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承璃闻言,心中异动。
老七他了解,虽为人看似容易跟人亲近,可心里却有面墙,将所有人都挡在外面,无人能窥见其心中所想。就连他这个有上一世记忆的重生者都看不透他,此番话让他怀疑君澄旻是否也有夺嫡之心。
亦或他只是单纯的对祁夔感兴趣,但无论哪种,都值得他深思......
君澄旻见他许久不答,“四哥?”
君承璃颔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问题抛向了祁夔,“你问景世子吧。”
君澄旻扬了扬眉梢,对他的态度颇感意外,也不纠结这个 ,他起身走到祁夔身侧,挡住两旁以及身后坐着的君承璃视线,对着祁夔笑,目光中夹杂着些许轻佻的意味,“景小世子意下如何?”
祁夔双眸微眯,闪过一丝危险,却是点了下头。
君澄旻一拍折扇,转身冲君承璃道:“四哥,景世子同意了,我们这便走了。”
君承璃看向低着头的祁夔,薄唇抿了抿。
君澄旻拉着人就要走,倏地想到之前在厢房内,这人因衣服脏了,卧到床榻前嫌弃的表情,收回了那只欲抓上祁夔衣角的手,抬手指了个方向道:“景小世子,请吧。”
祁夔看了眼他收回的手心念一动,随即诺诺点头。
嗯,又在装了。
不过做戏要做全套,君澄旻配合着没有拆穿,走在前面为他当‘指路明灯’。
君承璃凝视二人背影片刻,被右侧一身姿婀娜的女人叫了一声,“王爷......”
欲言又止,配上楚楚可怜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君承璃面无表情,连个眼神都没往那边看,女人瞬间咬紧下唇,面露不甘与难堪之色。
左侧因林公子被带走,领头坐着的便是方才有意替祁夔‘解围’的那位,他不露声色的垂下眼,并不说话,只是也未能博得一个眼神。
君承璃此刻正在想,君澄旻这次的举动出于何意,若是前者他有夺嫡之心,何故为此露出马脚,未免有些不值当;如若后者,那么,祁夔究竟有哪里吸引他......
*
出了璃王府,祁夔坐上君澄旻的马车,倚靠在车窗边,神色倦懒。
“不装了?”君澄旻似笑非笑的看向祁夔。
祁夔干脆阖上眸子,不予理会。
君澄旻:“......”
“你与传闻中说的不一样。”他边道边打量他的神情,缓缓道。
祁夔扫他一眼。
君澄旻见他终于肯理自己,晃着折扇的手也停了,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直接切入正题:“你知我四皇兄想要拉拢你?”
祁夔捻动了下手指,放置于膝头轻击着。
“知。”
君澄旻看他坦诚,幸灾乐祸般道:“那可惜了......”
他顿了顿,继续接道:“他看走了眼。”
说完两句话,君澄旻兀自低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大靖向来英明神武的璃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语气中不乏掺杂嘲讽的语气。
祁夔能察觉君澄旻在说出这句话后暗地端详他的神态,想来说出这话是有目的的。
君澄旻确实有目的,只是看祁夔假意小憩的样子,便把心里的那些话压了下去,一路也没找些其他话题,仿佛之前对祁夔兴趣正浓的那人不是他。
到得镇北将军府,君澄旻才再次开口,“景小世子,后会有期。”
祁夔勾唇,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跳下马车前只留一句:“后会有期。”
“主人,他想拉拢你?”
祁夔对这个没兴趣,也懒得去猜,但应该谈不上拉拢,“非也。”
“那是?”
“你的灵智降了不少。”
刚踏上将军府外的门槛,外面拦着的守卫躬身对他行了一礼后,态度略显轻慢,他道:“世子,老夫人有命,您回府后先去一趟碧雪阁。”
“知道了。”祁夔抬步朝里走去。
徒留有些发怔的守卫呆立原地,世子似与往日有所不同了。
往常还会礼貌的道一句‘辛苦了’,待下人的态度也是极好,然这次不但没说,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在镇北将军府,仆妇、小厮、丫鬟谁人不知世子入不得老夫人与夫人的眼。将军不在府中,那他就是个空有世子名头的小可怜虫,谁都能上去捏一把。
祁夔不紧不慢的走着,君承璃给他准备的锦袍确实如那位林公子所言般,袖口衣摆皆锈满繁琐华美的纹路,阳光下,一袭月牙白的袍角勾勒着的金丝被照耀得熠熠生辉。
一路上的扫水奴仆皆看呆了去。
待人远去,树下正除草的一名下人讷讷道:“刚刚走过去的那个是我们世子?”
“应该……是吧?”
碧雪阁。
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端坐上方,身侧两名容貌还算秀丽的小丫鬟为她一左一右捏着肩膀。老夫人闭着眼,手上捻着一串佛珠,口中喃喃着佛经。
坐在下首的杜夫人,手中绞着一块帕子,听到堂前小厮的话,看似漫不经心的抚了抚鬓角,实则捏在手帕上的骨节都已经泛白。
“回老夫人,见过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小厮躬身道:“世子已回府。”
世子二字甫一入耳,杜夫人眼底就涌现出狠戾之色,她一旁坐着的景诗晴、景诗雅姐妹二人脸上也齐齐划过厌恶的神色。
景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一顿,小厮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接着说:“世子已经在来往碧雪阁的路上了。”
景老夫人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杜夫人还未开口,天性活泼的景诗雅就插嘴道:“祖母,您看景熙,怎地出门也不同府里知会一声,出去还惹了祸事需得璃王殿下为他善后……”
景老夫人厉声打断她:“雅丫头。”
杜夫人一双女儿在景老夫人心中才是名符其实景府嫡出,自然喜爱。大小姐景诗晴性子温婉有大家闺秀之风,二小姐景诗雅比较跳脱讨人喜欢,景老夫人不忍苛责,只截住她的话后复又闭上眼。
杜夫人连忙请罪,“是媳妇未管教好雅儿,还请母亲勿怪。”她说完看向景诗雅,“熙儿是世子,怎可直呼其名。然,熙儿此番乃是为贼人所害,何来祸事,来日下拜帖上门向璃王殿下道谢便是。”
景诗雅吐了吐舌头,知道杜夫人在避重就轻还是向着自己的。
景诗晴握了握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妹妹向来活泼、心直口快,念在她这是为了府里声誉着想,还望母亲祖母勿怪。”
她这番话,不仅给祁夔扣了顶有损镇北将军府声誉的帽子,还暗自把景诗雅摘了出去,可谓是面面俱到。
景老夫人一贯喜欢景诗晴不骄不躁,识大体的性子,脸上带了点笑意。
和蔼道:“晴丫头前些日子的风寒可有好转?一会差人去库房,把我存的那支百年老参拿去,另还有几套头面,你姐妹二人可拿去分了。”
景诗雅一叠声儿谢过景老夫人,末了冲姐姐眨巴两下眼,表示赞叹。
果然,姐姐一出马就是非同凡响。
杜夫人也渐渐露出喜色,别的不说,她这大女儿头脑聪明,心里手段说的上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比男儿差。思及此处,杜夫人心中又是一痛,可惜错生成了女儿身。
景诗晴心思灵巧,见母亲面露苦色,暗暗伸出手去握住了杜夫人。
就这空挡,只听门口的下人高声喊了一句“世子到”。
堂中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来人身材高挑,虽有些瘦弱却生得极好看,称一句面若桃李也不为过,月牙白的袍子更衬得其飘飘若仙,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气质比之以往大相径庭,如破开泥壤的笋,拔地而起带着冲天夺人之势。
众人俱是一愣,景老夫人见过的大风大浪最多,率先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一下她这位素来不起眼的庶长孙。
祁夔面向景老夫人,对她的审视浑然不在意,“给祖母请安。”
孙儿二字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况且,他即便是说了,只怕景老夫人也受不起。
景老夫人也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被祁夔突然转变的气场吸引了去。
杜夫人秀眉微颦,想对祁夔不向她这个嫡母请安上做文章,碍于景老夫人在上,只能作罢。
半晌,景老夫人见祁夔没什么不对,不像是被人掉包,这身气势更是惊人,竟让她觉出隐有种上位者的气魄。再去看时,祁夔转眼间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景老夫人暗道自己花了眼。
摆手道:“熙儿你是咱们将军府的世子,日后切莫单独出门。明日便随我去璃王府道谢,若非璃王殿下,你应当还要受不少罪。”
景炎昊身为镇北大将军得皇上信赖且手握重兵,对于诸多皇子的夺嫡之争一直保持中立,景老夫人自然知晓,故此并不打算欠着璃王府人情,早早就做下了打算。
祁夔简单点头同意,遂告命回了自己的院子。
全程,杜夫人因祁夔对她的无视感到胸闷气短,而景诗晴景诗雅姐妹俩则都盯着他的锦袍瞧,前者若有所思,后者面露惊羡。那样看起来就不凡的衣裳,定是天蚕丝所制,非出席宫廷或过年时,她们都穿不上。
祁夔从进得将军府,身边就没有一个仆人跟随,院子就更凄凉的,立在府中最偏僻的一角,扫水下人都会避开打扫这里。只因杜夫人视景熙为眼中钉肉中刺,虽不能弄死他绝了景府的后,可也看不得他好过。等景炎昊一出征,就设计景熙染上重度风寒,买通大夫说是疫症,需要静养,于是辟了这么个小院给景熙养病,病好了也迟迟不提让他回本来的轩霖阁。
此时,院子里只有两名正在磕着瓜子的小厮和一个小厨房的厨娘以及一名小丫鬟在玩着花牌。
四人玩得投入,并未注意到院外立着的人。
其中一名小厮正巧背对门口,玩着玩着蓦地打了个寒战,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向下延伸。
“快,该你出牌了。”他对面坐着的小厮催促道。
厨娘和小丫鬟也跟着催他。
小厮吞咽了一口唾沫,“我怎么忽然觉着有些冷呢?”
“噗,你莫不是糊涂了,如今夏至刚过,看见没,我额头这汗水跟豆子似的往下……”
小厮本是低着头看着小矮几上的牌,刚仰头就噎住了,眼睛不住的睁大。
另外三人被他的反应弄得一阵莫名,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院门口正站着一人,锦衣华服,容貌精致不似凡人,只是那人一双上挑的凤眼半眯着,眸底深邃如幽潭,令人看不真切。
四人一时有些发怔,正面对着他的小厮哆哆嗦嗦喊道:“世……世子,您回、回来了。”
厨娘大概有四五十岁了,是府里的老人,被杜夫人安排过来监视景熙的。她不怵祁夔,看不也不看对方就要拉着三人坐下继续玩。
两个小厮和丫鬟有些犹豫,他们入府才一两年,还不敢跟主子叫板,可被调来这里后胆子也被养肥了些,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好玩吗?”温润的嗓音入耳,如玉石相击,如清泉滑过心间,带起异样的感觉,不同的人听到这声音的感觉不同,四人皆打了个激灵。
厨娘一摔手上的花牌,平时没少克扣景熙的口粮,被喂得膀大腰圆,抡起袖子,手架在腰上,指着祁夔就开骂,“你今天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仗着有杜夫人撑腰,厨娘一点儿也不顾及祁夔世子的身份,反之对祁夔十分鄙夷。
“不过是个小娼妇生的小杂种,还真以为自己算哪根葱了!”
厨娘估计是被祁夔的眼神刺激到了,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对着祁夔就是一顿指桑骂槐。另外三人跟她不一样,天生的奴性让他们几人迅速跪下,以前他们聚众一起玩花牌被世子看见并不会像今日这般惶恐,可是现在,他们在世子的眼中看不见任何情绪,唯有害怕瞬间布满全身。
祁夔挑起一边嘴角,步态闲适,一步一个脚印,踩在未经打理的干枯树叶上发出的声响,固然很轻,在三人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
两名小厮低着头颅,而小丫鬟在心惊的同时还不忘拉扯继续泼妇骂街的厨娘,以图让她住嘴。
祁夔越走越近,两个小厮也有点慌了神,忙不迭想要捂上厨娘的嘴,这人是疯了吧!就算世子再不讨老夫人喜欢,那身份也是摆在那的,岂容他们这些下人非议的!
他们刚起身想要把厨娘的嘴捂住,就见原本还在怒骂祁夔的厨娘忽地哑了声儿,直愣愣的杵在原地不动了,身子似乎也有些僵硬。
小厮和丫鬟看向厨娘,后者神情呆滞,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三人惊恐的看向已经走到近前的祁夔,慌忙跪下。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不安求饶的声音传遍整座院落,几个人早被厨娘那呆傻的模样吓得魂都没了,只一个劲的求饶,隐约觉得是因为厨娘辱骂了世子,她才会变得这般的。
祁夔压着嗓子说了一句:“禁言。”
三人立马如同被人扼住一般,话都卡在了喉咙眼里。
祁夔看着厨娘,“醒神。”
厨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刚才的变故发生的太快,她只知道自己仿佛被困在身体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而她脑子确是清醒的,世子随意的两个字就能让惊惶中不知所措的几人同时闭嘴,这是何种鬼神莫测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
另一边,回了自己阁楼的景诗雅拉着景诗晴,“姐姐,你看到景熙身上穿着的吗?哼,换了身衣服眼神儿都变了,还真以为自己扒上了璃王殿下这棵大树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景诗晴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景老夫人给她们姐妹添置的头面等物,不急不躁的左右翻看。
景诗雅气不过,跺了两下脚,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首饰都懒得再看上一眼,“母亲说过,父亲是中立派,对那些皇子需得敬而远之,万事都待大局稳定再……”
景诗晴听着景诗雅口不择言,忙过去捂住她的嘴。
景诗雅一双大眼左右四顾即刻闭了嘴,撅起小嘴不再言语。景诗晴屏退下人,走过去捏捏妹妹柔嫩的小脸蛋,在她耳边柔声细语道:“你想收拾他?”
景诗雅点点头。
“这还不容易,后日便是赏花会,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赵建峰也会去。”景诗晴不疾不徐说道。
景诗雅眼前一亮。
赵建峰喜欢她,这事她是知道的,因为赵建峰给她送过许多小玩意儿。不过她可是等着日后去当皇妃的人,怎么会看上他。本欲将他回绝,景诗晴却教过她,可以利用赵建峰来对付景熙,只需装装柔弱她对其诉诉苦,那人便会暗地向景熙使绊子,所以景诗雅才会吊着他。
听景诗晴这么一提,景诗雅脑瓜子也转得飞快,随后又笑嘻嘻的揽着景诗晴道:“姐姐,赵建峰会去,想必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钟征延也会去咯?”
景诗晴不咸不淡的拂开景诗雅,执起一杯茶盏,细细品茗。
次日,祁夔寅时便醒了,屋外的小厮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不敢敲门。
“进。”
听到祁夔的声音,小厮忍着昨日的后怕推开房门,端进让他洗漱用的水。
待一切打理完毕,祁夔走到碧雪阁,景老夫人也已经收拾好了。今天是要去璃王府的日子,出奇的景诗晴姐妹二人也在,一左一右的扶着景老夫人的手臂。
看见祁夔来了,景诗雅喜滋滋道:“我和姐姐也想去璃王府拜会,顺道晚些再让祖母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去一趟明业寺祈福,哥哥意下如何?”
景老夫人对景诗雅有礼的表现很满意,看向祁夔。
景诗雅见他欣然答应,眼中不由闪现狡黠的神色,只是在抬头对上祁夔的眸子后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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