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随阑神情偏执得令人心惊，他紧紧箍着姜瑶，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姜瑶几乎萌生自己真的逃不掉的错觉。幸好火海片片碎裂，宫殿扭曲变化让她安下心来。
在周围一切都近乎虚无前，她挣脱暴君。戚随阑目光哀恸疯狂，想伸出手再抱紧她，然而双手也渐渐化为虚无。
梦境在破裂。
这个认知让姜瑶愉悦极了。
所以当她发现重构的场景并不是她熟悉的修真界时，姜瑶想把霄稷镜拖出来痛殴。
她磨牙道：给我滚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霄稷镜气弱道：汝的确已经离开陛下的第一层梦境了但陛下做的是六转回梦，汝还需要唤醒陛下五个梦境。
姜瑶硬了，拳头硬了。
霄稷镜抢救道：现在汝已经知道出去梦境的办法，之后的梦境照做即可。吾把梦境的剧情输送给汝。
这个看起来井然有序的世界即将迎来末日，各种恐怖的异形怪物将横空出世。它们战斗力强，繁衍速度快，人类现有的武器只能对它们产生微弱的伤害，最为可怕的是这些怪物拥有基本的智慧，甚至能识破人类设立的陷阱。
在怪物们出现之后，世界将很快沦陷，这些怪物尤尤其爱吃人的脑花，人们也会沦为被捕食物的对象。
和上个世界不一样，姜瑶并没有一睁眼就看见戚随阑。她想尽快在末日之前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她脑中怪物横行的末日场面过于血腥，绝非凡人之力能对付的，而她无法使用仙力，待得越久越危险，她必须尽快找到戚随阑完成任务。
她询问霄稷镜，霄稷镜叹了口气：陛下现在很弱小，过得不好。
姜瑶来了兴趣。在霄稷镜的指示下，姜瑶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发现了戚随阑。
他看起来十分瘦小，仿佛才六七岁的样子，蜷缩在垃圾桶旁，身上穿着肮脏不合身的破旧衣服，拿着一个馊黄的肉包大口猛吃。他身边围站着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混混，领头的是一个嚼着口香糖的红毛小子。红毛双手插兜，踢了踢戚随阑：“喂，谁准你滚到这来的。”他一个跑踹踢翻了戚随阑手上的包子，低声放狠话：“哪来就给我滚回哪去，懂？”
戚随阑置若罔闻，他双眼紧盯着那个落在地上的肉包，像小兽一样猛地扑上去把肉包捡回来，连灰都没拍直接叼到嘴里狼吞虎咽吞下去。
姜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上个梦境锦衣玉食挑剔无比的暴君居然有今天。
那红毛被他忽视，不敢置信地问自己周围的小弟：“他这什么意思？”
小弟：“老大他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红毛被激怒，他伸手，小弟狗腿地把手上的钢棍递上去。红毛掂了掂，咧开嘴角，对着戚随阑瘦弱不堪的身躯高高挥起。
这一棍下去戚随阑那小身板可能会死！
在一旁安静看戏的姜瑶站不住了，她阻止道：“放下……”
话还没说完，红毛那一棍已经重重落下，一声猛烈刺耳的骨头与金属声响起，姜瑶心里一惊，却见戚随阑茫然抬起头，而红毛手中的钢棍竟断成两截。
混混们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他们看看断在地上的棍子，又看看毫发无损的戚随阑，随后忽然想起刚刚横入的那道声音，齐齐转回头看向姜瑶。
红头发愣了愣：“姜姐？”他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热情洋溢：“您怎么也来了？”
原身家里长辈走得早，只留下这座小巷里一个旧房子，原身很小就独自一人去赚钱，周围小孩欺负她，她全靠自己能打给收拾回来，靠着一身蛮力在整条街称王称霸，像红毛这种初中小混混都非常膜拜她。
“别套近乎，和你不熟。”姜瑶径直走去把矮小瘦弱的戚随阑扶起来。他的脸在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走近了她才发现，这个世界的戚随阑除了身高，整个都是幼年版的戚随阑。
黑发白肤，嘴唇鲜红得如同抹血，眼睛是深不可测的漆黑，带着微不可察的猩红。
他弓着身子，鸟窝一样乱七八糟的头发挡住了额头，龇牙时上牙畸形，两个虎牙十分尖锐的露在嘴外。衣服虽然宽松，但仔细看也能看出他蝴蝶骨尖锐突出，像两片薄而锋利的刀片。
虽然眉眼是稚嫩版戚随阑，但其他方面都过于畸形，看起来很难养活。
“卧槽这什么丑东西！”红毛也看清了他长相，捏着拳后跳了一步，反应过来给自己顺顺气：“吓到老子了。”
姜瑶威胁地瞪了他一眼：“赶紧滚。”
听到这不客气的话，有一两个混混显而易见不服气。红发倒是很听话，点头哈腰就走了：“不知道这小子是姜姐罩的，得罪了，我这就滚。”边走还边跟姜瑶热情道别：“姜姐别跟咱们生气啊，生气长皱纹。”
姜瑶头都不抬，揉了揉戚随阑脑袋上一团杂毛。
手刚刚挨着他的头，就被戚随阑敏捷躲闪开。
戚随阑充满敌意地盯着姜瑶，像头戒备心十足随时准备逃走的小兽。
姜瑶颇有些无奈：“跟我回家去吗？”
垃圾桶被红毛他们踹翻一地，戚随阑没答话，慢吞吞的刨开垃圾，往那个巨大却腥臭无比的垃圾桶里钻。
姜瑶一把揪住他衣领，把他拎在半空。戚随阑凶狠转过头，龇出锋利的虎牙，喉咙间发出乌噜乌噜猛兽低吼的声音，好似会狠狠咬断姜瑶的手。
但他仰头看了眼姜瑶，只轻轻低下头，用尖锐无比的牙齿蹭了蹭姜瑶的手。
酥酥麻麻的刺感。
姜瑶：？就这？
她已经做好痛殴戚随阑一顿的准备了。
姜瑶遗憾地叹了口气：“你要是跟我走，刚刚那种大包子，天天都能吃十几个新鲜热乎的。”
她继续诱惑道。
戚随阑偏头想了想：“咕噜咕噜。”
姜瑶：？？？
戚随阑挣脱她，稳稳当当跳下来，紧紧牵住她衣角。
霄稷镜说：陛下问汝是否会丢下他。
姜瑶这才发现戚随阑握紧她衣角的手呈现不自然的僵硬，畸形的嘴唇紧抿，小小模样看起来格外严肃。
想到离开梦境的方法是让戚随阑相信自己喜欢他，姜瑶蹲下身，替他梳理杂乱的头发：“不会不要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我是你姐姐，我们俩相依为命。”
戚随阑抿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磕磕巴巴道：“姐……姐……相依……为命？”
姜瑶再揉乱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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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随阑以为自己要过上一直以来羡慕的日子。
但面前这楼道，逼仄，狭小，昏暗，墙壁发黄，墙皮东掉一块西掉一块，每面墙都是凹凸不平，路过的每个拐角也都散发着垃圾腐烂的臭气。
戚随阑以前也被拐过，他虽然丑，但是内脏都是一个样。戚随阑有些狐疑，但掌心的温暖让他压下了疑惑。
上次拐他的人死了。他拼了半条命，把那个人脖子咬穿了。戚随阑磨了磨牙齿，假如这个人也别有居心，那危险的就是她。
爬到顶楼，姜瑶拿出钥匙打开门。
开灯，姜瑶把在门口呆呆站着的戚随阑抱进来。
房子特别小，只有三十多个平方，但屋子里干净整齐，灯泡散发着暖黄的亮光，简便小木桌上放了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插着一枝香郁的梅花。
“跟我过来。”姜瑶道。
戚随阑走了一步，刚刚站过的地方出现一个黑乎乎的脚印，他停住了脚，咬住唇，左脚踩到右脚脚背上。
姜瑶察觉到没人跟来，回头看，戚随阑跟个鹌鹑一样低着头一动不动：“进来啊。”
戚随阑把唇抿得死紧。
姜瑶看了眼那两团黑乎乎的小脚印，走过去一把把戚随阑抱起来，戚随阑挣扎乱蹬，姜瑶身上立刻多了几个黑印子。
姜瑶刚想骂人，刚刚精力旺盛的戚随阑做错事一样安静下来，他连手带化费力地解释：“地上我……会拖干净的，你的衣服我也会洗……干净。”
姜瑶就把话咽了回去：“不用你干，你过来，我先把你洗干净。”
她给戚随阑放好了温水，把他丢下去时，姜瑶触摸到他身上冰凉，不是活人会有的体温。
但他要是死了她也直接没了。
姜瑶皱了皱眉头：“你很冷？”
戚随阑摇摇头，怯生生道：“凉……我凉……不碰我。”
姜瑶把他扔进木盆里：“泡泡就热了。”
戚随阑乖巧地哦了一声，安静地呆在这个对他来说感觉不到温度的木盆中。
给戚随阑搓干净后，姜瑶用浴巾把他裹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给他找了一件她自己最小的衣服裤子套在他身上。
戚随阑太瘦弱了，哪怕是她最小的衣服，戚随阑穿上也空荡荡的，他袖子了空半截，像唱戏的。
今天只能这么将就，姜瑶打算明天出去给他买点衣服。
戚随阑毫不介意，他深深嗅了口衣服上柠檬的香气，开心地倒在床上。
姜瑶面无表情把他拎起来：“头发干了吗你就躺？坐直。”
戚随阑洗了头发后满头杂毛长到了背上，姜瑶打算给他剪掉，戚随阑这次拼死反抗，用生命在挣扎。
姜瑶一剪刀敲了敲他肩膀：“别乱动，给你剪头发。”
戚随阑抵死不从，头发都炸了起来，嗷嗷呜呜叫，好像她剪的不是头发是他的命。
姜瑶放弃了，拿出吹风机打算给他吹干，吹风机呼啦啦的声音一响，戚随阑又疯狂挣扎，姜瑶拿吹风机吹了下自己：“看见了吗？这是给你吹头发。”
戚随阑红得清亮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她，姜瑶也瞪着他。
最后，戚随阑眨了眨眼，视死如归地把后脑勺露给她。
“别生气，你来。”
姜瑶猝不及防被萌到。
吹完头发姜瑶拿了一些原身书架上的语文课本教他，戚随阑学东西的速度很快，姜瑶是被霄稷镜一应传输过来这个世界原身具备的能力和知识，但她只是把语文书丢给戚随阑简单教了一些，戚随阑很快就举一反三，能够流畅的说日常对话。
姜瑶满意合上书，戚随阑肚子咕噜噜响，他腼腆挠挠头。
这个梦境的戚随阑格外可爱。姜瑶好笑地站起身去把原身冰箱里剩下的午饭给戚随阑热了热，推到他面前。
原身为了大学攒钱，过得很节俭，中午的菜也就一个土豆丝炒肉，肉少得可怜，只有零星可数的肉沫。
戚随阑端端正正坐在小桌前，看着热腾腾的饭菜，他十分拘谨，小心翼翼地夹肉末吃。
土豆丝一点不沾。
姜瑶皱了皱眉，把土豆丝夹到他碗里：“不要挑食。”
看着碗里的蔬菜，戚随阑愣了愣，又抬头看了看姜瑶，然后埋头嚼了起来。
“这才乖。”姜瑶赞赏地摸他脑袋。
下一刻，戚随阑跑到厕所里，吐得天昏地暗。
姜瑶跟他走到厕所里，皱起眉：“你不能吃土豆丝？”
戚随阑抬起头，眼睛因为身体不适变得更加红：“我能吃。”
“你能吃你会吐？”
他两个手拉起姜瑶左手，坚定点了点头，重复道：“我都能吃，我很好养的。”
然后主动夹了土豆丝吃。
姜瑶疑惑挑眉：或许他只是肠胃不好。
就见下一秒，戚随阑的脸涨得通红。
姜瑶扶额：“难受就去厕所吐。”
戚随阑羞愧地看了她一眼，飞快跑到厕所里。
最后，戚随阑只把菜里的肉沫吃完。
躺到床上时，戚随阑的肚子依旧在咕噜咕噜响，姜瑶好奇问：“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只能吃肉还能长这么大，垃圾桶里肉有这么多？
戚随阑长久地沉默。
姜瑶偏过头。原身只有一张窄小的单人床，戚随阑小小的身体就挤在她身边，侧躺着，唯恐占了太多地方，因此姜瑶微微一转眼，就正对上戚随阑的眸子。
他原本漆黑暗沉的眼眸，在黑夜中诡异的散发着红光。
姜瑶寒毛直立。这是堕神发狂时候才会有的眼。
小小的戚随阑没有发狂，他乖巧地小声道：“有肉包子就吃肉包子，没有就饿着。”想到什么，他又补充：“有时候还能吃上别人不要的炒肉。”
姜瑶听得十分心酸，她替戚随阑掩了掩被子：“姐姐不会让你饿着。”
戚随阑听话又懂事的模样，重重点了下头。
他没说真话，肉包子虽然是难得的食物，但他还会去抓老鼠，流浪的动物，划开它们血液，剥开它们脑袋。
那才是他丰盛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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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姜瑶去集市给戚随阑割了十斤肉，又替他买了几套冬天穿的新衣服。原身虽然过得紧巴巴，但她这么多年打工加上奖学金，手上也攒了好几万。姜瑶知道即将末日，她也快要回修真界，因此并没有过得那么紧。
厚实的棉服套在戚随阑身上，把他过于瘦弱的身体和背上畸形的蝴蝶骨都掩饰起来，除了他两侧锋利尖锐的虎牙之外，外表上看不出他和其他人的差别，甚至更加精致可爱。
她满意地替戚随阑理好衣服：“不错，打扮一下也人模人样的。”
戚随阑不好意思地笑，露出两边尖尖的虎牙。
戚随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一天拔高一个个儿，小半个月就超过了姜瑶的身高，姜瑶给他买的衣服也换了很多身，最后姜瑶直接给他买了最大套的，反正按这速度过不了多久就能穿上。
她因为这个还心怀疑惑问霄稷镜：这个梦境的设定里普通人窜个这么快？
霄稷镜不满道：陛下怎么会是普通人，他乃天地之主，尊贵无比……
接着霄稷镜吹了半个小时的彩虹屁，姜瑶懒得听它讲，直接屏蔽了它。
春节的时候姜瑶带戚随阑去广场放烟花，这个时候戚随阑已经比姜瑶高出两个脑袋，买炮竹的时候店家介绍一大堆，姜瑶问他喜欢什么，戚随阑沉思了一会：“你选你喜欢的。”
相处这么久，姜遥深知这个世界的戚随阑是听话懂事的好弟弟，她选了几个听起来很有意思的炮竹，要付钱的时候，姜瑶刚问完价，戚随阑沉默地站在一旁，却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付账。
姜瑶奇怪：“你哪里来的钱？”
戚随阑腼腆一笑：“我找了几份兼职，老板给钱很大方。”他悄悄在姜瑶耳边说：“今天才发的工资，我都交给你。”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瞧着他俩说悄悄话的模样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小年轻的感情真好。”
戚随阑只认为老板夸他们感情好，灿烂一笑：“我们感情一直很好。”
姜遥知道老板误会了，她委婉解释：“我和弟弟相依为命，感情当然不一样。”
老板有些惊讶：“你们居然是姐弟？”
姜瑶点头。
老板感叹：“你们俩姐弟感情真好，不像我家那两个小崽，成天吵架。”
姜瑶说：“弟弟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懂事早，我也没有能说他的地方。”
戚随阑安静地站在一边，认真听姜瑶讲话。
老板说他们感情好，姐姐也夸他懂事，戚随阑心里却没有先前那股高兴劲。
他心里隐约反感起姐弟这个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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