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理想
“苏苏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责任。你现在有了这样的关注度,就该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阮斯轶自从混进医院内部的“嗑苏团”里,发现护士们私下都管苏任语叫苏苏,他就跟着一起叫,又觉得不够卖萌,干脆叫起了“苏苏哥”。
他一直撺掇苏任语开直播,说他长成这个样子哪怕什么也不干,就在桌前写病程都足够有看点了。而且开直播还能给大家科普医学常识、分享医生的日常,给平时只会在医闹和伤医事件出现时才会成为社会热点的医生们拉一波关注。
为了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阮大明星可是下足了功夫,甚至把之前接的主旋律献礼剧的剧本又找出来重新翻了一遍。
果然有效。
其实最后打动苏任语的不是主旋律,是阮斯轶灵机一动从医院走廊墙上看来的一段话:我将尽可能的参与预防疾病工作。因为预防永远胜过治疗。我将记住我永远是社会的一员。我对社会也负有一定责任。我知道组成这个社会的成员可以是心身健康的也可能是不健康的。
阮斯轶不知道希波克拉底是谁,但苏任语知道。这段话就来自希波克拉底的医师誓言中的一部分。
预防胜过治疗,苏任语认真准备了直播的内容,准备和网友们说一下外伤急救办法以及科普心脏病的防治手段。
结果直播间弹幕里除了有几条弹幕刷【我当场心脏病发作,要苏医生看看才能好】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刷啊啊啊啊我要嫁给他。
阮斯轶无辜地偏头笑:“这是直播间的弹幕礼仪,一种爱的表达。”
苏任语指尖虚着点了点阮斯轶,对他的睁眼说瞎话无奈一笑。
然而这个动作又让弹幕再次疯狂,【好宠啊啊啊!】【我可以!】
他叹了口气改变了话题,开始和网友们聊跟医生谈恋爱的坏处,包括做医生前期收入低、耐心在医院耗尽、工作时间长、还随时on call可能中断约会被叫回去工作……
话题虽然即兴,但他语气平和,内容说得信手捻来。
弹幕风向慢慢变了——
【感觉到了心酸】
【前女友就是这么分手的吗?】
【想抱抱你】
【这也是考验吧】
【是工作都有苦处,还是不够爱吧?】
“都爱了,还不够?”苏任语叹了口气,“需要考验的,还是爱吗?”
他的两个问题,是回应弹幕,更多的还是在问自己。苏任语看着屏幕走神了几秒钟。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许愿的脸。
大学时,医学生的他课程又多又重,而提前被报送到T大姚班的许愿课业更加繁重。但许愿总能在搞定自己的一切之后过来陪他,有时候哪怕只能赶过来陪他从自习室走回宿舍楼下,然后找个角落讨个吻。
而等他开始在医院实习,许愿也忙得通宵达旦,他们甚至选择在距离两个人二分之一路程的地方见面,只为了拥抱一下,就要各自再转头回去。
明明在一个城市里,却像异地恋人一样,要很久才能见一次面。脑子里全是冲昏了头的热情,抱着对方就会立刻兴奋起来。自己的身体就是给对方最好的安慰。
那时候的许愿干净而纯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而他自己也是,只要看到他就感觉身体发烫。那是他最好的回忆,快乐、热烈、激情,仿佛为了这个人,可以独自挑战整个世界。
苏任语问过许愿,明明他出生时就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这么拼。许愿说,是为了靠自己的努力做一个真正配和他在一起的人,这样他们以后就不必理会任何非议。
而苏任语又何尝不是?
爱让他们变得更好。而那时候爱得有多用力,他决定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就有多么地痛不欲生。
规划好的未来少了一个人,缺少的不是一半,是被打碎成再也拼不起来的碎渣。
那是不够爱吗?
苏任语的晃神让弹幕里的大家心疼,但网友们终究还是来嘻嘻哈哈找乐子的,他苦口婆心一大堆话,只换来弹幕的加倍反弹“但求亲身体验”。
苏任语哭笑不得地结束直播前,直播间突然出现连续的礼物特效,卡到他的手机和电脑都出现报错直接提前自动关闭。
屏幕黑得刚刚好让他看清楚,那所有的礼物都只刷了一句话:从前是不够爱,所以现在重来。
苏任语下班后是在自己办公室做的直播,卡掉了之后他也就顺势结束,准备换衣服回家。
阮斯轶抱着手机一路跑过来,特别开心:“苏苏哥,没想到你这科普流主播最后还能做成情感流?怎么都没感谢一下礼物名单啊?”
苏任语脱下白大褂,笑得并不太在意:“可能是说中了谁的心里话,让人家一时冲动了吧。”
“嗯……”阮斯轶不太认同,“这就不太可能了。因为你也只是才开直播的新手,人海茫茫,做直播更用心更努力还以此为生的人太多了,看直播的人也早都没有那么冲动了。还一口气给你砸了几万的礼物。”
苏任语意外道:“你是说,那可能是我认识的人?”
阮斯轶抱着电脑点头:“大概率是。你开播前是不是和朋友说过啊?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够意思了。”
“没有。”苏任语点开礼物历史,看着里面排名第一的那个叫“iYU”的ID也感觉有些困惑。
“礼物留言意味深长啊……”阮斯轶品了品,有些犹豫地问,“苏苏哥,方便说你有几个前男友吗?”
苏任语已经明白阮斯轶的意思,他也在想,难道是许愿吗?
但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太可能地摇摇头。他自认已经把态度表达得足够清晰,许愿也是个聪明人,走得很果断干脆。留给他的礼物,无论是他们最后那次上床,还是苏任语那本曾经写过那么多爱的标记的记事本,都让他回味无穷。
甚至还让苏任语生出一丝感慨来,对分手这件事,许愿做得比他好多了。同样都是利落地转身,他留下一地鸡毛没说清,而许愿却走得足够理智和尊重。
苏任语是一个分手后只愿意记得对方好的人。只不过再好的曾经,也都归为回忆了。
他觉得许愿应该和他一样,重新开始。
没过两天,苏任语那提前返回B市的师兄吴泓联系了他,再次邀请他回到B市,回去熟悉的环境。被苏任语认真地拒绝之后,吴泓只说让他再考虑一下,顺势就提起的许愿的近况。
苏任语真诚地说:“师兄,他现在是你的病人。具体的情况就不用告诉我了。”
吴泓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之后说:“你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加入的那个心脏补丁项目,不就是为了他吗?”
苏任语深吸一口气,淡定地说:“师兄,你想多了。我那时候就是打听到他们说项目老板好经费足给钱多而已。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还一直以为那是你的理想。”
“哪有那么多理想啊。当初真是为了钱。而且最后那个项目闹成那样不了了之,我都不愿再提。”
“你缺钱?”吴泓乐了,“你一个守着金矿的人跟我说为了钱工作?你就别拿师兄开玩笑了。咱们活在世上一遭,图钱图权图物欲,终归不如图个心里你愿意。理想太大,不提也罢。”
结束通话之后苏任语也长长叹了一口气。
心脏补丁……苏任语当初加入那个项目的时候,项目名称还是一串数字。他每天的工作也很枯燥,就是守着他那一盘一盘的培养皿,重复地做仿佛永远在失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成功搭建的蛋白编辑。
直到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个项目的名字叫心脏补丁。
那一刻,他感觉内心长久的阴郁纠结和痛苦被照进了一束光。他知道自己留在许愿心上的那道疤是有办法解决的,可以不用一直觉得欠着他。
他把自己的所有的热情和努力投入到项目中去,那些不听话的碱基和洗不完的器皿都变得如此可爱。即便理性告诉他,这个项目距离进入临床、通过FDA和SFDA的重重检测、距离他真正想要实现的目标,还有很远很远。
但他的理想从来没有这么具象过。他想修复许愿的心脏,让他们之间有一个最俗套平淡无聊的开始。
甚至哪怕没有开始都很好。
然而发生了这么多波折,项目阴差阳错地永久中止,再大的期待和付出最后也都落得跟什么都没做一样,不了了之。还把他和许愿之间的结,彻底变成一个死结。
还谈什么理想啊……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
*
阮斯轶经纪人发的毒誓还是很有用的,至少那之后阮大明星终于能安稳地在医院结束了治疗,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阮斯轶出院那天非常低调,他特意拿出身份证一再表示自己已经成年,不需要再通过经纪人办理出院流程。
他自己提着东西带着口罩帽子鬼鬼祟祟到了医院楼下,却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苏任语看到了,本想上去搭把手帮他提一下东西,结果还没靠近,就看到自家车库里那辆迈巴赫停到了阮斯轶身边。
苏任语把手插到衣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阮斯轶的狗狗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被自己主人亲热地抱住。
接着他果然看到陆谦言从驾驶座上下来,提着阮斯轶的行李上了车。
两人坐进车里看到了苏任语在前面,阮斯轶也不避讳,索性大方地对苏任语说:“他说来接我。”
苏任语了然地点头:“哦,难怪他最近这么忙。”
事主本人陆谦言有些尴尬地探头出去说:“那什么,最近可能不回来住……”
苏任语也不耽误时间了,对他们摆摆手:“最好别回来了。”
回去上楼梯的时候,阮斯轶给他发了信息。
阮斯轶:苏苏哥,你觉得他适合当男朋友吗?
苏任语:我记得他是个直男。
阮斯轶:那他现在单身吗?
苏任语:不如直接问他?
阮斯轶:【猫猫祟祟.jpg】
阮斯轶:【猫咪期待的小目光.jpg】
苏任语:他喜欢小动物,还特别滥好人,分手从来都是被人劈腿。
阮斯轶:……
苏任语:你别伤他的心。
阮斯轶:我不会的。
阮斯轶: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吧?
阮斯轶:不过我们圈子里没什么好人,最好的也就我自己了。你要是想解解闷,我倒是有几个人选。
苏任语:这个就不需要礼尚往来了。
阮斯轶:那……有件事我觉得你要知道一下。
苏任语:?
阮斯轶:【新闻链接:《上市公司方隅集团发布公司董事和高管变更公告》】
公告是今天刚刚发布的,里面提到方隅的董事会解除了许愿的董事职务。许愿的离任去向是自主创业。
新闻下面的评论区里,大家瓜吃得开心。
【这老子把儿子踢出董事会,看来是要闹豪门恩怨。】
【让开这题我会!老许总的那对小的龙凤胎才十三岁,也都是正宫生的!】
【夺嫡大战?未免太早了吧?】
【友情提示,豪门都有家族信托,大清早亡了各位】
……
方隅毕竟是工业集团公司,信息披露较少,就算出这样的消息,也没有娱乐圈的八卦纷争有意思。公告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同样也就没人能回复众多八卦里的那一条:
【有谁知道小许总自主创业去做什么了吗?】
*
和所有医院一样,诺德医院也会定期收到各个医疗设备厂商的新技术展示请求。苏任语来诺德这段时间也参加了不少厂商的展示会议,通常无聊又浪费时间,医生们都对此极其不耐烦,能推就推。
又是这样一次展示会,苏任语刚下手术就被主任抓壮丁赶去了会议室。他只来得及在洗手衣外面歪歪地套了件白大褂,脚上蹬着的手术专用洞洞鞋也没来得及换。
推门进去,里面院办和其他科室零零散散来了几个医生,大家都差不多一副疲惫的样子。和对面一整列西装革履精致到发丝的厂商团队形成鲜明对比。
苏任语扫了一圈觉得有点奇怪,坐下的时候才想起来,往常这些企业派人都会派一众人美声甜足够出道成团的公关部成员来,男色女色都有。解释问题含含糊糊,撒娇卖萌一把好手。
医院里有人吃这套,但苏任语很不屑。
而今天这家不走寻常路,派来的人虽然都衣冠楚楚,但一看就是技术工程师流的,其中还不乏几位严谨的女工程师。
这种阵容让苏任语心生好感,不禁对他们今天带来的内容有了点兴趣。屏幕上大大地投着“iYU”字样,苏任语感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等他坐稳顺过气,主讲人正式走到投影屏前。
那人步履从容,短发利落简约,一身笔挺西装衬出他完美的身材。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带着十足自信,深邃眼神扫过场中所有人,在经过苏任语的时候微微停留,透出种极低调的隐忍。
是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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