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妍一听,突然想起了他的身世,其实赵循也挺可怜的,四五岁的时候吴贵人去世,小小年纪可能都还不知道母妃死了是什么意思。
后来辗转在几处宫妃手底下,旭妍记得锒铛入狱的江侍郎,他的女儿江嫔还养育过赵循一段时日,只不过江嫔没有孩子,想靠着赵循争宠,竟然丧心病狂的在大冬天将赵循往冷水里面淹,这些都还是她误会赵循后打探到的事,那时听姑姑身边的宫人说完,她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
赵循即使是昏迷,也死死的固执的抓住旭妍的手,旭妍柔声无奈的安慰着他,“好,你乖一点,不抛弃你,手松开,给你熬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呢。”
随即看了一眼昨夜里的剩粥,做贼心虚似的将它从食盒里拿了出来。赵循果然听话了一些,渐渐松开了桎梏着旭妍的手掌,旭妍看着手腕上这一道红,心想这人昏迷了也跟打仗似的。
赵循又陷入了梦境,这一回,是小时候,他不小心弄坏了江嫔的指甲,被气愤的江嫔按在穗云轩的水缸里,那冰冷的水灌进他稚嫩的咽喉,没有人来救他,后来他大病一场,父皇来过一回,他的情况才有所好转,那以后,江嫔才会对他好一些,等他渐渐长大,才知道,旁人对你的好,只是想利用你,或是在你身上求什么东西。
即使又身处梦魇,但他麻木到已经习惯了,所以即便在做梦,他还是能感知到外界的变换,他闻见了夏日里的橘子香气,是清新又热烈的味道,是小尼姑来了,她没有抛弃自己,她还是来了...
旭妍惊恐的发现,赵循的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液体,竟然是他的眼泪。这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啊?旭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动作更加轻柔的帮他用干净的纱布包扎。
她又在落魄斋里待了一个下午,旭妍摘了赵循眼睛上的裙布,细细的看着他的眉眼轮廓,其实这人除了眼睛吓人,其他地方应该还是更像他的母亲吴贵人,偏俊俏英气些。
平心而论,景文帝长得实在不怎么样,但后宫里的妃子却一个赛一个好看,所以宫里的这十几个公主皇子都还算不错,而赵循就更胜一筹了,在里头算得上是佼佼者,能跟太子表哥有得一比。
旭妍就像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只不过这个婴儿的衣裳虚虚的披在身上,露出了大片壁垒分明的胸膛,实在有些异样的视觉冲突。旭妍觉得不妥,偏过了头,不再盯着赵循的胸肌瞧。
又是忙前忙后的一天,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身体恢复的就是快,一个时辰不到,血也止住了,嘴也变红了,真跟铁打的似的。旭妍明日便不打算再过来,所以将这些药都通通分装好,逐一排列放在赵循的枕边。
又过了一个时辰,赵循清醒了过来,他听着屋子里女人轻缓的脚步声,心中十分熨帖,颇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对上赵循,旭妍下意识的言简意赅,没有多说一个字。
赵循却极为高兴,但听着小尼姑语气里的冷淡,他还以为她生气了,随即有些慌张的道:“你别生气,我只是以为你不来了,所以想出去看看,没想到摔下了炕,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其实他就是想出去等她,即便是眼睛看不见了,瞧不清她的模样,但他还是想第一时间感知到她的到来。
旭妍即便不看赵循脸上的神情,也知道他这态度是在认错,觉得自己太严肃了。
“我没有不高兴。”
赵循放心了下来,闻着她身上令人无比安心的香味,忍不住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很好闻,有点像橘子香气...”赵循眼睛看不见,嗅觉却是异常灵敏。
一提到身上这个桔香叶,旭妍就想到了修亦将小瓷瓶递给自己时的模样,随即嘿嘿一笑,“能不能想象到夏日里泛着微甘的涩?”
赵循从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感受阳光雨露,花香果香什么的,所以体会不到她这句话里的感受,但也装模作样的点点头。
旭妍猜他也没什么情趣,打算蒙他一下,说道:“那就对了,我方才在庵里吃了两个橘子呢,你要是想吃的话,算了...你受了伤,不一定能吃。就好好在这落魄斋里头养伤吧。”
赵循听她话里头都是少女的俏皮话,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才能让她还俗,随即道:“你在庵子里过得怎么样?没有人欺负你吧?”
“没有啊!”
“那你在庵子里能吃得饱饭吗?”
“能啊!”
赵循:“......”依旧不死心道:“你想还俗吗?”
旭妍一脸防备,他想做什么?
见她没说话,赵循以为她这是动摇了,连忙道:“我家中还有些银钱,我可以给你买漂亮的衣裳首饰,还有江南西道又大又甜的橘子...”
赵循越说越起劲,然而旭妍并没有回应他,反而看怪物一样看着一脸反常的赵循。
男人以为她觉得自己孟浪,颇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把好东西都给你...”
什么好东西本县主没见过,还稀罕你那点钱?旭妍如是想着,但看到他还有点委屈的模样,微微一怔,旋即道:
“谢谢,我不需要的,师太教导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作为出家人,救你也就是为自己积善德,你不必将我当做救命恩人。”
旭妍顿了一顿,还是有必要说清楚:“我等下就要下山,药也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保重!”
她也不是没想过,如今京中的局势并不大好,赵循如今一战成名,有将相之才,他手里还掌握着闻家军,肯定会让朝中其他人忌惮。
而景文帝久不立储,赵循上头有二皇子三皇子两个兄长,他们二人尚未封王,留在京中自是对皇位虎视眈眈。
赵循手里的兵权,任谁都想要来分一杯羹,所以这次刺杀,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两位好哥哥一手策划的。
而柴家是先太子外家,更不可能独善其身,这样想来。她帮了赵循,若是被人知道,便是站在了二皇子三皇子的对立面,更是让柴家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阿翁已经老了,她不想再让阿翁扛着这些重担。
赵循急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立马被旭妍制止,“你怎么这样不听话?都说了不能乱动。”
女孩儿的双手按压住他裸露的双肩,绵软的指腹触碰上男人炽热的皮肤,情急之下,赵循下意识的握住了旭妍的手,道:“我听话些,你能不能先别走?”那声音含着淡淡的依恋,说完这话,他自己也顿了一顿。
“为什么?”
赵循说出了一个看似很牵强的理由,“我想吃伽蓝山下的打糕,你能帮我买一份回来吗?我身上还有些值钱的东西。”说着将头上的白玉簪摸索着放在了旭妍的掌心。
实则伽蓝山下卖打糕的商贩是晋王府的暗探,赵循能这般从容的在山上养伤,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失踪的这三日,赵通都还未寻来,定是王府被围困住了。现在只要和暗探取得联系,就能后顾无忧的回到王府。
......
旭妍这回记着了赵循的话。买完打糕又上了一会山,看着并不好走的山路,觉得真是奇怪,怎么以前和修亦上山就没这么崎岖呢?
心中不禁腹诽:我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给自己找不痛快?
看着手上提着的打糕,不过闻起来还真是香,旭妍拿出一块,上头洒满了一层软糯的黄豆粉,看起来就很有食欲,轻轻咬上一口,糕韧劲道,糯软粘柔,芳香浓郁。旭妍忍不住惊叹,这东西还真是好吃,怎么赵循都知道,就她不知道?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旭妍已经吃了六块,数一数,竟然只剩了四块,这...要怎么解释?
还没进门,旭妍便擦了擦嘴角的黄豆粉,欲盖弥彰的说道:“山路崎岖,我给洒了几块,你不介意吧?”
赵循虽然眼睛暂时看不见,嗅觉确实异常灵敏,感受着走近的女孩儿身上飘来了一股糯米与豆沙的香味,心中顿时了然,男人嘴角翘了翘,怪是宠溺的说道:“不介意,你若喜欢的话,都给你吃。”
“这怎么好意思...”旭妍又看了看剩下的四块打糕,确实有点馋,她素来不喜欢寺庙里的素斋,味道太淡了,所以来了这儿好几日,都不曾放开了吃。
她的阿娘是豫章人氏,极爱吃重口的食物,无辣不欢,所以,她从小也爱吃辣的甜的,伽蓝寺的斋饭清淡,因为修亦喜欢吃些清淡的,所以,她也要和修亦吃一样的。
“出家要遵守清规戒律,看样子,你在庵子里有很多好吃的都不能吃吧?”
“是呀,咸菜小粥,豆子馍馍,都腻味了。”旭妍没客气,既然他说给她吃了,那她就再吃一块好了。
“你是为什么要出家做尼姑?”
“爹娘都不在了,家里穷呗。”
“那和我差不多。若是不穷的话,那你还做尼姑吗?”
“不穷?”旭妍想了想,“那当然不做啊!”漂亮衣裳不好穿吗?还是山珍海味不好吃?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要守那么多规矩教条?
赵循一听有戏了,他现在身子好很多了,可以随意的动身体。男人满心期待的,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你要不要还俗?”
又是这个问题,旭妍无奈的摇摇头,给他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衣裳。
“你怎么总是问这个呀?”
赵循闻着小尼姑身上淡淡的橘子香气,还混合着绵甜的糯米香,喉结滚了滚,突然被勾起一股食欲,他心绪翻涌,不受控制的牢牢扯过旭妍的一只手,有些着急的说道:“你还俗吧,等我好了,我可以八抬大轿来娶你,你不用怕跟着我受委屈。”
“你干嘛呀?”旭妍想抽出自己的手,被他这样抓着都弄疼了。
赵循以为她不相信,固执的接着道:“我有很多钱,还有很多宅子,你跟着我,忘却前尘,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旭妍整个人都是懵的,赵循这样子是要逼婚?
赵循说得太急,他红着脸抬起头,对着旭妍的方向,有些难为情的道:
“我、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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