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石矿是花垣的立城之本,光是乌石带来的收入,就占了花垣城总收入的大半,为此众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震惊了,尤其是林七,更是再三确认,懵逼式三连问。

    几乎是与林府管家前后脚到的,还有城主府派来传召六司的桑奇,因乌石矿被炸,所以城主急召六司临时议事,商讨后续处理,陈楚楚与裴恒因分别为司军司学的关系,匆匆随桑奇去了城主府。

    裴司学一走,宗学堂今日的课自然也提前结束了。

    陈芊芊与韩烁本是约着放学后去逛商街,如今出了此事,也没了心情,两人直接回了月璃府。

    一路上,陈芊芊都神色凝重,时不时眼角余光扫向城主府的方向。

    韩烁看她一脸遮掩不住的担忧之色,体贴道:“若实在挂心矿脉之事,就去城主府吧。我陪你。”

    虽说是陪,也不过是陪她到城主府邸的门口,她进去,他在外头等她。

    他毕竟是玄虎城的人,事关花垣城经济命脉的乌石矿,他不好与她同去议事厅的。

    陈芊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摇头笑道:“不去了。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这事母亲与二姐她们能处理好的。”话是这么说,可笑始终进不到眼底。

    韩烁立刻转头命令道:“白芨,让我们的人赶紧去矿山外打听消息,我要知道此刻矿脉的全部情况,同时让杨司户也去参加城主府的议事会,让她随时将会议内容传回月璃府。”

    如今倒是该庆幸杨司户先前的辞官未被准许,此刻还能有些作用。

    “属下领命!”白芨抱拳离开。

    韩烁整了整少女鬓发,劝慰道:“芊芊,你别担心了。”

    陈芊芊嗯了一声,叹道:“如今只希望矿道别塌,人能安然无恙了。”

    *

    只可惜世上很多事,往往事与愿违。

    白芨带回矿洞消息时,韩烁与陈芊芊正在月璃府的主院里研究矿道地图。

    白芨一进屋就是一句:“少君,矿山塌了。”

    韩烁眉一挑道:“你说的详细些。”

    白芨便将具体的情况一一汇报。

    矿山如今坍塌大半,唯一的通道被乱石堵死,一百多名矿工全被埋在了里面。唯一能庆幸的是矿工挖矿的位置较深,离山体坍塌处也较远,人倒是很可能都还活着。

    韩烁就白芨所说,又看了看矿道地图,划出一片区域道:“看来矿工很可能是被埋在此处了。这里有木架支撑,一时半刻塌不了。若能插入中通的竹筒通气,或许能撑到援救的人挖通矿道的时候。”

    陈芊芊却远不如他那般乐观:“矿洞至今已愈数百年,里面的木柱早已枯朽。去年时,母亲曾想重修矿洞,更换木柱,却因与玄虎之战存银不足,财政也欠佳,一直拖至今日也没动工。里面的木架根本撑不了多久。”

    韩烁想到了什么,犹豫道:“芊芊,你是不是很想救那些矿工?”

    “当然想!”陈芊芊不假思索道,随即反应过来,面上一喜,“你想到救人的办法了?”

    “我的确有一计,”韩烁面色沉重,“只是你可能不愿意这么做,也怕你母亲会不高兴。”

    “能救人我有什么不愿意的,至于我母亲你更不用担心,从小到大,我惹她生气还算少吗,再来个一次两次,她也习惯了。”陈芊芊急问道,“韩烁,你还是先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韩烁沉默了片刻道:“芊芊,你我身为城主之子,看起来位高权重,很多时候却也要担负相应的责任。先前你曾与我说,站在花垣城三公主的立场上,有三样东西是必定要捍卫的。而我这办法可能会毁了其中一件。”

    “我必定捍卫的东西……”陈芊芊略一思索,吃惊地看向韩烁,“你的办法会毁了乌石矿?”

    韩烁指着矿道地图的一片区域道:“矿工如今被困的地方距离地面其实很近,若能在此处引爆火石,便能很快开辟出一条新的通道,让井下的矿工们从此处逃生。只是……”

    陈芊芊接着韩烁的话道:“只是因为爆炸会松动岩层,人救出来后,整座乌石矿会彻底坍塌,而重新开采至少要用上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花垣城收入减半不说,还得动用五分之一的人口开挖新的矿道。

    城中本就存银不足,财政减半极有可能导致府库赤字,而调出开采的劳工又会影响兵役,降低兵力。

    在此期间,若是玄虎来攻打花垣,她们必然是没有还手之力。

    可若是不炸,那些矿工也绝没有其他生还的可能了。事关花垣城上下民心,亦不能有所失。

    “炸吧!”陈芊芊最后道,“那毕竟是一百来条人命。矿没了可以再开采,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至于玄虎的威胁……

    她偷偷看向韩烁,她相信他,也愿意相信只要有他在,玄虎就绝不会对花垣下手。

    韩烁却道:“芊芊,毁得可能不仅仅是矿道……”

    “除了矿道,还有什么?”

    韩烁拉过花垣城的地图,指着后山的某处道:“矿工所在的矿道对应的地上位置,是在这。”

    陈芊芊:“后山福脉……”

    要炸矿道,就得连着福脉一起炸。

    陈芊芊犹豫了。

    并非是觉得人命比不上福脉,而是福脉与龙骨一样,都关系着花垣城千年气运。

    在今日听长姐说韩烁的命不到一年后,她其实是起了动龙骨的心思的。只想着最后若实在不行了,就拼着舍弃一切也要试着向母亲求取龙骨。母亲若同意给,那韩烁便有救了,母亲若不同意也无妨,黄泉路一人寂寞,大不了她陪他一起走就好。

    只是这求母亲是在福脉安好的前提下,以玄虎花垣百年停战两城和好作为交换的,可若是福脉不在了,她又如何能腆着脸去求母亲毁了花垣最后的秘宝。

    百来条人命固然重要,可韩烁的命也重要啊!

    正当陈芊芊左右摇摆不定之际,梓锐匆匆来报:“三公主,西二巷的朱婶来了。”

    朱婶?

    陈芊芊与韩烁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担心,朱婶此刻前来,不会是前晚杨司户的事暴露了?

    忙让梓锐将人请进来。

    不想朱婶一进主院大厅,就直接跪了下来,对着陈芊芊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三公主!求你救救我的四个孩子吧!”

    “他们怎么了?”陈芊芊忙将人扶起。

    就听朱婶道:“他们前几日去了林家矿场工作,天雷炸矿,如今全被困在井下了!”

    采矿的工作又苦又累,完全是出卖力气的活,加之井下作业也危险,所以但凡家中过得去的,都不愿意做这一行,只有那些贫苦人家的男子迫于生计,这才从事这工作。

    朱婶昨日与她说孩子在城外寻了工作时,语气轻松,陈芊芊便只当四个孩子是去官道旁的茶摊做了伙计,或是被富农雇去种植桑麻了,却从未想过几人是去做了矿工。

    毕竟四个孩子的年纪都不大,朱大也就与她同岁,而小的更是只有十三。哪有母亲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都去下矿井的。却不知道她多年的善举,会让受恩惠的人家急于偿还。

    如今看朱婶哭成个泪人,她也不好指责什么的,只觉人有些烦躁起来。

    井下的人是一定要救的,可救人就得将福脉与矿同时炸了!

    那韩烁到时候又得怎么办?

    正在头疼之际,城主府那边的议事也结束了,杨司户直接让密探回来通报结果。

    密探不认识朱婶,进了主院便直接汇报道:“三公主,矿脉处理的商议结果出来了。”

    朱婶一怔,急急将人盯住。

    陈芊芊眉头微蹙,只得让他继续汇报。

    密探道:“要救人就得炸福脉,城主的意思是暂时先不处理矿洞之事,等拖到矿洞坍塌后再对外宣称援兵来迟,对负责救援的官员假意斥责,顺便让衙门安抚受难者的家属。”

    朱婶听得眼前一花,直接晕厥过去,幸好梓锐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才没有摔着。

    陈芊芊让玄虎密探退下,这才掐着人中将朱婶唤醒,让朱婶不用担心,她会尽力将人救回来的。

    朱婶原先是开酒楼的,也见过世面,密探的话她自然都听了进去,明白救人与福脉两者只能保其中一个。既然城主都下令选了后者,她又如何能让三公主去替她炸福脉救人。

    她几乎是用尽全力道:“此事是因我而起,是我被迷了心窍才让孩子们去做矿工,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遭了天谴也是我该受的。三公主,福脉事关花垣城的运势,千万动不得啊。如今便是城主也没了法子,还请三公主不要做冲动之事,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吧。”

    她越是这么说,陈芊芊心中越是不好过。

    “可那毕竟是一百多条人命。我也不是只为你的孩子才……”

    “三公主,矿工都只是些男子而已,身份低贱,哪里比得上您金枝玉叶!”不等她说完,朱婶就打断道,“为了些男子就令自己涉险,不值当啊!”话虽然这么说,只是这些男子里也有她的四个儿子,朱婶在说此话时,双目几近赤红。

    陈芊芊只能答应在不让自己犯险的前提下,再想想其他救人的法子,这才将朱婶劝住。

    待朱婶千恩万谢后离去了,陈芊芊却是发了一会儿呆。

    韩烁在她身后问道:“芊芊,在你眼里,男人的命果真不如女人吗?”

    陈芊芊道:“在花垣,男人的地位的确不如女人。”

    韩烁眼中一痛,却听她继续道,“可人命没有贵贱。男人的命也是命,在这点上男女并无不同。他们死了,也会有亲朋好友为他们难过,也会有父母妻女为他们流泪。”就好像韩烁不在了,她也会生不如死一般。

    她原先的想法始终是狭隘了,只考虑了自己,却没有真正站在那些矿工及其家属的角度考虑问题。

    韩烁:“所以……”

    “所以为了人命,福脉势必得炸!至于这千古罪人,不如就由本就恶名昭著的我来当好了。”陈芊芊笑道。

    韩烁有些怜惜地握上陈芊芊的手,刚说了句“你放心”,后半句“刀山火我也会陪着你,既然你已决意炸福脉,那我定会帮你”还不及说出,陈芊芊就直接抽了自己的手。

    韩烁的手一空,话也跟着一顿。

    陈芊芊却是十分果决地命令梓锐道:“梓锐,赶紧去准备,现在就跟我一起去后山!”

    “是!”

    说着她转回身,拍了拍韩烁的肩膀,冲他一笑道,“你好好在府里休息,等我回来啊。”

    然后带着梓锐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口。

    “我……”韩烁尴尬地站在原地道,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蹙眉道,“她看不出我想帮她吗?”

    白芨则松了口气,进言道:“少君,此事是花垣内部的事情,咱们不过是客人,不便插手啊。何况此事事关福脉,若是您出面解决,到时候反倒处境尴尬。百姓们若是把这笔账算到您的头上,对我们玄虎也不利啊!”

    韩烁却是满眼担忧:“但若百姓将这笔账全算在芊芊头上,她又该如何?她本就名声不好,昨日才为玄虎卧底的事担下强抢珊瑚树的恶名,被人诟病。若是再加上炸毁福脉,怕是花垣城主再宠爱她,也未必保得住她啊……”

    思及此,韩烁立刻道:“白芨,带上我们的人,也一道去后山!”

    白芨:“不是少君,我们去后山做什么啊?”

    “自然是帮她。没有我,芊芊是炸不了福脉的。”韩烁自信道。

    白芨不解:“为什么啊?”

    韩烁笑着反问:“想炸福脉,关键是什么?”

    白芨试探:“福脉?”

    韩烁登时觉得自己是从玄虎城带了个憨憨来,一脸嫌弃:“除了福脉呢!”

    白芨立刻心领神会了:“是火乍药!”

    韩烁这才笑道:“花垣将乌石制成烟花,我们玄虎才将乌石制成火乍药,烟花能成什么事啊?她总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

    总有一天,他的芊芊会意识到,他是能与她共同面对风雨的人,而不是站在她身后,寻求保护的花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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