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在消失前的一瞬间想到的是[幸好加百利没有抓住她.]她不想让他落得和贝弗一样的下场.她不害怕死亡,不管前方等待她的是蜜糖还是陷阱,她都不在乎,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她只有一个目标:找到真相.
她似乎被裹挟进了一阵风里,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就在安妮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时候,风停了,她一下子栽倒在潮湿的地面上,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花香,很熟悉,像是回到了布朗家的后院,紧接着,她感到一丝凉意从头顶传来,是喷泉的声音.安妮不顾膝盖的痛感从地面上爬起来,环绕四周.
她降落在了一个院子里的喷泉边上,这是一座巫师居住的庄园,因为她看到了漂浮在草地上的圣诞灯球,花香是从草地旁边的栀子花丛里传出来的,这个季节,能够开花的只有雪栀子,是冬天最畅销的花种,很多巫师家庭喜欢在圣诞来临前用它装点庭院.
但这个庄园看上去又很沉旧,它足足有四层高,主楼之外还有一座钟楼,钟楼的尖角挂着一个十字架,很像安妮看过的修道院.此时已经是深夜,庄园里的人看上去已陷入沉睡,只有主楼一侧的小房间隐隐透着光亮.
安妮抽出魔杖,她警惕地倾听四周所有可疑地声音,除了风声以及她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镇定下来之后,她看向手腕的银币手链,隐约猜测,这大概是一个门钥匙,是它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但是它为什么会把安妮带来这里,她完全不知道.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一声很响的爆裂声,紧接着是刺痛安妮耳膜的尖叫声:"小姐,您终于来了.托托等了您很久了,男主人说会接您会来一起过圣诞节,可是他和女主人都不在了......"布朗家的家养小精灵之一,托托,披着一件黑色的围裙站在她脚下,激动地看着她,灯泡那么大的绿眼睛里满是泪水,"托托听男主人的话,留在这里照顾孩子们,可是托托很想小姐,小姐为什么一直不来,小姐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受了很多苦,小姐为什么变成了一个男孩子,托托该叫您小姐还是少爷..."
"安静点,托托."安妮伸手摸了摸托托蝙蝠一样的长耳朵,像以前做得一样.托托果然安静了下来,它小声抽噎着,手里还不忘帮安妮把裤子上的折皱抹平."我只是服用了复方汤剂,过一会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她停顿了一下,想起刚刚托托提到的爸爸:"托托,这里是什么地方?爸爸说过要接我来这里过圣诞节?爸爸让你在这里照顾谁?"
"请让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安妮."夜色中,一个黑发鹰钩鼻的男孩拎着一盏油灯向她走过来,"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请跟我来."
当安妮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复方汤剂的药效已经消失了,她又变回了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女,托托看到她的样子哭得更伤心了,尖叫着她没有得到好好地照顾,自己要去撞壁炉,安妮只能命令它回去休息,但是它还是在离开前给安妮端上了她最爱的热可可,顶端还挤了奶油.
那个男孩出其地冷静,他沉默的看着安妮被托托忙前忙后地照顾着,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坐在燃烧的壁炉前时,他才终于开口:"我叫约书亚.在解决你的疑惑之前,我想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从外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魔杖,安妮只看一眼就知道,13英寸,柏木,杖芯是一根凤凰尾羽,这是她的父亲——爱德华·布朗的魔杖."我爸爸的魔杖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约书亚把魔杖递给安妮,"这是布朗先生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壁炉中的木头燃烧后发出"噼啪"的声音,约书亚把安妮想要的真相,朝着她娓娓道来.
约书亚是一个泥巴种,1927年出生在魏玛的一个传统犹太家庭,出生的那年,他的父亲买了一枚纪念银币,送给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做新生礼物,也就是安妮手腕上戴着的那枚银币.
"你的名字是我刻上去的."约书亚指着安妮手腕上的那枚银币,"遇到布朗先生的时候,我身上只剩下了这枚银币,后来我得知你将要来这里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想要送你一个礼物,所以亲手刻了你的名字.但是去年的圣诞节,布朗先生无法过去接你,他就把它做成了门钥匙,只要你踏入这个庄园半径5英里范围内,门钥匙就能带你来这里."
"所以这里还是在魏玛?"
"不,这里是布赫瓦尔德郊外的一所废弃修道院,离魏玛不到5英里.你在这里很安全,布朗先生给这个修道院用了保护魔咒和驱逐咒,又从地图上抹去了它的存在.不管是纳粹还是巫师,都无法找到这里."
"纳粹和巫师?这里到底用来做什么?"安妮敏锐地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揭开一切的真相,她握紧了爸爸的魔杖.
"这是布朗先生为我们建造的庇护所.我是个犹太人,你大概也听说过纳粹如何对待犹太人.党卫军来搜查那日,我的父母把我塞进了酒窖,然后他们就被带走了.我在地窖躲了好几天,还是被找到了,我家是开旅馆的,我平时会给父母帮忙,附近的邻居都知道旅馆老板有一个儿子,无处可藏的我被抓进了布赫瓦尔德集中营."
约书亚痛苦地闭上眼,"我很难向你描述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如果这个世界存在地狱,那一定是纳粹建造的集中营.我被抓进去的时候,刚刚过了11岁生日.德国人并不急着杀掉我们,他们在那里设了病毒研究所,想要利用我们试验病毒的传染和疫苗效果,和我住在一起的同伴,大多数都死在手术台上,活着的人负责将同伴的 shi 体拉去掩埋,每天焚烧炉都会冒起黑烟,飘满整个营地,像是灵魂堆成的雾."
安妮的心脏揪成一团,她注意到约书亚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了鞭痕,一道又一道,交叉重叠,这个男孩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因为他经历过安妮想象不到的苦难.
"没有人有资格这样对待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安妮咬着牙说.
"布朗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在救下我之后."约书亚温柔地看着她,"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我前面说过,我是一个泥巴种,但是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我会魔法这件事.在集中营里的时候,我的伤口总是比其他人愈合得快,有时候抽向我的鞭子也会莫名其妙打偏,我以为是我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帝.直到有一天,我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在院子里等死,11月的天气很冷了,我却因为发烧而浑身发烫,我迷糊地躺在肮脏的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年头:[我要离开这里,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上帝啊,求求您,不要让这个罪恶的地方成为您忠诚信徒的埋骨之地!]
"奇迹就是那样发生了,我真的离开了那里,我出现在离集中营很远的荒野,又被来魏玛游历的布朗先生和布朗夫人给救了下来,从他们那里我知道了,原来我是一个巫师,我以为的[上帝庇佑],其实是我身体里的魔力在波动.在濒死之际,我的魔力暴动带着我离开了集中营,顺利活了下去."
"约书亚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大概只有7-8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灰兔子,安妮认识那只兔子,她小时候经常抱着这只会发出"呼""呼"声的兔子睡觉,这是妈妈买给她的瞌睡兔,专门哄小巫师入睡的,后来她有了更新鲜的玩具,就把兔子塞进了衣橱深处,再也没有用过.
"贝比,你怎么突然醒了?来,过来这里."约书亚朝着小女孩伸出手,那个女孩穿着拖鞋跑进了他的怀里."哥哥,我有点想妈妈,妈妈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啊?"小女孩把头埋进灰兔子里面,"妈妈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爱德华叔叔一样?"
"贝比,你要好好地吃饭,学习,睡觉,等你健康地长大了,妈妈就会回来了."约书亚安抚着贝比,"你看,只要长得和这个姐姐一样大,她就回来了."
贝比抬头看向安妮,"这个姐姐是谁?她长得和阿曼达阿姨好像啊!"
安妮在贝比天真懵懂地眼神中突然哽咽了,她也很想妈妈,可是她也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妈妈一个人孤单地呆在冰冷地湖底.
"这个姐姐就是爱德华叔叔和阿曼达阿姨的女儿啊!"约书亚轻轻拍着贝比的后背,"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
"她就是安妮姐姐吗?"贝比开心地转了一个圈,"姐姐,你好,我叫贝比,谢谢你的兔子,它每天都陪着我睡觉,阿曼达阿姨说这样我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因为兔子会帮你(我)赶走所有的噩梦小精灵."安妮和贝比异口同声地说.她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在这个可爱的小女孩面前流下眼泪,努力让嘴角扯出难看地笑容,"贝比,你先让兔子先生陪你去睡觉好吗?我和约书亚哥哥还有事情要做."
贝比虽然年纪小却很懂事,她亲了一下安妮的脸颊,"姐姐,贝比一直都好喜欢你."她抱着兔子,蹦蹦跳跳地上楼梯去了.
"这里住了多少个孩子?他们全都是和你一样,是有魔力的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吗?"安妮回避了[泥巴种]这个词,她虽然知道约书亚不介意,但是她并不想用这个词去形容他.
"你和布朗先生真的很像."约书亚听出了安妮的善意,"这里一共有87个孩子,大多数孩子只是普通人,他们并没有魔力,除了我之外只有8个孩子是特殊的.我们都是布朗先生一个个救回来的,有的是从集中营,有的是从收容所,有的是他挨家挨户地去寻找,整个魏玛城的每一块地砖都被他翻过."
安妮可以想象地出来,这确实是她父亲会做出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回到英国去卖掉祖产,因为他需要筹钱来救助这些孩子,他又怕这些孩子得不到妥善地照顾,把托托也带到这里,替他照顾这些年幼的孩子.
"我爸爸到底在哪里?"安妮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死了,是吗?"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他在这里,我带你去看他."
安妮从约书亚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她脚步踉跄地跟着约书亚的脚步,他们穿过门厅,走过结霜的草地,来到了那座钟楼,接着他们在昏暗地灯光中爬上一层层窄峭的楼梯,到达钟楼顶上的房间.
约书亚轻轻推开厚重地木门,一座水晶棺椁映入安妮眼前,她的脚像被钉在了门口,但是脑海里的声音一直压迫着她往前走,终于,她动了,一步又一步,努力地走到那个棺椁前,里面躺着一个拥有浅棕色头发的英俊男人,他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躺在里面,身旁塞满了栀子花,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安妮推开了上面的棺椁盖板,她垫着脚尖,把自己的脸贴向父亲冰冷僵硬地胸膛,那里静悄悄地,没有属于爸爸的心跳声,长久地追寻终于有了答案,父亲陷入了永远地长眠.
"是谁杀了他?圣徒吗?"
"不,他是自杀的."约书亚摇摇头,一滴眼泪从他充血的黑眼睛里流出来,"他以生命为代价把这里变成了最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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