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抽出自己的手：“夜里冷，我先回沁平殿。”
戚随阑脸上罕见的没有笑意，他指节轻轻叩击着桌缘,瞥了一眼站在姜瑶身后的小桃，嗓音辨不出喜怒：“送娘娘回去。”
小桃应声过来伸出双手，姜瑶搭在她的手上，往沁平殿的方向走去。
那道饱含恶意的视线消失，姜瑶感觉到身后另一道灼热的视线，她回过头，果不其然撞上戚随阑漆黑的眼。
他搁在桌上的手紧捏成拳，薄唇抿成线，周身是压抑的、黑暗的气息。
姜瑶对戚随阑笑了笑。
戚随阑紧握的手无意识散开，抿紧的唇也慢慢地露出一个笑。
暴君挺好哄的，哪怕她对他期待已久的喜宴迟到还早退。
姜瑶这样想，转头快步登上轿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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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御花园百花含苞，晚间的水凝在娇嫩的花瓣上，像一滴摇摇欲坠的泪珠。
宫人沉默地行走在蜿蜒狭长的小径上。
“娘娘为何绕路来御花园。”小桃问。
“这里花开得很好，让我没那么难受。”姜瑶道。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也是真的。
但她没那么难受的原因并非是花开得好。
她并不知道自己指引的方向是御花园，只是在往令她脑中痛楚少一点的方向来。
宫人绕过一个假山石时，她脑中的痛感消失了。
她摒退了宫人，小桃留在山石旁，她矮身钻进了山石之间一个不起眼的洞。
给她下毒的人目的是让她进来。
狭窄的洞中，有一个瘦长的人影。
姜瑶点亮火折子，看清楚了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模样。看见姜瑶，他发出不怀好意的仄仄怪笑。
姜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宫殿里时那股恶意，以及一股粘腻的气息。
眼前这个人像和自己有深沉大恨一样，要是他杀了自己，兴许也是出去的法子。
刚有这个念头，脑海中那道刻板再次出现：“要是你死了，修真界的你也身死道消，天地间再没你这人。”
姜瑶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炸出这道声音，她心里有底，眼前这人虽然对她恶意满满，但他不可能违抗承平候的命令杀她，在承平候心里他的利用价值甚至不一定有她高。
确认那道声音依旧还在，姜瑶放心下问黑衣人：“要我做什么？”
她进来之前就猜到不是好事，一月一发的毒在她刚服下解药的第二天又毒发，要么侯府给她的是假解药，要么她从一开始中的就不是小桃所说的那种毒。
但她还是进来了。至少进来不会死，不进来倒是说不定被当成反抗的棋子。
黑衣人藏在斗篷中，嗓音喑哑粗砾，像被火烧过的嗓子：“语气硬了不少，你不会以为当了皇后，就可以逃脱我的控制吧？”
他用的我。
姜瑶道：“你再拖延一会，喜宴结束，陛下回殿找不到我，我俩都没好果子吃。”
黑衣人似是对戚随阑的手段忌惮，顿了顿声，才冷笑道：“你还没给狗皇帝下药，侯爷很生气。”
虽然看不见黑衣人的神色，但从他忿恨不平的声音里，姜瑶能听出他对戚随阑有很大的阴影。
姜瑶敛眸：“药哪有那么好下，我也得找到机会。”
“这我不管，今夜你找不到机会，侯爷也不会留你这个废物。”黑衣人粗噶的声音继续道，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绣着金龙的荷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狗皇帝随身携带这个荷包。”
姜瑶接过荷包，不着痕迹摸了摸，里面是绵软温热的长条状东西，像是虫子。她有所猜测，嗯了一声，临走之前，她对黑衣人道：“下次再叫我来别用这种手段。”
黑衣人周身顿时散发出浓浓的恶意，他捏紧了手，但什么也没做。
话说得再狠，但谁都知道侯爷不会轻易杀她，姜瑶现在的确是不可替代的一个位置。
姜瑶回到沁平殿时，戚随阑一身喜袍半卧在榻上，双颊微红，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
见到她，戚随阑从榻上起来，坐到桌前。桌上立着长长的龙凤烛，半瓠盛的合卺酒放在桌两角。
戚随阑执起一盏酒，递到姜瑶的手中，声音带着醉酒的沉意：“现在是亥时。”
姜瑶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嫌她回来得晚了。
“是晚了一点，御花园花开得好，我去逛了逛。”姜瑶接过酒，解释道。
戚随阑没有说话，交杯那一刻，他温热的手掌碰到姜瑶的手，手僵在半空，轻喃道：“不凉了。”他抬眼，声音平静，但谁都能从他语气中听出喜悦：“与孤交酒，皇后。”
他说完便低下头，唇已快沾到酒盏边缘，姜瑶抬手挡住他的唇：“不急。”
戚随阑唇角的笑意淡了，眼中错愕不解，瞳仁幽深，定定地看着她。
周身是压抑的气息，但他没有发作，在错愕之后，他又笑起来：“你后悔了？”
“不后悔，也不急这片刻。”姜瑶道。她站起来，半弯下腰，欺身上去，霞帔迤地，额发散落，趁着戚随阑这一时的走神，轻轻吻上他的眼睛。
戚随阑怔怔地闭上眼，长睫垂下，眼尾泛着红，肤色瓷白，双颊带着微醺的霞色，整个人看上去安静又无害。
姜瑶揭开袖中的药粉，抖落到了他的酒盏中。
然后她坐回去，轻轻碰了一下戚随阑的酒杯。
戚随阑如梦初醒，眼底璀璨，眼尾那抹红仿若桃花，好一会，他神情淡下来，轻轻晃动自己那盏酒：“这是你第一次靠近孤。”他自嘲般笑了笑：“你以为掩饰得很好，但从前孤接近你，你都会不自觉的僵硬。你心底是抗拒孤的。”
姜瑶惊诧。戚随阑继续道：“方才也一样，你亲孤，但浑身都在说你不愿意。”
姜瑶见他晃酒的幅度越来越大，怕他把酒洒了，用余下的手握住他的手，贴近他，又在他侧脸上飞快地挨了两下，都是一触即离。
戚随阑身上逐渐浓郁的气息倏然消散，姜瑶望着他很诚恳：“我愿意，我真的愿意，两下不够我再来二十下。”
戚随阑好半晌没说话，最后瞪着酒盏，仰头一口饮下，他对姜瑶扬了扬一滴不剩的酒盏，低声道：“二十下先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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