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四周有许多流动的早餐推车,过早的人在这里挑挑那里选选,有想要吃的,让老板添上一碗,就端在路边吃起来。叫卖声与食客的聊天声不绝于耳,充满了市井的喧嚣。
可褚柏舟的话音落下后,明明身处闹市中,应时今却觉得四周的声音都消匿了。
她不讲话,只仰着头,一双通红的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褚柏舟。
褚柏舟还要再说些什么,应时今却已经低下头:“这几天打扰你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进里面的一栋楼。
褚柏舟看着她在好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的一般,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洪水猛兽”,脸色十分不好。
“艹”一惯冷漠的少年,头次关心一个人的安危,却被人避之不及,他仍旧端着那张冷脸,却极其罕见的爆了句粗口。
他的表情不悦到极致,定定看向应时今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冷着一张脸扭头就走。
应时今跑进楼道中,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站在阴影中不停喘气,她偏了偏头,看着褚柏舟离开的身影,直到再也见不到,都还一直望着那里愣神。
随后她抹了一把脸,低声道:“对不起。”
她在黑黢黢的楼道里站了一会儿,估算着褚柏舟应当已经彻底离开了,这才重新走了出来。
她又回头看了眼这栋房子、这片小区,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天空依旧阴霾,雾蒙蒙的天却随着日头渐升闷热了起来。
空气黏黏稠稠,走一会儿胳膊上就附着了一片湿气。
夏日江城,高温又多雨。
这是又要下雨的征兆。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要赶在暴雨来临前回家。
应时今抬头看了看天,也加快了脚步。
离这里大致半小时的路程外,是大学城,有大大小小近十所高校坐落。
那里人多店铺也多,好找工作。
应时今之前就是在一家大学附近的面馆里打工。
现在她再次选择到这里找工作。
天空传来一记闷雷,应时今庆幸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大学城附近的小吃一条街。
她走去先前打工的那家面馆,看到里面正在收拾桌子的女人:“老板娘。”
“哎,你怎么来了?”老板娘四十多岁,正满头汗的收拾碗筷,她表情很不好,“你家人不是说你回潜门了吗?”
应时今摇摇头:“出了点事,没回去。老板娘,我想问问,我之前在这里工作的工钱能不能给我结一下?”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我知道我说了要干两个月,结果却只做了半个月,对不起,我还可以继续做下去的,把我缺的这两个星期钱扣掉可以吗?”
老板娘皱眉:“时今啊,你不是把身份证给了你姑姑,让她帮你把工钱拿走了吗?”
她的表情有些气闷:“你们家人可真不讲道理,一直在门口闹我,我还要不要做生意的?最后没办法还多给你结了一个星期的工钱呢。”
应时今怔愣的摇摇头:“我没有。”
老板娘却已经不耐烦的赶人:“走开走开,你们这一家子真是好笑,工钱来讨了一道又一道,遇到你们我真是倒了大霉了,我跟你说,再闹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她将手里的抹布朝桌上重重一扔:“快离我家店远点。”
应时今没想到还发生过这种事,愧疚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老板娘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小姑娘在这里干活时一直任劳任怨,是十分老实的一个人。于是语气缓了缓:“你们家里的事我不管,她要真是冒名来拿钱的,你还是赶快回去要吧,不然就告诉你爸妈。哪有这样做人姑姑的。行了,快走吧,我还要做生意呢。”
应时今见老板娘已经转身去往后厨,知道是不可能继续在这里打工了,叹口气转身出门。
雨又开始下起来,毛毛细雨不大,却很密,应时今没怎么在意,快步走进下一家店,想要找份工作。
“小姑娘,我们不收童工的,犯法。”奶茶店老板看着她小小的个头,连忙摆手。
应时今立刻道:“我十六岁了,十六岁零两个月,不是童工。”
她头一次找工作时,也遇过同样的事,只是上次有身份证可以证明,这次却没了。
可她不死心,指指斜对面自己曾经打工的面馆:“那个老板娘可以证明的,她看过我证件,知道我已经满十六岁了,我在那里工作过的。”
奶茶店老板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你家人之前来闹了一遍吧?你快走吧,我们小本买卖,经不起你们这样斗笼子敲诈的。”
应时今慌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斗笼子,我之前出了点事,他们做的事我不知道的。”
老板摆摆头:“你们家里的事我可管不着,总之,我不会请你的,你还是快走吧。”
应时今咬咬唇:“那老板,打扰了,再见。”
她离开这里,却并没有放弃,挨个走进每一间开着门的店家询问,却每次都被同样的理由拒绝。
这里的老板想招工,周围想要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多的是,又何苦自找麻烦,用年龄可能有问题的她呢?
雨越下越大,应时今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身上唯一还干燥的,大概只有一直被她像宝贝一样护在怀里的塑料袋了。
那里装着褚柏舟给她买的衣服。
是她的第一份礼物,也是唯一拥有的一套新衣服。
应时今从玻璃门里的倒影,看到自己浑身湿透,头发一缕一缕散乱开来的模样,知道这样的外表更不适合找工作了。
于是一路小跑到一间咖啡馆的室外遮阳伞下,她看看身上还在滴水的衣服,也不坐人家的长凳,只是抱住怀中的塑料袋,蜷缩着蹲在一脚,佝偻着背冷的瑟缩。
她迷茫的看着不断从遮阳伞边缘滴落的雨滴,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正机械又无意义的数着掉落的雨滴,原本连成线的雨珠却断裂开来。
一双染了些泥渍的白色篮球鞋出现在她眼前,视线上移,是穿着黑色休闲裤的一双长腿,应时今仰起头,看见了撑着伞的少年一脸冷色。
“为什么骗我?”褚柏舟看着缩成一团,浑身湿透,像只流浪猫的小女生,沉声问道。
他离开时虽然气闷,却迅速的恢复了冷静,还是不放心应时今。于是拨通了手机里存下的她一直打给她姑姑的电话号码,却惊愕的发现,那是个空号。
他意识到不对,迅速回到那个居民区,凭着出色的记忆力,找到应时今走进的那栋楼,笨拙又执拗的挨个敲响每一间屋子问:“请问你认识应时今和她姑姑吗?她是个小姑娘,大概只有这么高,瘦瘦小小的,暑假才过来的。”
也是他运气好,爬到三楼就找到了想要的答案:“你找应招娣和她侄女啊?她侄女半个月前就回潜门了,她没过多久也退房不租了,说要回潜门做点小生意。”
褚柏舟反应迅速:“她侄女之前是不是在外面打工?请问你知道她在哪上班吗?”
“这个我知道的,小女孩能吃苦,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八-九点才回来,是在大学城那边打工吧。”
那人还想感叹些什么,褚柏舟已经道了声谢迅速离开了。
大学城附近这样的街道有四五条,他找到这里来废了些功夫,还以为在这条街上也会无功而返,却在快要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她。
应时今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震惊之下根本没回答。
褚柏舟耐心告罄,他朝前一步,将伞丢在一旁,不顾后背被雨滴浸湿,蹲下-身和她面对面,眼神暗沉,态度强势的逼问:“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他扬扬手机:“空号?”
随后又看了眼这间关着门的咖啡店:“你姑姑家?”
应时今反应过来自己的谎言都被戳穿了,又羞愧又无措,再加上之前找工作一直被拒绝,先前的一点工钱又被别人领走,顿时再也忍受不住哭了出来。
她边哭边抽抽噎噎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
褚柏舟却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他见她又垂下头逃避不答,直接伸出指尖捏住她下巴,微微用力,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你姑姑到底怎么回事?你爸妈呢?”
应时今垂下眼睑,不敢和他锐利的眼神对视。
褚柏舟十分没耐心:“你不说,我就把情况告诉我爸,涉及拐卖,刑侦队自然能查出来。”
应时今原本还压抑着在小声抽泣,听到他的威胁之语整个人仿佛被压垮,再也承受不住,哭了出声:“我没有爸爸妈妈了,也没有姑姑了,那天我偷听到是他们把我卖给那些人贩子的。”
她嚎啕大哭出声:“我没有家了。”
褚柏舟没想到会面对这样一个答案。他无措的松了手,就看到一直以来总是压抑着自己情感,连流泪都不会发声的应时今,哭到声嘶力竭,一副天地都崩塌了的模样。
他的手抬起来,犹豫许久手掌终于落在了她的头上,明明最讨厌湿漉漉的触感,此刻却丝毫不在意。
他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脑袋,十分不擅长的安慰她:“没事了,不哭了,乖。”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