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言奴从前没有接触过白珥,但她的名头却是很响亮。不仅因为白珥的实力在云蜂阁是顶层的,还是因为她是云蜂阁唯一的女子。

    云蜂阁里的人大多是被阁主收留的男乞儿,皆培养作刺客或杀手。但唯独是白珥是女子,谁也没敢去问阁主缘由。

    把一群男孩与一位女孩自小就关在一起封闭式训练,结果可想而知。随着年龄的增长,长到年纪与身体都刚刚好好时,未经教育的男孩们最原始的恶意与欲念都投在了她身上。

    好在,白珥在武学造诣上的确胜过阁中很多男子。不管是年长于她还是幼于她的,但凡欺辱过她的,都被打趴狠狠踩在脚下。

    她的光辉事迹言奴没见过,所有关于她都只是听云蜂阁的人说起。

    谈起她,说的都是她是强于男子的实力,以及秋风扫落叶般的性情。

    言奴听了只嗤笑,不以为然。他也是自小就被阁主收留,但与大多数留在云蜂阁不同,他是被养在楚风馆里自小学着如何去勾引人的。

    是以,他看多了阴私事,很明白仅仅是武力和蛮横是应付不来这么多人的,这个白珥该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了。

    但如今真正接触后,却发现他之前所有的猜想都是错的。

    这个白珥太干净了,身上甚至连一点刺客或是杀手的印记都没有。

    他起了疑心,便把这异常传了消息给云蜂阁,没过多久就收到回信。

    言奴的任务临时有变了。

    白珥的变化太大,阁主令他须得时时紧盯着她,以免打乱了计划。

    言奴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并不在意什么计划,总归跟他是无关。他么,反正是阁主手下的棋子,做好棋子的本分就是,过活一天是一天。

    何况,这个任务他还有几分兴味。白珥身上的矛盾与谜团引着他忍不住去窥探。

    他转身把得来的回信烧了后,就糊上易容去了春风楼。

    说来,白珥也好久没来找过自己了。

    想起那位少女,言奴脑海里浮现她总是揣了一兜干果,蹲在自己窗前的模样。

    刚走两步的他,顿了顿,又折返回来,也取了些糕点,往春风楼走去。

    只是想到再次见面会是以这样的情形。

    “这才多久没见,姐姐就要拿刀对着奴吗?真是好狠的心啊。”言奴笑道。

    嘴上说的是深闺怨语,脸上却没有一丝难过的迹象。相反,倒是笑得很开心,好像在享受着什么游戏似的。

    白珥闻言白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身旁的吃瓜群众们,于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现在有很大嫌疑。”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陈堂证供。白珥在心里还默默添了一句。

    她此刻很有自己就是警匪片主角的感觉,要是能有副手拷就更好了。

    她握着匕首的手虚搂着言奴的腰,把刀背贴在他的后腰处。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刀,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这是白珥一手握着男子的手腕,一手搂着男子的腰,如爱人般的在耳边厮磨轻语。

    白珥余光瞟见周边的吃瓜群众开始有些动静了,有几个姑娘似乎要走上来凑个热闹。她一惊,吓得忍不住朝言奴凑过去。

    白珥想起了之前在春风楼看见的,震碎她三观一幕。一姬子在与一位公子打得火热时,恰巧两个姬子路过,不知怎么兴起,也加入了战局。

    后来才知,春风楼向来鼓励的是“争做大鱼塘主”,勾过来的公子自然是越多越好,按苑娘的说法就是“各凭本事,但不能伤了楼里的和气”。

    白珥实在担心那几位姑娘也要上来“凭本事”,那她真就不知何时才能等他们结束,找言奴问话了。她只想尽快知道困扰心头的答案。

    “你既然不愿有旁的人,那就去我那儿吧。”她说道。声音不大,但也能够令周边吃瓜群众都能听到。

    言奴现在除了感受到了贴在后腰上匕首的冰凉,还能感受到少女贴上来柔软,闻到身上青草的味道,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得一侧头他就能吻上她的脸。

    他听见少女说话时,擦过自己的耳廓轻柔的气息。明明是粉红暧昧的话,经她一说,仿佛都像滤过似的,冲成了清透的颜色。

    当真是干净的人啊,绝不是云蜂阁该有的样子。言奴揉了揉发痒的耳朵,想到。

    本打算开口应了她这句暧昧,现在不知怎么,那心思却转了个弯,想着还是不要让自己的俗腔烂调坏了这气氛。

    见言奴没作声,白珥只当他同意了。

    嗯,不同意也得同意。

    考虑到言奴应该跑不了,也收了匕首,拉过他的手就在众人讶异的目光里往她房间走去。

    白珥把言奴带入房间,推开门却没见着珍珠的身影,左右巡视:“珍珠?”

    没过多会儿,珍珠从一处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走出来:“是姑娘啊。”她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

    白珥心底清明,见状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余卫不敢再来对你怎么样了。”

    珍珠红着脸道了声谢谢后,便沏了茶端去给对面分坐的两人。

    白珥很想打个审讯灯,再来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条件不允许,只能退而求其次点个蜡烛。

    道具可以简陋,但气氛一定要给足了。

    言奴瞧着白珥大白天点了个蜡烛,小小的火光在外头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亮了个寂寞:“姐姐,屋里头够亮了。”

    白珥朝他一笑,转头对珍珠喊:“珍珠,关窗,拉竹帘。”

    随着“唰啦”一声,房里陡然暗了下来。只有漏过帘子缝的几丝光线,和案几上燃烧的烛火。

    言奴:“……”他没搞明白白珥在干什么。

    “好了。现在我要开始问你了。”白珥收了笑容。

    烛光柔和了她脸庞的线条。言奴看了眼她,又低头看看丫鬟递来的茶,忽的想起自己带了糕点。

    白珥见他递过来一包捆好的四方盒子,直起身子要将他接过。

    没等到触上盒子,她先闻到了熟悉奶香味,是豆沙奶糕,也是她从前在言奴那儿蹭过的糕点。外头是软糯的奶皮,里头是细腻的甜豆沙。

    味道透过薄薄的纸盒子百米冲刺直撞唾液腺。白珥咽了咽,道:“你别以为区区一盒豆沙奶糕就能贿赂我。”

    “这样么。姐姐不要那便算了,奴向来都听姐姐的。”言奴叹了口气,收起盒子,放在身侧,对着望眼欲穿的白珥笑了笑。

    “你……”白珥被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给噎住了,半晌冲他竖起大拇指,比个赞:“可以!”

    她觉得,虽然言奴这人虽然是个别扭的花孔雀,但好在自己是个宽容大方的。她自己想,她与言奴应该也能够得上是塑料朋友了。按平时,她是不介意向朋友撒泼打滚,厚着面皮讨吃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还在没开始审讯呢,要是先垮了脸,那不是等于决斗还没开始,她就先认输了嘛。

    白珥哼了一声,强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言奴还是笑,笑得更张扬了。

    她把烛光往言奴眼前晃,敲敲案几:“肃静。”

    言奴在黑暗中忽然被晃得眯了眼,才收住笑,憋了两秒,没收住,又笑了。

    白珥不理他,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得问:“是云蜂阁的人要我的匕首?”

    其实这也只是她一个猜测而已。

    她的匕首绝不是致死方宁普的第一武器,因为在方宁普死后她的匕首仍带在身边。那么取她匕首或许是为了栽赃陷害她。

    那为什么会是她呢?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春风楼的一个姬子,顶多是有些关于她的流言,但一般人谁会知道一个姬子随身带着匕首呢。

    那么那人必然是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作为云蜂阁的情报人员,她并不怀疑自己身份轻易就能泄露。

    那人必定与云蜂阁是相关的。

    那她便先假设是云蜂阁的人要拿她的匕首陷害她。虽然她没明白这是为什么。

    言奴愣了一会,随即非常坦然的承认:“不错。”

    这么好说话?这次轮到白珥愣住了:“为的什么?”

    言奴品了口茶:“姐姐猜呢?”

    白珥:“……”

    猜到,还会问吗?白珥无言,打算换个问题:“那方宁普也是云蜂阁的人杀害的?”

    “是。”言奴回答道。

    这更令人费解了。

    为什么要杀害方宁普呢?他不是云蜂阁的任务目标吗?就算是因某个原因杀了他,拿她的匕首做什么。

    以她的武器去替换害死方宁普的凶器,目前看来是招来了二皇子朝飞槐和大理寺卿许凡之的追查。

    “总不能是陷害我吧?”白珥试探着问。

    “嗯……也有。”言奴想了想,答道。

    见这次言奴回应了,白珥大概能摸出他的态度了——只回答是与否,别的就是“你猜呀”。

    但云蜂阁自己人要陷害自己人,什么道理?“为什么害我?”

    没有回答了,连“你猜”都没有了。

    迟迟没听见回应,白珥才抬眸去看他。

    言奴此刻沉着脸,一眼也不眨地看她。黑的房,亮的火,把言奴的阴影投得高大,好像要扑面袭来,白珥一瞬间好像颠倒了角色,自己成了被审问的对象。

    他声音很低,很重:“姐姐,你忘了么?你是白珥,向来都是如此。”

    向来都是如此,被云蜂阁的人嫉恨,被云蜂阁的人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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