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世子

    这声‘主人’很轻很淡,没什么情绪,透着股稚嫩在里面。

    “哟。”祁夔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挑了挑眉梢,语带戏谑道。

    “主人,”声音在祁夔的脑海里顿了顿,随即再次响起,“主人似乎对低等位面的不喜程度又加深了,这次竟只用了两月有余。”

    祁夔未置一言。

    反问道:“当日我召唤于你,为何不答?”

    那天的拍卖会上,祁夔确定了高子楠便是那个世界的天选之子,集天道气运加身,察觉到他对自己有愧,从那点愧意中,他获得了一小部分气运。加上风柒的那个世界,他抢在龙天之前飞升,也夺取了不少天道气运,所以在那时他试着感应了一下自己的伴生神器后无果,还有些疑惑。

    伴生神器机敏的调转话头,“主人,明泽的恨意来源不是高子楠吗,为何主人只收拾了明悦一家便算完成任务了?”

    方才就在明悦因被恐惧冲昏了头脑陷入癫狂的刹那,祁夔就再次被世界意识抛入了时空乱流。

    祁夔知道这老伙计恢复了些,是在跟他闹着玩后也就不再追究下去。

    他早就料到那个世界很快就结束,“高子楠之前间接祸害明泽被人孤立,但他并非真凶,明悦以及她那一家才是罪魁祸首……明泽应该是感应到高子楠的悔意,终究是心善罢了。”

    伴生神器好似在想话题转移祁夔的注意力,又好半晌没说话,最后才再次说话,近乎邀功般道。

    “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居然转过运!重生而来知晓后事,主人打算怎么办?”

    这个世界的主角名叫君承璃,是大靖王朝的四皇子,封号璃王,追捧者众,位高权重且深得皇上的喜爱。可自古帝心难测,位于一人之上的皇帝,后宫都有佳丽三千,还能做到雨露均沾,喜爱的皇子又怎只他一人。与他同样是热门皇位继承者的还有两位,一个是身为嫡子的太子殿下君承凌,还有一个则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名唤君澄旻,是众多皇子公主中唯一一个名字中都是特例的皇子,自幼由皇帝亲自教导带在身边。

    君承璃的母家族势大,遭皇帝猜忌,而太子君承璃的母族则是皇后一脉,可近年来母族式微,虽是嫡子拥有储君之位,但拥戴者少之又少,而最为受宠的七皇子君澄旻,整日被皇帝带在身边,有眼力见的自然会向他靠拢,加之其母恪守本分,也颇得皇上喜欢。

    君承璃上一世因太过自傲狂妄,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明知枪打出头鸟,还不知晓收敛,更加不知深浅的以为他的父皇是向着自己的,结果皇帝对他的好只是为了扳倒他母族的一枚棋子而已,重生回来,君承璃不仅心凉了,也变得狠毒起来,什么父皇、什么兄弟,全都是他踏上皇位的垫脚石罢了!

    他若为皇,万民将皆臣服在他脚下。

    而祁夔现在俯身的这具身体,名唤景熙,是靖朝有名的常胜将军景炎昊之子,但在将军府却不受待见。只因他是姬妾所生,母亲是碧水江畔一歌姬,长相明艳夺目,只一眼便将身为铁血将军的景炎昊一颗心夺了去。二人了解彼此后,景炎昊发现对方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实则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当即对她一往情深、非卿不娶。后因家中母亲的苦苦央求娶了丞相府嫡二小姐杜若萱为妻,纵使他百般不情愿,可他也做不出忤逆生母的话,为了不委屈容怜,即景熙的母亲,他次日就把容怜接进了门。杜若萱、容怜先后怀上,最终身为妾室的容怜诞下长子,一年后容怜被大夫查出不能有孕,可依然不减景炎昊对她的喜爱,次年,杜若萱再孕,又产下一女,因生产时难产伤了根本,也不能再怀了,景炎昊又不愿再娶,故而景熙成了将军府的小世子。

    容怜在第五年景炎昊出征后逝世,由于父亲时常需要带军出征,祖母因为母亲的出生连带着对景熙也不喜,不过他是将军府的唯一一棵独苗苗,性子软和听话,所以待他并不差,可也不好。嫡母、嫡姐妹都也都讨厌他,景熙过的日子可谓是十分艰辛,就是在这个时候,重生回来的君承璃,看中景炎昊手握重兵又得皇帝信赖,利用景熙在将军府的处境这一点,设下圈套在景熙面前刷了两波好感,假意在其他世家公子奚落他时替他解围,随后又自导自演一出戏,将景熙掳走,再将其救出,这样景熙便会对他死心塌地。

    “原剧情中,景熙会为他鞠躬尽瘁、鞍前马后,全然投入这场夺嫡之争站在璃王这边,景炎昊因常年在外,没有照顾到他深觉有愧,爱子心切的他放弃了中立的立场,投入了夺嫡之争,惹得皇帝猜忌、失了信任,最后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全家抄斩,而景熙虽会被璃王使计救下,却因其没了利用价值将之扔在一旁……主人,这次的任务直接针对着天道之子去的,他若败了,那么他的气运就全归主人了。”

    祁夔听他把所有剧情一股脑说了出来,没接话,反是测了测这个世界有无灵气。

    须臾,抬起的指尖垂下,祁夔曲起两指捻了捻。

    “没有灵气,皆是凡夫俗子,主人又可安心度假了。”

    凡是没有灵气的世界,都没什么大问题,祁夔只需动动手指便能轻易完成任务,不如风柒的那个世界,他需得时时应付那些烦不胜烦追上来的蝼蚁。

    “度假……”祁夔重复一遍这两个字。

    扫了眼这个破旧的牢房。

    现在的时间点景熙刚好就是被君承璃解过两次围,对他产生好感,自导自演掳人戏码的时候。

    景熙在府中憋闷得久了,在下人的撺掇下出府,连老夫人那都没去禀告,不用想,这一定是那个表面心善,实则歹毒的嫡母做的,正好上了君承璃的套,有了掳人的机会。

    为了不引起将军府的怀疑,君承璃并不会把人掳走太久,大概三个时辰后便会出现,在早已被恐慌占据心神,弱小又无助的景熙面前,他的出现,宛若天神降世。

    祁夔向来随性,此刻直接坐到了干枯的稻草上。

    伴生神器猜不透他的心思,“主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祁夔闭了下眼,舔了下略有些发干的唇瓣,徐徐道:“君承璃不是要玩吗,我陪他玩玩儿。”

    他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邪性,支着手,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这次……换个玩法。”

    *

    祁夔在地牢中又待了两个时辰,终于,有细碎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离他这边越来越近。

    来人正是君承璃。

    男人身袭紫色锦袍长身玉立,袖口镶着金边,袍子下摆绘着雅致的青竹,一如他的人一般挺拔,腰间系着的汉白玉佩与他头顶束发用的羊脂玉发冠交相辉映,眉星目朗、鬓若刀裁,一双黑眸深邃中透着冷漠,浑身的气质霸气天成。

    他身后跟着几名侍卫,君承璃看向牢房中背对着自己的那人,轻声唤了他一下,声音略带疑惑:“景熙?”

    喊完他又侧了侧身,让身后的侍卫上前把门打开。

    牢门被侍卫用长刀劈开,发出‘哐当’一声后落地。

    君承璃微蹙着眉,对这里面的气味显然是不喜。

    他看了看没有丝毫回应的人,压下心中的疑虑,以往这人看了自己眼睛都亮了,只因他对他施以过援手,君承璃当他被吓坏了没敢说话,继续朝着他靠近。

    君承璃走到近前,又叫了他一下,语气中依旧是不确定,如果太过肯定难免显得会有些不正常。

    不愧是皇室中人,对于做戏方面也是极有天赋的。

    祁夔在他叫的第二下时,转过了身。

    狭长的凤目轻轻划过君承璃那张过分俊毅的脸上,被他看到的君承璃蓦地心里一挑。

    他怔怔看了祁夔一眼,这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十分透亮,仍是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景熙长相随他生母,着实有些过分漂亮了,素净的衣裳更是衬得他干净的气质尤其突出。

    君承璃敢说,若是将这人套上女装,绝无人会将其当做是个男人。

    思及此,君承璃对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惊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再看了眼祁夔。

    祁夔做出一副刚回过神的状态,急急忙忙想要起身行礼,被君承璃一把抓住。

    触上他手的那一刻,君承璃只觉光滑细腻到不可思议,女人的手都没这么软,随后他又想起景熙的母亲是个供人取乐的歌姬,才觉得没什么不对。

    祁夔眼底划过一道红光,视线落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上。

    君承璃也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他的手不妥,放开后,退了半步,明知故问道:“景小世子怎会在此?”

    祁夔也收回手,状似抖了抖:“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伴生神器忍不住在祁夔脑中调侃道:“主人在低等位面电视看了不少啊。”

    他们从出生起就在一块,听到这番打趣自己的话,祁夔不予计较,反道:“确实看了不少……有趣得紧。”

    “璃王殿下又怎会在此?”

    君承璃终于看到这人如往常那样,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自己,暗道刚才的怪异果然是错觉。

    “本王此次有事外出,忽遇一伙贼人,将他们打杀后,根据他们的口供发现这里。”君承璃简单解释一番,然后带着人出去。

    “本王现在回府,景世子可要一同前往?稍后本王便派人向将军府捎个口信。”他一句话,将祁夔堵死,只能按照他的话来。

    原剧情中,此次去往璃王府,景熙会遇上君承璃豢养的男宠,实际上是君承璃刻意安排的,为了引.诱这个未经人事、心思单纯的小世子而已,让他对自己生出别样的心思。

    而君承璃的安排也全都按照他的布局走向,分毫不差的走完了全程。

    景熙知道君承璃男女不忌后当真生出了那种心思,但却恪守本分始终不敢挑明。君承璃要的就是他的怯懦,因为他并没有什么龙阳之好,只是做样子给景熙看罢了,而那些男宠也其实是君承璃做出来的表像,用自己只知享乐的行径来麻痹皇帝对他的忌惮,以及那些同样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们。

    很快,君承璃就带着祁夔到了璃王府,他看向祁夔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因着他要做样子给其他人看,对那些人送来的男男女女来者不拒,尤其对这种娇气的公子哥早就厌恶到了骨子里。

    但此刻,他得忍着,“景世子可能自己下去?”

    如若他下不去,就只能自己纡尊降贵抱他下去了,刷好感总不能假借他手。

    祁夔闻言扯了扯嘴角,冷意乍现。

    君承璃错愕的盯着他,再看去,哪还有什么凉薄感,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嗤笑自己今日怎的总是走神,要知道,将军府的这位小世子上一世就是个扶不上墙的小脓包,除去心性善良这一点就没其他的什么可取之处了。

    祁夔苍白着脸摇摇头,下了马车。

    君承璃满意的看着他自己下来,领着人进了璃王府,身侧的侍从看了他的神色,把祁夔带向了另一边。

    边走边说道:“世子,王爷要去处理方才的那伙贼人的事,就由小人先带您去沐浴更衣。”

    祁夔点点头,跟着他走。

    璃王府地大宽广,尽显奢侈,君承璃上一世虽不知收敛自己,但也没这么铺张浪费,重生回来,他做足了昏庸无能的形象,铁血手腕仍在,但又加了一条骄奢淫逸。

    一方面误导他人,一方面暗自筹谋,对登上帝位不择手段。

    侍从特意绕了远路,把人带到了后院。

    璃王府被塞了不少人,不过男女都分开安置了,而侍从带祁夔走得,就是通往安置男宠一边。

    走了一段路,正当祁夔要踏上一条羊肠小道时,恰好与一行人撞上。

    那一行人领头的是位男子,衣服轻如薄纱,脸上好似也铺了层脂粉,穿着打扮看起来尤为艳丽,身后还有数名男子与小厮,男子皆同他是一副打扮。

    这一行人便是君承璃的男宠了。

    男宠身后的小厮见祁夔挡了道,当即冲上来呵斥:“你是什么人!见到林公子还不行礼?”

    林公子就是领头的男子,端的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脸上露出傲然、不屑的神色,若往深了看,还有一丝紧张,因为祁夔身边的侍从他在璃王身边见过,再观这人的容貌,不施粉黛却艳若桃李,虽还有些稚嫩,但比他这个需要靠女人家的胭脂水粉才撑得起来的男宠中第一美人还要胜上几分,这要是新来的男宠,那他可就失宠了,为此他必须得给这人使个下马威。

    祁夔眯了眯眸子,侍从还未开口,林公子身后又一男子接话道:“林公子,我们走吧,王爷现下刚回府,想来东院的姐姐们也有所耳闻。”

    说话的男子脸上的妆很淡,此刻垂眸敛目,倒是有几分惹人怜爱的姿色。

    祁夔看着这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男宠们的注意力被男子说话的内容吸引过去,而侍从也未注意到他的笑。

    只有掩在路旁的山石后,碰巧路过七皇子君澄旻瞧了去。

    君澄旻无意争夺皇位,重生一次的君承璃自然知道,依此,他对君澄旻偶尔上来串门的做法并没有阻拦。再者,日后君澄旻若是起了夺嫡之心,他也相信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君澄旻。

    一众男宠纷纷不管祁夔了,东院里住的都是想巴结君承璃的那些人送来的女人。君承璃回府,双方都听到风声,一窝蜂的要去献媚,哪还有功夫来搭理他。

    “我想喝水……”祁夔忽然道。

    侍从见王爷吩咐的事情办妥,对他的要求当然要满足,好歹是位将军府的世子爷,王爷都要想办法拉拢他,自己怎么着也不能怠慢了去,连忙领命去找水给他。

    祁夔见他走远,不紧不慢的行至小路旁的纳凉亭中。

    “人都走光了。”他对着七皇子君澄旻的方向淡淡说了一句,缓缓靠到后面的椅背上,懒洋洋的闭上眼睛。

    “哈哈哈!”

    人还没见着,笑声先传了出来,听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声。

    “有趣,有趣!”

    君澄旻拍打着手中的折扇,缓步从山石后面走出。

    祁夔眼也没抬,并不看他。

    君澄旻只当他不认识自己,跟刚刚那群男宠一样,以为他是哪家送来的男宠,没说出自己的身份让他行礼。

    他凑过来坐到祁夔对面,“你是哪家送来的小童?我向璃王殿下将你讨过来可好?”

    君澄旻一双桃花眼不住的在祁夔身上打量,心思敏捷的他连称谓都改了。

    一家子戏精。

    祁夔睁眼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景熙刚及舞勺之年,年纪尚幼甚少出府,君澄旻比他大了两岁,长相也属上乘,头发高高竖起,穿着一身红艳艳的锦袍,更衬得其面色红润,充满阳光活力,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里面仿似盛着水,极具欺骗性。

    这位可是面对重生回来的君承璃还能完好无损的活着,甚至还能将母亲一同带往封地的主儿,怎么会是个善茬。

    见他还是不说话,君澄旻也不恼,继续发问:“你刚才在笑什么?”

    要是他没看错,这小孩是对着那个工部侍郎送来的林公子身后那位替他说话的公子笑的,但显然只有他这个躲在山石后的不速之客看见,而他隐匿功夫又做得极好,竟还是被他发现了,想来是想他的封口,着实有趣。

    笑什么,当然是笑林公子身后那个扮猪吃老虎的人,掰弯了君承璃,让他在立了东宫皇后为他力排众议,特意设了个西宫,坐上与皇后不相上下的地位,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祁夔还没说话,适才走开的那名侍从端着碗水回来了。

    君澄旻立时就见刚才还懒洋洋闭着眼小憩的人忽地睁开眼,一脸柔弱,被他变脸的速度以及侍从口中的称呼给惊了。

    “世子爷水来了,请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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