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生变故,在半途中,长鞭的铜钱尽然脱落,一片一片飞向一众公子。直至一声惨叫乍起,才如惊起涟漪,惶惶然喊护卫救命的声音由近至远响起。
白珥那尾光秃秃的鞭子,并没有如左相所料抽得言奴皮开肉绽,而是巧妙绕过言奴袭向自己的弓|弩!
白珥手腕一收一放,操纵鞭子捆着弓回到了手上,抬头冲他粲然一笑。
眼看着面前公子哥们四处逃窜的混乱场面,左相脸黑得好比锅灰。
没了“青年才俊”的前拥后簇,侍卫们大多都去对付四处乱飞的铜钱暗器,白珥觉得眼前的左相就是拔了牙的老虎,丝毫不足为惧。反正她这样要啥没啥,只靠拳头说话的刁民眼里,一点都不怕他。她这个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白珥在混乱中,早就带着言奴几步跃上高墙。他们站在墙上的高地,早春的风把长发掣得翻飞。
她低头看墙下一派热闹景象,说:“阿言,看到了吗。”
“什么?”
白珥指指下面,撇嘴笑:“他们也就是这样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白珥望着要走过来的秦然,轻轻说:“阿言,总有一天,我要真正站在高地上。我要任何人都威胁不了我,束缚不了我,我要这些怙恶不悛,饮人血的都统统灭亡。记得我同你说过苑娘的那句「要么站着死,要么跪着活」吗?”
“多奇怪啊,一点别的选择都没有,不该是这样,不是吗?我想改变这一切。”白珥把手里的弓折断,和鞭子一同丢下墙头。看着掉落一地的尖兵利器,迎着风,她舒服得忍不住眯了眼,忍不住敞开怀抱把天空都拥住。
“以前没来得及选择,如今我有能力去做更多的事。现在我可以折断指着我们的弓,以后就可以折断指着千百人的弩。我不信正道会沧桑凋敝,总会有人但担起来的。如若,我就是最后的唯一,纵然千万人要将火熄灭,我也将火把高高举起。那之后……”她定定看着言奴说道:“那之后,就会是亮堂堂的世界,你再不必害怕了。”
秦然已经走到这堵高墙下,仰头冲他们笑着,拾起断裂的鞭与弓,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神情。
“秦二公子!感谢你把铜钱给拆了!”白珥也回他一个笑,说道。早在秦然爱抚那条鞭子时,她就眼尖地看见这人实则是借位,用利器把串在鞭上的铜钱都解开,只是虚虚的这么搭在上面。
白珥也顺势,配合着他,成功脱险。
“只是,有句话我还要告诉你!不对,是我要告诉你们!我要你们知道,美丽从来不是罪过!无论在谁身上都不是!错的是你们!我们不会因为你们而去蒙尘藏污!”白珥复又大声道。
“阿言,你要同我一起,把这些都打杀,都照亮!”白珥转头说着,像是命令似的,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但多分一份心眼就看到,她的脚尖细微地,紧张地摩擦着地。
言奴此时是分不出这多一份心思了。
晨光为白珥镀上一层金,不知是眼皮上的赤色胭脂和红衣裙,还是她有力的眼神,言奴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要烧起来。尤其她的每一个字句,说出来就被点燃,窜进胸口,把脑浆都烧沸腾。她稍微看他一眼,都是要了他的命。
高高的墙,燎天的裙,白珥如是从天而降的神女,衣角共长天连作一片,执剑斩杀所有魑魅魍魉。
一介姬妾哪里有这样的清冽和热烈,清冽得要涤荡世间邪祟,热烈得要烧净天地污浊。左相一时痴了,反应过来命令:“快抓住她!管她是什么精怪还是神仙!”
白珥见几个护卫冲到墙下,狡黠一笑,拽起言奴的手,就要溜。
但言奴的魂不知飞哪里去了,木木的,从带他上墙开始……
不对,似乎从她挨了一鞭开始……
白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把心思翻页,说:“阿言,别松手,抓紧了。”末了,带着言奴就往墙的另一面跳下,稳稳落在山庄外,一架马车,两粒人前。
“又见面了,二皇子!”白珥一见果然是朝飞槐,眼里都亮晶晶的。
方才她在甩鞭,一片风软树静时,就听到车轱辘由远到近驶来,同时还有许凡之与二皇子的声音。如听见耳边吹起胜利号角,白珥马上就把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打算丢垃圾堆里,谋划着怎么搭上二皇子这个便车。
论地位财富,左相哪里比得过二皇子?
“二皇子,许大人好久不见。小女子有一请求,还望诸位大人成全……”她快速地说,耳听着众人要赶来的动静,白珥来不及多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抛下一句“白珥失礼了!”就拉着言奴掀开车帘,躲进去。
“嘿?”朝飞槐拿肘捅捅许凡之问:“刚刚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躲进去了?”
许凡之瞟了朝飞槐一眼,很是淡定:“是的,我们要捉的人都自投罗网了。现在……”他看着几近奔腾而来的人群,莽莽然扬起沙土,“现在么,我们得替他们收尾。”
前头是受命的士兵侍卫奴仆,后头是来声讨的公子们,兵荒马乱赶来的人群,在见了气宇轩昂立车马前的二人,收缓了脚程。
“不知诸位因何这般汲汲皇皇?”朝飞槐微笑说。
诸位你望我,我瞅你,面面相觑后,都默不作声了。
才姗姗来迟的左相显然也是没想到朝飞槐突然而至,睥睨过噤声的一众人,哼声,想来这帮子人里没个能成气候的,拉拢过来作用也不大。只是二皇子过来做什么呢?此处的山庄偏僻,不通大道,不过小径,不可能是路过此地。
左相把衣摆一扬,上前作辑行礼:“二皇子殿下,臣不知殿下光临,怠慢了,让殿下见笑了。”
“嗯,的确。若非春日好光景,我都以为你们征战沙场去了。”朝飞槐意有所指笑说。
左相低眼瞅瞅自己沾染尘沙的衣,再看看一众公子急急跑来,衣冠凌乱的样子,不禁露了个难看的笑容:“不知二皇子光临为的何事?可否归还两位姬宠。”
“我直接了当说吧。看到这边的大理寺卿吗?我们就是来捉拿那两位姬宠归案的。他们犯了事,定该缉拿。”
“不知他们犯的何事?”左相不大相信两位低贱的玩物能引得二皇子注目。
“哦?左相是不信么?”朝飞槐一掀眼皮望过人群,把所有人尽收眼底:“看来在场各位都不信。这样,你们跟我们去大理寺,去刑部走一天,来亲自看看许大人如何审案。”
一听到“大理寺一日游”的邀请,众人顿时面如菜色,连连推脱,别开眼。
“不来么?那这二位我便带走了。至于,几时能放出来嘛……”朝飞槐说着登上马车,临了顿了一下,看向全然是不甘又不敢言的“青年才俊”们,笑道:“这要根据朝国律法细细判别审理。是了,奉劝各位在未水落石出少与他们接触,免得惹祸上身。许大人,走了。”
马车渐渐驶出山庄,驶出众人视线。
“哈,太舒畅了!你们做了什么,我好久未见他们这样吃瘪,尤其那左相。”
白珥:“……” 朝飞槐在马车里全没了刚才凛凛生威的气度,毫无形象懒在软垫上,她无语凝噎,干干地说:“二皇子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朝飞槐毫不在意摆摆手,哈哈一笑:“我早看那群蛀虫不顺眼很久了。说真的,你们做了什么?诶,你们是知道我们在外头的么?”
“殿下,我想还是先让他们疗伤为先。”许凡之在一边提醒道。
白珥的伤臂自进马车后,就被言奴小心托着抱着,不肯放开。她的手早不流血了,只是看着还是血肉模糊,很可怖。
言奴像是没了方向,对着一条白手臂慌慌张张,不知从那个衣兜旮旯里掏出大把大把的瓶瓶罐罐,什么颜色的都有。他皱着眉头,很是苦恼,一瓶一瓶地看过来,复又看过去。
瓶子撞击起叮当声,好似主人的焦灼的心情。
白珥觑着言奴脸色越来沉重,心也沉底了,忐忑地说:“言大夫,我的手还能要的吧。我感觉还成,总不能阴险地涂了毒……”想到左相那刻薄模样,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说着要屈起胳膊仔细瞧瞧。
岂料,言奴死死抓着她的臂,抬起头来,眼神凌厉,可眼尾又游起一抹红来。
白珥一时哑然了,“……不是,你这……”她卡了壳,好不容易才找回舌头:“我这,我还有几日能活?”
“没毒。姐姐能活很久很久……”言奴垂眸,拿起两个小瓶子,随缘洒在自己伤口上,感受了一会儿二者的痛感,才选了其中一瓶药塌上,细细抹匀。
“哈,吓死我,我还以为我命不久矣了。刚刚还在上面大放厥词,要是没几天就嗝屁了,那还真是丢脸丢到家。”药沾上皮肤就引起一阵刺麻,可是不很疼。白珥想起之前她上言奴的药,那真是能疼得面目都移位。
她感受着刺麻感,继续说道:“还能活着就成,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是好事啊,你怎么这个反应……”
“我……是我害了姐姐。”言奴好半晌才憋出这一句,低声丧气说。
“你,哎,你别哭啊。我没事,不疼的。”白珥安慰道。
“没哭。”他摇头。
也许是错觉,白珥仿佛看见他狗狗一样往后贴的飞机耳。
没受伤的手,也有些痒了,想揉。这般想着,她就要去摸。半途中,却又注意到他脖上的一圈红。
伸出的手拐了个弯,抽走言奴的药瓶,趁他还在愣神时,倒出些许在指尖,凑过身也要去给他上药。
指尖刚触及言奴的皮肤,他就跟炸开似的,猛然后撤,后脑勺给车壁磕了个响亮的头,闷哼一声。
白珥莫名其妙地说:“怎么了?”药液顺着指头滴在她衣裙上。
言奴躲闪她的视线,瓮声瓮气回答:“没事,我有些怕痒。”
怕痒么?怎么相识这么久,没发现他这个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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