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含笑勾着白珥,身上松松披着青蓝色外衫,月白色里衣半敞,白玉般胸膛半遮半掩,手懒懒地拄着头,一头青丝尽然泻下。
漂亮!白珥忍不住暗暗赞叹,好一副红描绿涂的少年儿郎!
她稍稍有些晃了神,才从美色中挣脱出来,直直望进他眼里“人呢?那方商贾去哪了?”
“仙子姐姐是来见奴了吗?可怎的这样看奴?奴可好看?”美人像是没听到问话一般,自顾自说着。
啧声,这人怎么回事?
白珥戒备着,右手摸上了别在后腰的匕首,慢慢逼近他,眉眼压得低低,圆而钝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剑锋显露几分凌厉。“被你藏起来了吧?”
“呵,瞧你急的,那人的确在言奴手上。”他似嗔怪地瞥了眼白珥,语气亲昵,仿佛他们早已认识千百年。
但白珥确信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从未见过这号人。
美人身上弥散着暗香,他一点点攀抚上她的手,勾着她的指头缠绵。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白玉般色泽莹润,也如白玉般冰冷“别担心嘛,后头的事情言奴来解决便是了。”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动手动脚的,我又不认识你!
白珥有些发毛,抽出手。
她似乎觉得还不大够,脚尖一点,带着身子往后滑开一大步,才开口“你就是花魁言奴?云蜂阁的人?我怎么相信你”
言奴别了她一眼,似乎在怪她无理取闹一般,不紧不慢从袖子里抽出玉牌。
那的确是代表云蜂阁成员的牌子,同伍柏那日亮出的别无二致,只上头镌刻的名字不同罢了。
白珥微微放下疑心,她才不在乎人是被言奴藏哪里了,只不过需要完成任务罢了。
现在有人接手,她高兴还来不及,想着赶紧收工下班了。
那头,言奴还在作妖。
“姐姐不若过来,陪陪奴如何,奴想姐姐可想得紧呢”声音柔媚,尾音拖着调子打着卷儿,好像要把人的三魂七魄都一并勾走。
可惜,白珥不吃这套,只觉得鸡皮疙瘩又禁不住折磨纷纷冒出头。
现在她眼里,她的这位同事就活脱脱一大花孔雀。好看是好看的,就是这人过于风骚了,一副脑子不咋好的样子。
于是皱着眉,抿着唇,表情一言难尽,“你别这样,好好说话。说实话,有些反胃了”
又莫名地想到了方才圆儿对那富商的殷勤献媚的模样,补了一句“而且我没钱。”
少年不太明白反胃的意思,但不妨碍他读懂白珥眼里明明白白的嫌弃意味。漂亮的面庞已然挂不住笑容,尤其听到白珥直白地表示自己是个穷光蛋后,尴尬地拢上敞开的里衣。
白珥眼睁睁看着面前那人一秒就正襟危坐起来,震撼不已。
这人不会真是图我的那点钱吧……太缺德了,同事一场,这都要坑吗。
该说不愧是云蜂阁的吗,果真是专业人士,专业态度。
“你,认识我?”白珥还是忍不住好奇,如小爪子在心里挠啊挠,这个言奴的言语举止处处透露着跟自己相当熟络的样子
“不,言奴不过远远见过白珥姑娘一面而已”他掩唇轻笑,“这些么,不过撩人的手段而已。姐姐是春风楼的,该是知道的吧。喏,你瞧你现在不就被撩得心痒,发问了么?”
白珥想起春风楼里的姑娘们,无论对谁的确都是这一套说辞,不见颔首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白珥深感这世界套路太深,一个接一个的,搞半天都是在勾引人花钱嘛…
直到晚风撩过白珥的耳与发,袭来一阵花香。
浓郁的味道刺得她揉了揉鼻子,这感觉陌生而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过了。
她这才想起,夜色已不早了,同言奴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言奴看着那人轻轻松松翻过了窗,没了身影。眼神戏谑而玩味,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白珥……”沙哑的低喃声还未落地,便被晚风吹散了。
他懒懒起身,按下了卧榻下的一角,榻前的地板上竟然开了个黑洞洞的口子。
这是条暗道,里头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两侧的烛火微明,幽幽跳动着。
看来,那方富商已经顺利逃走了,是小瞧他了,竟然能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跑来他这里求助。
待回到春风楼不久后,苑娘就找上了白珥,敲开了她的房门。
其实白珥从穿越至今只见过苑娘几面,只知道她是这春风楼的老鸨儿,并和云蜂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苑娘她知道白珥的云蜂阁刺客身份,甚至还会配合云蜂阁的任务。
那天半夜里,白珥看见伍柏光明正大地从自己房里走出去,与苑娘说了些什么,一旁儿的苑娘频频点头。
这老鸨儿有张贤惠淑良的脸,纤纤柳叶眉,粼粼眼波光,身材圆润而不显丰腴。
此时,她笑得善解人意,“白珥姑娘该知道我来为的何事。你该没有忘记你们阁主也把你的解药给了我吧。阁主说了算是已经把你交给了苑娘。”
苑娘继续说道“白珥姑娘啊,虽说你有任务,但也是春风楼的姑娘了,该有的样子礼仪还是得要有的。”
她的眉微蹙,两靥似生了愁,“到时你也别怪苑娘心狠啊,我一小女子实在没法子得罪各位达官贵人们。”也不知是圆儿还是方宁普告的状。
苑娘不愧是能在中原城开青楼的女子,即便面前是一个能打她十个的白珥,也笑眯眯丝毫不见露怯。先礼后兵地威胁她,像是笃定白珥实在奈何不了她。
难搞,白珥暗自啧声。
见白珥沉默不语,苑娘想这回也该听进去了吧,在这么久还是不开窍,还是我行我素的,“天色不早了,明日还有授课,姑娘早些休息吧,苑娘也不打扰了。还望姑娘往后留些情面吧。”
是的,上课,关于如何做一位合格的春风楼女子课程。
按现代的说法,就是企业公司的就业前培训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尽管已经穿越到这里足有一周,白珥还是接受不了此种身份此种职业。
从前爱看穿越文女主在青楼崭露头角招蜂引蝶的桥段,真搁自己身上就未必受得了。
穿越到这儿的几天生活经历就已经彻底改变了她从前的观念,当青楼女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在这里,即便是从事风俗行业的人之间也是大有不同。
能美得倾国倾城的永远只是少数人,这部分少数人是作为花魁来培养的,不轻易接待人,也少有公开露脸的时候。
长相就是这行业最大的标准,越是貌美的人地位越高。
长相稍次些的,若想更受人欢迎,要么能歌善舞,精通琴棋书画,靠才学打响名声来。
如此身价便水涨船高,接待公子们收的银两也会多些。
要么借着身体和手段,引得男人相继折腰,为自己哗哗砸钱,从而获得钱财。
自然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这类的女子的价格是最最低的。
这行业都是笑贫不笑娼的,既然选择了以色事人,那气节便是最廉价的东西了。
而春风楼的规矩是,不管卖身与否都至少得精通一门才艺,每人都是楼里花大气力授课培养的。
春风楼也因其规矩多和质量高而闻名。
照顾白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珍珠,白珥洗簌完就被丫鬟带到了春风楼的背面正中一间房里。
这房间比起楼里的其他房间宽敞得多,仍保留着春风楼一贯靡靡软软的风格。
四处挂着红色纱帘,阳光透过帘子照出淡红色的光芒,流满整个房间。中间摆着些许软榻和椅子,边上是几张吊着红帘的大床。
白珥进门后看到已经有几个姑娘在里头等着了,她们也是一同上课的。
这几个姑娘有的是尚未出阁接待的新手,有的是接待成绩不佳的“差生”,总之这里就是一妥妥的青楼补习班。
白珥朝望着她的姑娘们尴尬地微笑点头,而后摸摸鼻子,一个人走到了不起眼的边上去了。
几个姑娘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气氛还不至于太尴尬。
她对这些女子们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在原主脑海里都是“查无此人”,也没好意思与谁攀谈什么。
没过多久,苑娘便来了。
她一身蓝底白花长裙,依旧和蔼地笑着“姑娘们都来了啊。请坐吧,诸位可人儿”白珥随着大流,在中间那儿的椅子里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上课她前世就上了十几年,但上这种课还是难免有点期待与兴奋。
“苑娘知道这里有些姑娘正恼心招待不周。”眼见大家端正坐下后,苑娘挺胸抬头,发话了,“姑娘们别怕,可能有些姑娘呢,第一次接待会害怕,会紧张。没关系,第一次大家都是这样的,苑娘我第一次见公子时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没关系的,姑娘们”苑娘拍拍手,仰头扬声鼓励“姑娘们,你们年轻漂亮,这里的个个都是顶貌美动人的。没有什么能难到你们的”
啊,这是……这熟悉的谎话和气势,顿时,前世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没想到穿越到这里都能看见这样的套路,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前世的傻比上级老板在给自己画大饼,谈梦想。
“咱们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能歌善舞,你们习歌练舞多年,论才艺你们都是专业的,同外头的野姬不一样。但姑娘们,要公子顶喜欢咱们,肯爱惜咱们,光是这些是不够的。我现在要教的就是怎么让公子更喜欢咱们,怎样要公子们欢喜。”
苑娘教她们用最甜最美的声音同公子讲话,怎么说些暧昧话。教她们如何广撒网尽可能笼住每一位进楼的人,教她们怎么哄着公子们给自己花钱。
“很多姑娘以为着装暴露便能得欢心,实则不然。姑娘们莫忘了,咱这里是春风楼。没有什么比风尘女子作清纯更讨公子喜欢了。”苑娘顿了顿,看着她们。
“倘若奴直白露出来呢?”白珥听见一女子问。
苑娘嗤地一声,笑了:“姑娘,男人么,就是这样。坦坦荡荡露出来,他们会厌弃女子不知羞耻,不懂礼节,有违圣人之道。”
“即便奴本就是风尘女子呢?”又一声响起,声音有些涩然,似乎不大愿意大声说起。
“是的。”苑娘顿了顿,又说:“他们喜欢我们把衣服穿好,不经意露一点端倪。偶尔的触碰,足以让他们窥扒想象我们未穿衣服的样子。”
这不对。
苑娘的话如同烈酒入喉,呛喉灼心得很。
她无法否认苑娘的话有几分道理,但见不得她以这种鄙夷的口吻谈起,教导她们顺从自己所鄙夷的,让自己也浑了一身泥巴。
来到这里,那些被她忽视的问题全都因着苑娘的话一股脑勾出来。
白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真真正正生活在青楼里,意识到自己作为风尘女子又是什么样一个概念了。
白珥越听越不对劲,眉头紧紧锁起,似猫咪样的唇抿着,攒了满目的不赞许,连五官都在用力表达着拒绝。
“姑娘们,加把劲儿啊,这里都是才刚开始的姑娘,别让自己输在起跑线上。”苑娘的声音稳而有力,尾音短促。
她的眼神坚定与每一位对视,与平日里白珥见她拖着又软又长的语调不同。
目光扫过每一位姑娘无不脸蛋泛红,眼里闪着兴奋而狂热的光,在这间红光溢彩的房间里。
白珥只想起了前世里搞成功学搞传销的大师。
在前世那个网络发达的时代,不管是传销还是卖鸡汤都在不断更新迭代,她是什么牛鬼蛇神什么套路都是见识过的了。
经历过前世的洗礼,苑娘这些激人的话术对她没起什么作用,倒是憋得一肚子的不认同。
想到苑娘是在教得她们如何以身体为本钱,换取财物,嘴里竟凭空品出悲凉的味道。
这里连空气都是苦涩的。
白珥刚开始的期待与躁动像被一桶冷水兜头淋下来,彻底偃旗息鼓了。蔫蔫地坐那儿,那些个勾人的招术,她也压根没听进几句。
不是瞧不起这些手段和话术,而是她打心底里不认同这样无下限的行为。
于是便不再听苑娘讲的鬼话,任她说出花来,白珥也只做王八念经,一心只想着出去溜达。
她向来是个坐不住的,才不要憋憋屈屈地窝在春风楼呢,自穿越来她就没出好好在外头逛过。
发现自己犹如前世武林高手般身手不凡后,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更是活泛起来了,一心想远离这里,去外头看看。
哪怕遇上事儿了,大不了撒腿就跑。她打定主意就出外头转两圈,看看这里的风景也是好的啊。
于是,一炷香后,白珥裹了身灰白衣服,飞跃出了春风楼。
她怀疑这是云峰阁统一发放的。同伍柏那身差不多的款式,一样的捆得紧紧的袖子,一样短而小的衣摆,每一处都像为行事方便而定制的。
原主过得简单,白珥翻了个底朝天就找着这么抠抠搜搜几件衣裳。不愧说是刺客,仅有的几件衣服都是暗色的。
至于其他春风楼配置的衣裳,她嫌太靡丽显眼了,压根都不想带它们出去玩。
要去哪里呢白珥犯了难,也没个目的和方向。
春风楼是虽说是做烟花巷地生意的,但可一点儿都不磕碜,大剌剌得就竖在城里的中心商业街。
这处是中原城最繁华的地段了,白珥没多想,随心选了个方向撒开丫子就浪过去。大道两旁都是商户店铺,对着来往攒动的人群吆五喝六。
没有前世大卖场的大喇叭,却也不赖嘛。
白珥手捧一袋栗子糕,吃得心满意足,摇头晃脑的,踱着步子,悠悠闲闲点评道。
出了春风楼,见到活泼生动的人群,她心情舒服多了。
她嘴里是还鼓囊着,眼里却已经在四处搜寻,眼睛睁得圆圆,像极一只抢了食的猫儿。
毕竟是习武之人,她的眼神极好,一眼就瞟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还是昨晚的一身酱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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