着后院的景色。
那里是一座小山丘的山脚处,竟开满了雪白的玉兰花。天上是大放异彩的烟霞一片,地上是铺天盖地的花海,皎白的花瓣又被那映照下来的颜色所渲染,流转着一层薄薄的色彩,晶莹而瑰丽。
……
邓亿和郑铎回来的时候,郑铎提着从附近超市买的东西,大包小包,都是权赫提前交托给他的清单上的。
两人趴在玻璃门上,偷偷地往里看。本以为那个女生早被赶走了,却被眼前一幕给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简直就是外国名著里才有的情景——女主流落乡下,住进了富裕公爵所拥有的庄园。此时两人正轻轻地依偎在一起,一边欣赏着窗外优越的景色,一边亲近地低声细语。
“卧槽,原来赫哥喜欢这样的?”邓亿压低了声音,不可思议地问。
那女的说不上漂亮,不,确切来说是极其漂亮,可惜被左眼上一块显眼的胎记给毁了全部。
邓亿若有所思:“她说她知道赫哥,是不是专门来求赫哥给她纹身遮胎记的?”
郑铎笑了:“那她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找我们两个还差不多。”
“算了吧,人家可是北城来的大小姐,看得上咱俩?”邓亿回头看他一眼。
郑铎耸耸肩:“好歹也是赫哥的徒弟,四舍五入,说出去也挺拉风的。”
“你……”邓亿无语地摇摇头,“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自信点好么?你这未免也太看不起赫哥了。”
……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邓亿冲郑铎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如果被权赫发现他们两个在偷窥,指不定要被数落多久。
当然,“轻轻依偎在一起”和“亲近地低声细语”都是两人脑补出来的。
姜声然一直和权赫保持着初始距离,陈述很平静,最后说:“……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带我回一趟北城。我想见韩姿林一面,让她知道我不想闹,也不想白白接受她的施舍。我只是想和她商量,让我回到北城,学好音乐,做好自己的事而已。以后和姜家一刀两断也无所谓。”
椅子上的权赫点点头:“挺有骨气的,我都快听哭了。”
姜声然:“……”
对方这么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多话都白说了。并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椅子转过来,她垂眸,权赫同时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说:“你怎么了?四肢这么健全,为什么被从家里丢出来?”
“你……”
这话仿佛在形容一只狗,姜声然抿了抿唇,很无奈地向右侧过脸,撩起自己左侧的刘海,露出左眼皮上那块很显眼的黑色胎记,仿佛被人用拇指蘸饱了墨给按上去的,她问他:“看见了吗?”
权赫“噗”地一声笑出来:“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
看权赫有些理解不了,姜声然淡淡地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玉兰,说:“谁会希望有个长成这样的女儿?胎记是很难去除的,何况还是长在眼皮上。姜崇和韩姿林是老来得女,他们以后不会再有小孩了。既然生出来的是个女孩,除了代表家族的脸面,以后一定不得不和某家结姻吧?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长成这样岂不是自取其辱。”
她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琢磨了一会儿,权赫若有所思地说:“噢……还行吧。”
与她相反,他语气始终轻飘飘的。
“什么还行?”姜声然目光回到他身上,蹙眉。
“我说你长得还行。”他说着,将椅子转回去了。
姜声然:“……”
“所以呢?我不是在给你讲故事,我是来请你帮忙的。现在我被丢在这里,像一个被隔离起来的危险物品。韩姿林对我避之不及,巴不得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恨不得我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又把我控制得很死。我只是想回北城,亲自和她说一些事,让她明白我的态度而已。”
“……好好好,那你听我说一下。”权赫晃了晃手里的烟,“这是你的事,随便你怎么处理。但是往返北城起码要一天时间,不算路上休息和你小蝌蚪找妈妈的时间,我不愿意。”
姜声然刚要说什么,权赫有所预料地打断她:“不是钱的事,大小姐,我不是干司机这活的。”
一时间沉默下来,姜声然想了想,轻轻地说:“可你也不是玉镇人吧?你一直都不回北城的么?”
“……噢,回。”他说着,面上漾出轻轻的笑,“那我坐火车回去怎么办?”
“你……”和他说话的时候,姜声然总感觉会被噎到,下一口气提不上来,但不得不耐心地和他沟通,“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为什么是开玩笑?”
姜声然没再说话,权赫想了想,点点头:“那不逗你了,我可能年底的时候才会回去。你要蹭车,出多少钱?”
“你觉得应该是多少?”他时不时探过身,在一旁黑色小几的烟灰缸上磕一磕烟灰。姜声然只要稍稍低下目光,就能看见他修长结实的手臂,以及他两只手上清晰的纹身。
这会儿一根烟终于抽完了,他把它整个摁进烟灰缸,发现姜声然一直没有说话,又笑了起来:“算了,真不逗你了。你这么执着找我,我也不缺钱,到时候一个来回就收你一千,意思意思,你看怎么样?”
“……哦。”
“那就这样吧。”
“那我该怎么联系你?”
权赫从兜里摸出手机,像上次收她钱一样,调出二维码,只不过这次是二维码名片,的确是那个不知名的希腊字母,以及与之风格十分契合的头像,一片浅灰,看起来很是冷淡。
好友添加完成,他从椅子上起身:“你怎么回去?”
“……什么?”
“你今晚怎么回玉镇?走回去?”他看着她。
与他对上目光,姜声然心里莫名一空,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逆着光线站在她面前,如此的高,一米八多,大概有一米九了,身形修长又不过分瘦削。他挡住了落在她身上的光,五官沉浸在阴影里,却又很清晰,一双黑而深沉的眸子平淡地看着她,在等待她的答案。
“噢……走回去吧。”她说。
“你可以等到九点。”他说,“每天早上九点,有一班公交车从玉镇发车过来,晚上九点再发车开回去。司机白天在这里给人看仓库。”
“……好吧。”看外面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姜声然回想起来,自己之前白天来过这里,因为不知道有公交车,所以往返整整花费了近两个小时时间。她戴着AirPods听歌,当成运动才坚持走完全程,回去就瘫在床上,那晚上睡得格外沉。
她退了几步,反应过来:“等等,九点才发车?”
玉镇中学五点半放学,现在时间不过六点半。
“嗯,留下来吃饭吧。”权赫往里屋走,“或者你走回去也行,就是有点费腿。”
“……饭?饭钱多少?”姜声然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你们吃什么?”
权赫笑出声,打开里屋的灯,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邓亿和郑铎去买了。至于饭钱……随意。”
“随意?”
姜声然看着他,屋内刻意选用了很柔和的暖黄色光线,偏昏暗,极其烘托这纹身馆的氛围。
与外面通透明亮、有几面落地窗的小厅不同,里屋的环境幽暗私密,墙壁是很暗的暖红色,挂着各种各样的壁画,其中关于游戏和日本动漫的最为显眼;书架上摆满书和小摆件,宽大的灰色布艺沙发上铺着一层做工很高级的黑白色虎纹毛毯,诸如此类风格的陈设数不胜数,堆砌成这一片相当有风格的空间。
权赫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手中执着笔,在漫不经心地画着什么,大概是纹身手稿。
他背后是一张巨大的画,内容是九龙拉棺。
姜声然忍不住走过去,默默地打量,被这幅画的狠戾与气势磅礴所震撼。
除了大气,其每一个细节又是那么生动,让人越看越觉得被吸引和着迷,好像慢慢陷入一滩柔软的淤泥,却甘之如饴。
“你喜欢?”权赫好像知道她在看什么,头也不抬,“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还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手稿,可惜不会有人纹的。”
“为什么?”
“会克命。”他笑笑,“你信吗?纹身里有很多讲究,我倒不太相信,想把这个纹在自己身上。但师父不动这个手,别人的技术我也不相信。”
“噢。”姜声然点点头。
“为什么会克命?”她好奇。
“有点迷信,听听就好。”权赫说,“九龙拉棺的寓意是九死一生,将所有不好的东西统统招致,要么死,要么不死,后者则否极泰来。九条龙都是五爪,一般人背不住五爪的龙,会短命,也就是会克命的说法,所以常人纹的龙都是四爪。”
又笑:“你敢纹吗?”
确实很迷信,姜声然也不太信,但她从不考虑在自己身上弄纹身。对这东西有偏见的人太多了,她偏偏是在大家族里长大的女孩。
“除非走到绝境,我不会纹它的。”姜声然轻声说,“但如果不了解寓意,真的很让人喜欢。”
“是啊,谁都这么说。”
安静了几分钟,权赫淡淡吐槽:“那两个怎么还不回来。”
又问她:“你叫什么?”
“姜声然。”
“你姓姜?”
“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梅红芳的男人也姓姜,或者韩姿林觉得这是对我的恩惠吧,梅红芳也恰好也不想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姜声然抚着手臂,幽幽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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