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有七天假期,姜声然开始犹豫,这七天是每天在白鹤堂待一天,往返都坐公交车,还是像邓亿和郑铎那样,每天只待几个小时就走。
九月末的时候,权赫给她发来消息,让她做出了前一个决定:[你的大提琴修好了。]
听说大提琴修好了,她喜出望外,本想放假第一天就去,却被梅红芳留了下来。她气势汹汹地跟她说:“今天是国庆节,你就不能安分地在家待一天?”
姜声然看一楼的电视机在放国庆节目,是一部爱国题材的纪录片,一众中老年人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感慨几句,气氛难得这么好,“姥姥”面上也难得地挂着微笑,她就跟权赫请了一天假。
次日来到白鹤堂,她看见了那把久违的琴,正靠在里屋墙角处,如同约一个月前被拿走的那天。
权赫还坐在那个位置上画画,头也不抬,跟她说:“试试怎么样,不行再送去修。”
这话带着几分霸道,逗得姜声然笑出来,迫不及待地去打开琴包。
这一举动似乎象征着两人之前的别扭烟消云散。
看着那把已然与自己有了十几年感情的大提琴,她轻轻抚摸,又小心翼翼碰了碰它被重新装上的琴码,不禁想起权赫之前给那个胖子纹身时的情景。
屋外细雨连绵,阴沉晦暗,他的面色也如外面的天空那般沉郁。他微微弯着腰,像是后院里的玉兰花枝,室内暖色的灯光给他的背影染上一层晕,薄汗像落在地上的雨迹,一点点亲吻着他黑色的衣服。
又想起不久前那个暴雨滂沱的周日,她多管闲事地跑回屋,看见他深深地佝偻下去,黑色的额发轻轻垂下,让人看不见他那双深沉的眼。
……
“我可以在这里试琴吗?”她问。
“你试一天都没事。”权赫答,“邓亿和郑铎这几天可能不来。”
“对啊……”姜声然若有所思,“员工应该有国庆假期的。”
他笑一声:“怎么,你想放?”
姜声然笑着摇摇头:“我就不用了,在家里练琴不方便,在这还能顺便陪陪你。”
权赫也摇摇头。
她搬着琴,挑了个地方,正是大厅的那面落地窗前。
窗外山脚的玉兰花已经凋零满地了,枝桠没有了花苞点缀,遒劲而妖娆,昔日一尘不染的花瓣则零落满地,被雨水浸泡成一地淤烂,很是萧瑟。
她搬了把黑色凳子过来,对窗而坐,架好了琴,简单地拉了一段有些伤感的小调,很应窗外的景,而后收起琴弓,很开心地跟权赫说:“这个琴码挺好的,琴的音色和之前没多大差别。谢谢你哦,老板。”
权赫头也不抬的感慨道:“怪不得说女人翻脸如翻书。”
姜声然:“……”
她翻脸如翻书有多夸张,她不清楚。
但她清楚,她现在的面颊正微微发着烫。
“那我给你拉一首有意思点的曲子吧?”她俏皮地问,想赶紧翻篇。
权赫却说:“没必要,就这么拉,越伤感越悲惨越好,不然会破坏我创作的灵感。”
“……什么?”姜声然笑得前仰后合。
明白权赫的纹身手稿都是些什么风格,她对着窗外萧索的景象,又拉了几首哀伤的曲子,可是因为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好像再拉不出那种悲伤的感觉了。
有些累了,她无奈地放下琴弓,问权赫说:“我们两个中午吃什么啊?”
他说:“随便吃一点吧,晚上我想出去走走。”
*
这是姜声然第一次听权赫说“想出去走走”,其实就是出去玩,感到新奇又吃惊。
难得见他锁了白鹤堂的大门,一副不再管它的架势。他带她到楼下,按着车钥匙唤醒大G,跟她说:“上车。”
姜声然下意识要去拉副驾驶的车门,但立即收回手,往后面走,并跟他解释说:“不好意思,我坐副驾驶坐习惯了。”
权赫上了架势位,失笑说:“怎么,在北城过得那么风生水起,还谈过不少男朋友?”
“什么?”姜声然蹙了蹙眉,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急切,“你少胡说八道!”
她脸再次红了,坐到车内第二排,也就是之前被他送去玉镇时所坐的位置。她扒着他座椅后侧,感到很不满,声音又不自禁弱下去,解释说:“我可没谈过什么男朋友。”
谁看得上她。
之所以习惯了坐副驾驶,是因为曾经她和姜萱经常由司机接送。后面的空间当然属于那位“大小姐”。并且姜萱不待见她,总是会带着她自己的一些小姐妹,她就很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去。
“那你的人生阅历可不太行。”权赫在前面打趣。
“你……”姜声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拍着他座椅嚷嚷,“难道你人生阅历就很丰富吗?你高中可没少谈恋爱吧!”
说完又有些迟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暴露自己知道了他过去的事。
“倒也没有。”权赫并不在意,只是摇摇头,启动了车,明亮的车灯如同天使睁开双眼,在渐渐暗沉的天色中投射出明亮的光束,“虽然有钱,也长得还行,但我还是蛮高冷的。”
姜声然又被逗笑了:“可我觉得你很骚气。”
“……什么?”
“我说我觉得你很骚气!”姜声然重复着,轻轻地笑,“你还知道如果有女生坐了你副驾驶,你未来的女朋友会不高兴。”
“随便说的。”权赫也笑笑,踩下油门,奔驰车动力渐强,潇洒地驶入宽阔却空荡大路,“以后你想坐就坐吧。”
“还是不了。”姜声然很乖巧地摇头,“让你以后的女朋友生气也不太好。”
“可能不会有了。”他说。
姜声然愣了愣。
“其实……”她思考了一下,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以后多半也不会有男朋友。”
因为那块胎记,也因为没什么心情。
她光是自己就已经活得很艰难了。
权赫应该也是腿疾或者性格使然吧。
这一片路灯很少,夜色渐浓,姜声然静静地看向车窗外。玻璃上除了隐隐约约映出的自己,还有渐渐驶离南部这一片地区的风景——房屋渐渐变少,旷野开阔。
发了会儿呆,她问:“我们去哪里?”
“是一个还没正式开放的度假区。”权赫答,“那里这段时间在试营业,我还没去看过。虽然天气预报说有雨,不过在凌晨,应该没什么事。”
“嗯。”姜声然点头,“下雨也没关系,我和你在一起。”
话落之后,车内很安静,只有车载设备连接了权赫手机的蓝牙,播放着音乐,都是些她听不懂的外国民谣。
“话说,这里为什么会有度假村呢?”她好奇。
“小地方也想要发展。”权赫笑笑,“虽然我觉得这个度假村多半发展不起来,除非把玉镇和北城之间的那座山铲了,再把玉镇的基础设施真正地建好一些,但那度假村里有一片湖,好像还可以。”
“这样啊。”姜声然点头。
“你不是说你三点一线,成天都要闷坏了吗?”他说。
“啊……”姜声然眨眨眼,都快忘了自己还说过这句话。
大约半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车驶入一座大庄园似的地方,一切都被木篱笆高高围起,其上攀着茂密的喇叭花藤,如一堵绿墙。大院门口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明亮的光线打在上面,石面上还真就刻着[玉镇旅游度假区]七个大字,看起来煞有介事的。
“那……我们今晚住这里吗?”姜声然莫名冒出这样的疑问。
“想什么呢?”权赫不禁一笑,“我就是想看看这里的一片湖,听说那里的花很好看,之后还回去的。”
“你喜欢花?”姜声然问,因为想起了白鹤堂窗外那些清幽的玉兰。
“我妈妈喜欢。”这是权赫第一次提他母亲,“这地方其实是她听说的,但她是个很不爱出门的人,所以让我来看看。”
“然后你就带着小女生来玩?”
权赫又被逗笑了:“你不是说要当我小弟?”
姜声然无言了,随他一起下车。
这里是一片山脚,但和白鹤堂所挨着的那块山脚不在同一方位,湿气也有些重,迎面带来丝丝的寒意,让她想起权赫说的湖。
她有些担心他的腿,跟在他身后走,时不时看他几眼,发现他淡然自若,也就没说什么。
度假村内保持着清新自然的风光,道路与建筑采用中式与日式相结合的风格,曲径通幽。照明光源是一排排悬于头顶的纸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鳞次栉比的古风建筑透出暖红色光芒,大概是民宿。
权赫很有目的性,循着手机地图,带她绕过几个弯,穿过几座建筑群,真就来到了一座湖边。
湖傍着山体的峭壁,另一面是茂密的深林。湖面的边缘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莲,应该是人工栽植出来的,可也美得妖冶而动人,与环境融为一体。
最靠近岸边的地方,一座由木板搭建的平台延伸至湖中,那里正停着两三只竹筏。撑桨的大爷远远地冲两人喊:“坐不坐船啦?到十点就没有了,今天免费!”
不知道为什么,再听那带着浓重口音的话,姜声然不觉得很烦躁,反而笑了笑,不自禁隔着权赫外套的衣袖拉住他手腕,开心地说:“就是这里吗?走吧走吧!”
权赫本有些出神,眸子也是很平寂的。
忽然被这么一拉,他看向忽然变得有些幼稚的姜声然,又恢复常色,微微勾起唇角:“好啊。”
这里湿气重,凌晨似乎又要下雨,他腿其实是有些疼的。
但这种程度也没什么,他忍习惯了。心里甚至还有几分难得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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