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赫。”
姜声然默默点了点头,继续在这间屋子中转悠。看着书柜里的书,又扫视过台子上的一张张手稿,忽然被其中一张所吸引。
看到九龙拉棺的时候,她坚定自己不会纹这么张扬狠戾的图案,但看到这幅手稿时,她忽然想到,纹身是可以遮盖胎记的。
如果看见平常的纹身手稿,她一定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只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手稿真的很漂亮,纹样繁复又精美,即使是纹在眼皮这么敏感且重要的部位,潜意识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以在眼皮上纹身吗?”她问。
“你想纹眼珠里都行。”权赫头也不抬地说。
“……这个,”姜声然语塞了一会儿,拿起那张蝴蝶手稿,看向权赫,“如果请你纹,需要多少钱?”
“你还没跟我说饭钱。”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搁了手中的笔,伸出五根手指,“你了解行价么?我纹的话是这个数。”
又说:“但如果你要请我纹这个,这顿晚饭我请你。”
“啊……”姜声然看着他五根修长的手指,听他说“你了解行价么?”她就明白,这个数可能真的不怎么小。
她看了好一会儿,狮子大开口道——“五千?”
权赫那双桃花眼溢出讽刺的笑,缓缓放下手,摸起笔继续构图,淡淡地回答她说:“是五万。”
“……?”
姜声然忽然觉得手里那张手稿无比烫手,但她又不忍心把它放回去,反复打量那只跃然纸上的蝴蝶。刚才她差点就失声吐槽:你认真的么!
权赫的确是认真的,继续跟她说:“你眼光不错,那只蝴蝶我自己也很喜欢。届时纹出来,笔触会比稿子上的更细腻,也可以做出黑色但反深紫色光的效果。”
他也明白姜声然的想法:“如果是纹在眼皮上,可以设计成睁开眼睛是蝴蝶敛翅,闭上眼睛是蝴蝶张开的图案,并且不会挡住你眼睛的轮廓。你的眼睛很漂亮,这个纹身也很配你的气质。”
姜声然哑口无言。
其实这些都不是她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可以便宜点么?”
权赫毫不松口:“友情价了。”
友情价?姜声然才不信他这样的话。两人怎么就突然有友情了?
“嗯……”凝视蝴蝶良久,可是真的太喜欢了,她又试探,“那我可以请别人纹么?我指邓亿和郑铎。他们在你这里工作,应该会吧?”
“会是会,他们是我认着玩的小徒弟,帮我接点小生意打发人。”权赫轻笑了一声,“但这是我的手稿,没有请别人纹的道理。”
“……不好意思。”姜声然立即表示抱歉。
听他这么说,她也觉得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甚至可能触到了什么雷区,也终于肯将那张手稿放回原位了。
这是一张紧靠墙壁的木质桌台,上面凌乱地堆放着许多手稿。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讲价不是怀疑权赫的纹身技术。恰恰相反,光是这么一张手稿,就能把对纹身一窍不通的她给迷住。如果不是身在玉镇,如果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可能真的会花这么多钱,请他纹这样一个图案来遮盖自己的胎记。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样的价位实在太高了。
她终于准备离开这张长桌,权赫抬眼看她:“你缺钱?”
“……嗯?”
权赫想起来了,托着半边脸看她:“噢,在花着某个很讨厌的女人的钱,还很有骨气地说——以后要统统还回去。”
姜声然语塞。
“或许你要来这里打工么?我不介意再收一个小弟。”
姜声然愕然看向权赫时,因为台灯高度略低,他整个人沉在一片淡淡的阴影里,却似乎能看见他纤毫毕现的睫毛。那双桃花眼浅淡又慵懒,好像只是在和她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看她这么错愕,他好像觉得有些好笑,再次伸出五个手指:“一个月这个数,怎么样?”
“五……五万?”姜声然这会儿的表情更夸张了。
没想到权赫肩膀一颤一颤的,笑得很是开心:“是五千。”
*
当姜声然坐在黑色的圆形小皮椅上,将第五个飞镖掷出手。不出所料,飞镖不仅没有打中靶心,甚至直接脱离了墙挂式圆靶,“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和另外两枚飞镖躺在一起,光荣陨落。
一直不见姜声然出来,邓亿和郑铎终于等不住了,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进屋,高声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看见姜声然正悠闲坐在里屋角落玩飞镖,两人一愣。
权赫头也不抬,轻轻地“嗯”一声:“那一会儿就吃饭,今天多一个人。”
“噢……”两人点点头,把东西放置在一旁的小几边,从厨房里取出一只很大的电煮锅。
“煮火锅?”姜声然走到两人边上,轻轻弯下腰,睫毛长长地覆盖下来,眼里的光相当憧憬。
她已经近半个月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了。一段时间里,她纯粹是为了生存而吃饭。
虽然玉镇也有火锅店,但她站在外面看过几次。那几乎不通风的狭小室内烟雾缭绕,白气大股大股地往外涌。隐约看见许多光着膀子的男人围坐一桌,手中杯盏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聊天声,她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是的,话说你能吃辣么?”邓亿和郑铎动作很是利落,好像已经非常熟练了。
“可以啊。”姜声然点头,“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
“嗯……”邓亿动作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抱歉地跟她说,“不知道你也留下来,少买了一份酱料,也没有喝的,光三听啤酒。”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购物袋。
姜声然顺势看向袋子,里面果然只立着三听啤酒。他们买的火锅酱料也是独立封装的,一盒一盒,只有三盒。
“那我去买吧。超市在哪儿?”
“很近,出门直走,穿过对面那片建筑就能看到。”
“好。”姜声然说完就出门。
“不是……”看她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楼梯拐角,郑铎看着依旧伏在里屋桌上、好像对一切事都漠不关己的权赫,感到很诧异,“赫哥,你真的认识她么?怎么就留她在这里吃饭了?”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他们从没看见权赫和哪个女生打交道,他甚至不给异性纹身。
“没什么。”权赫淡淡地说一句,还在画他手上的画,两人就没再打扰他。
另一边,到玉镇以来,姜声然第一次进入这么大的购物中心。最重要的是干净又敞亮,和南边的环境一样。不像那座闭塞的小镇,好像一个将她囚禁起来的铁笼,永远让她心生绝望,也永远让她闷得喘不过来气。
很快选完东西,在自助收银台结过账,她往白鹤堂走。
沿楼梯而上,抬头看了眼黑色屋檐下那一排琳琅的挂饰。风稍稍大些,它们就会相互击打在一起,发出悦耳又庄严的清音。
她驻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初次见面,权赫不收她现金,因为玉镇里几乎没有多少地方支持电子支付,尤其是她被逼着梅红芳去菜市场买菜时。
又想到梅红芳以鄙夷的神色说:“离南边那些人远一点,那里没一个好东西。”
当时权赫把他的车停在胡同里,好像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是他送她过来的。
姜声然推开门。
转念一想,其实他这么做,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不想要现金,也很讨厌被玉镇里那些人议论纷纷。
留她在这里打工,可能只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或者太无聊了,以及……她确实有点用处。
她把给自己买的一听雪碧与一盒火锅酱料放在茶几上,茶几中间插了电的锅中水已沸腾,无数白色的气泡在水面上簇拥在一起跳跃,随后爆开,升腾为袅袅的白雾,随着空调轻微的搅动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锅里已经下了底料,香叶、花椒和大料在其中顺水流飘舞,还滚着几颗鲜艳的红枣。
四个人各坐一只抱枕,两两于茶几一侧。
邓亿和郑铎在同一边,主要负责伺候锅。邓亿打着浮沫,看于其中欢快沉潜的一颗颗红枣,忽然说道:“枣好啊,赫哥,早生贵子的意思。”
姜声然:???
她实在被这冷不丁的冷幽默给惊到了。
权赫的脸当然更黑。
邓亿将一盘鲜羊肉卷往锅里下,缓和着气氛对郑铎说:“酒还没启呢,你喝高了么你?”
郑铎轻轻地笑,也注意到姜声然的存在:“对了,今天有女生在这里吃饭,我们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权赫终于在这时发话了:“姜声然不是外人,你们喝完别耍酒疯就行,否则都给我滚回去。”
“是……”
“等等,不是外人?”邓亿捕捉到这惊天的一句话,眼睛瞪大如铜铃,目光来来回回在姜声然和权赫之间扫,脸上堆起极其不怀好意的笑,“赫哥,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了,有什么故事藏着没告诉我们啊?”
说着又看了看姜声然。
姜声然也是一脸受宠若惊,又带着点“你神经病啊”的情绪看向权赫,淡淡地说:“我合理怀疑你也喝高了。”
权赫不理她,“咔哒”一声,只用一只手指启开他的啤酒,举杯说:“隆重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纹身馆新聘请到的清洁工——姜声然。好了吃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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