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
裴宁乔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阴沉着脸，就差揪住卓池领子问：“你是不是有病？”
白白送一个亿不要，却只想要份月薪过万的工作。
裴宁乔在这短暂的二十六年人生中见过无数人，形形色色的野心、贪婪，懒惰……就算他们在背地里议论他的冷血或喜怒无常，但明面上却仍会为了钱像哈巴狗似的在他跟前摇尾乞讨。
所以骤然听见截然不同的声音，他觉得匪夷所思，这世上怎么还有卓池这种人。
卓池也纳闷了，小声说：“我想要什么难道不是我自己决定吗？”
裴宁乔：“……”
裴宁乔紧紧盯着卓池，确认对方并不是在欲擒故纵。
公司前两年跟风影视化的电视剧《霸道总裁爱上我》，男主角的台词“女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曾火遍全网，星悦娱乐还因此股票大涨。他当时很莫名其妙。
现在，他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感觉。。。
-
“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裴宁乔缓缓说。
“我不会的！”卓池露齿笑着，眼睑下的卧蚕十分明显，小小的梨涡，像向日葵一样，蓬勃生长，阳光又开朗。
——他如果在高中，看起来就是那种俊帅健气的体育委员，篮球打得特别好。
令人费解。
裴宁乔心想，为何卓池这样经历悲惨的穷人却能活得如此无忧无虑？
而自己却深陷泥沼般的黑暗中无法脱身。
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压下内心深处涌出的羡慕和嫉妒，淡淡道：“那过两天来我的公司上班吧，我会让人事给你安排妥当。”
“丑话说在前头，你既然选择了工作，一切都得靠自己，我不会再给你开后门。”
卓池感激道：“谢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回了酒店。
经理等在房间门口，管理层方才收到总裁昨晚入住的消息，吓得魂儿都没了。他远远看见裴宁乔的身影从楼道电梯走出来便低头鞠躬，老老实实地反省：
“裴总，我在您房间重新摆了粥和水果，另外已经让后厨开始二十四小时供应早餐了……”
裴宁乔门刚开一半，回头冷嘲热讽：“你以为错的是这个？”
经理茫然，“啊，不是吗？”
裴宁乔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从今天起你被辞退了。”
经理：“……”
卓池看得十分尴尬，小心翼翼地从门缝挤进去，拿了自己的东西。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拢了拢西装外套，问裴宁乔：“我下次把衣服洗干净还你行吗？”
裴宁乔的神情骤地柔和下来，温声道：“要不要我送你？”
经理：“…………………………………”
这尼玛是同一个人？？
卓池回想起裴宁乔的车技，顿时一阵胆寒，缩了缩脖子摇头说：“还是别了，我自己坐公交。”
说完，他逃也似的跑了。
-
S市号称魔都，老牌一线城市。这几年开发周边地区后，交通线路愈发错综复杂。
卓池花了快一个小时，公交转地铁，抵达人民广场时已经下午两点多。
迎面热浪滚滚，人潮涌动。这里靠近市中心，游客们络绎不绝。
他急匆匆地赶到自己昨晚停车的地方，却发现电瓶居然被人偷走了！
操，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小偷。
卓池无言以对，怪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停在了监控死角。
为了这几百块报警也不划算，估计查不出什么。他叹了口气，只能自认倒霉，推着车到附近的店里换电瓶。
半个月前在便利店兼职的工资还没发。卓池对账单算了一下，换完电瓶后他又陷入了一穷二白的窘况。
幸好……马上就能有正经工作了。
一万块的工资，去掉哥哥的诊疗费，也完全足够他们日常生活。
他正坐在卖电动车的店门口胡思乱想。
邵伍维打来电话，“喂，你不要你哥啦？他哭着在我店里看了一上午喜羊羊与灰太狼。”
卓池猛地站起身。
他的表情非常不可思议，半晌，讷讷道：“对不起啊，我给忘了，我现在就过来接他。”
卓池以前从来没有忘记这种事，或者说，他的脑子里永远装着一个时间表：除了工作外全都分给了哥哥。
但是昨天和裴宁乔在一起，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想起过第二天要带卓艺鑫回家。
邵伍维稀奇道：“呦，罕事儿。”
“我电瓶被偷了。”卓池想了想，“再等一会，弄好车我就过去。”
“没关系，不急。”邵伍维语重心长道：“池子，你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心理压力。这俩年我头一次见你忘记接你哥呢，其实是好事。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不应该像个陀螺似的围着你哥转。说实话，我有时候都嫌你老妈子，忒鸡婆……”
卓池：“闭嘴。”
-
按摩店里回荡着“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的主题曲，夹杂着男男女女的调笑喘息，莫名显得违和。
卓池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手里提着半袋香蕉。他下意识地看向电视机那边。
小妹们都在上工。店档口空荡荡的，有些寂寥。邵伍维坐在收银台前数钱。
卓艺鑫雀跃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像个孩童朝他挥了挥手。
“池子……你好慢，我想吃香蕉！”
卓池把装香蕉的塑料袋搁在收银台的架子上，随口说：“这是给阿伍的，回头我再给你买。”
邵伍维抬起头，笑道：“没事儿，你就拿给他吃吧。”
“别惯他，等会肯定不想吃又扔了。”卓池单手撑着桌面，边抓了把瓜子边唠嗑，“最近生意咋样？”
邵伍维打了个哈欠，“还不错。”
屋里传出声女人的呻.吟。
卓池道：“你小心点吧，最近警察扫黄呢。”
邵伍维浑不在意，耸了耸肩说：“我那边有人。”
见卓池不搭腔，又说：“哎要我说，你还不如来我店里上班，天天送外卖打工能挣几个钱？”
卓池愣了一下，摇头道：“不用，我找到新工作了，工资待遇还挺好的。”
邵伍维明显不信。
“你诓谁呢，咱兄弟你就别矫情了。”说着递烟过来，中华。
卓池摆手推拒，“我有带。”
他从兜里摸出两包烟，顺手扔给邵伍维一包。
“哎呦呦——黄鹤楼大金砖，出息了啊。”邵伍维啧啧称奇，“这一条上万，你居然也舍得买？好吧我信你找到工作了。”
“上万？！”卓池愕然。
“咋了，你自个不晓得吗？”
卓池：“……朋友送的。”
卓池心想自己是真没见过市面，活到现在头一次知道还有上万块的烟。他顿时就不敢抽了，每口都是百元钞票的味道啊……默默把烟收起来，准备拿去卖掉。
邵伍维摸了摸下巴，“我还不知道你？压根不懂怎么交朋友。该不会是那个星悦总裁送的吧？”
卓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少和他来往。”邵伍维面色凝重，告诫道：“我后来托人去打听了一下，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不！变态！上回的话当我没说过啊，你不适合跟这种人打交道。”
卓池：“？”
“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人。我混道上的朋友说星悦集团之前开发东新区房地产，买地皮的时候遇到钉子户，直接雇地痞流氓把人家老太太打进医院……后来还有人跳楼！”
卓池有种在听故事的即视感，诧异道：“不会吧，你是不是搞错了。”
尽管裴宁乔偶尔确实“暴力”了一点，但在他的印象里，裴宁乔半夜骤然的尖叫哭泣……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受过某种伤害。
——完全不可能是这种人。
卓池甚至觉得表面的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也只是裴宁乔的伪装，就像蜥蜴遇到危险环境的保护色。
邵伍维：“我自有渠道，总之这种有钱人跟我们不一样啦，你长这么帅，我一直很担心你会被玩弄。”
卓池满头黑线：“……玩弄？老哥，你在说什么。”
邵伍维：“咳咳，你别误会其实我是个正经人。”
卓池心想他怎么不信呢。
“你找了份新工作？”
“嗯。”卓池想了想，说：“就是那个星悦集团的总裁帮我的，他为了报答我们，叫我去他公司上班，工资有一万多呢。”
邵伍维本想叫卓池远离这家伙，可是听到一万多的工资，就明白自己肯定劝不动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明摆知道它是个火坑，现在卓池恐怕都会主动往里跳。
其实在钱这方面，他倒可以帮帮卓池。但一来自己做得不是正经生意，二来最近……他也遇到了些麻烦。
“行吧，你小心点。”邵伍维叹了口气，“上班可以，最好别和他本人有任何牵扯。”
卓池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津津有味的哥哥，说： “嗯嗯，我知道，阿伍，我先出去给便利店的老板打个电话说辞职的事情。”
-
卓池走到按摩店门外的路边，不远处有个花坛。他坐在围沿上，浏览手机，打开微信页面。
他发现老板新换了个头像。
以前是骷髅头，现在成了身穿和服的鬼面娃娃，更加瘆人。
卓池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这个老板是爱好贞子恐怖片吗？
怪里怪气的。
结果手指一不小心点到了头像。
【你拍了拍‘‘老板’’】
卓池：“……”
鉴于这老板回消息的速度总是迟缓得堪比龟爬，卓池选择直接拨通对方的微信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通了。
那头十分安静，片刻后传来沙沙声。
配合头像食用，莫名有点恐怖……
卓池尝试性地开口：“喂？是便利店的老板吗？”
“嗯，怎么？”
熟悉的，慵懒又低沉的嗓音。
卓池对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记忆深刻，几乎反射性地问：“你是裴宁乔？！”
“你是不是傻子。”那头轻笑着，有点宠溺自家笨蛋孩子的意味，散漫道：“你应该猜到的，我会把那家店买下来。”
卓池：“……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他以为裴宁乔当时只是在说玩笑话而已。
裴宁乔：“想要吗？”
卓池：“什么？”
裴宁乔：“想要的话，求我啊，我就给你。”
刻意饶舌的尾音打着转，妖气冲天，暧昧隔着网线直逼锁喉。
这，大概就是网上冲浪说的能把人日怀孕的声音。
卓池：“……”
他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裴！宁！乔！你能不能说话正常点！”
裴宁乔轻笑，拖长音说：“——嗯？现在不叫我裴总了？”
卓池：“我要挂电话了。”
裴宁乔：“我逗你玩呢，那家店就送给你了。”
卓池：“我不要。”
裴宁乔：“我管你要不要。”
卓池：“……？好的。”
裴宁乔：“我送出去的东西你敢不要就等死吧。”
卓池：“……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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