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程琅：“三月十五，则是明日，平南王的生辰。”

    周弘毅面露赞许：“亦如我所想，现下虽不确定明日韩小姐是否出席，但这邪祟很大程度上会再次作案。只是平南王身份非凡，因近日京中之事，他已特意向皇上申调一干守卫，想要混进去绝无可能。再者无凭无据，仅凭猜测，就进内搜寻，想必平南王也不会应允。”

    如意在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韩小姐，什么平南王。正要询问，便被身后传来的喊声打断。

    “程兄！程兄！”

    有一年轻男子正扬鞭赶来，临近，未等马驹停稳，便迫不及待翻身下马，身后还追赶着几个被遥遥甩在后头的家仆。

    “程兄，我正到处找你，没想到这就碰上了。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来人正是韩王府的世子，韩子奇。只见其衣着京中近日盛行的胡服圆领袍，窄裤长靴，甚是飒爽，腰间别的佩玉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提起韩王府，人都直叹两声“可惜，可惜。”

    前一个可惜，是指当年韩王作为□□麾下的八大将之一，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却在最后一战出征前摔断了腿，功劳平白少了他人一份，只被封了个二等王。

    后一个可惜，自然是指当下的韩世子。京城权贵云集，但这韩世子绝对是受瞩目的那一个。不是为了烟柳馆的姑娘与人大打出手，就是赌博输了被人扣下，要韩王拿钱去赎。京中夫子若要鞭策学生，这韩世子定是首当人选。

    尽管如此，那韩子奇却依旧我行我素，自封“逍遥公子”，常言“平生不过须臾载，逍遥快乐最自在”。生动演绎了什么叫“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程琅亦笑着还以礼：“韩兄，好久不见，不知是有何事？”

    韩子奇深叹了口气，垮着一张脸道：“想必程兄也是知道的，近日京中接连出了几桩命案，传闻还是邪祟作怪。虽然据说这邪祟目标是妙龄少女，哪知会不会突然改了主意，男女通吃，盯上我这种适龄俊男，这可如何是好，想想就瘆得慌，程兄可要保护我！”

    自认见多识广，行走江湖全凭脸皮厚的如意闻言也禁不住甘拜下风，忍不住走了半步，从程琅身后出来，欲一睹其尊容。

    那韩子奇方才一心沉浸于喜悦之中，丝毫没察觉到程琅身后还“藏娇”，待她走出来方看清样貌，眼睛顿时一亮，欢喜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长得如此貌美，如今京中这么危险，怎么还出外来了？可需在下护送姑娘回府？亦或是到韩王府小坐？”

    知晓他素日里是个不正经的，周弘毅向前一步，挡住如意大半，拱手行礼道：“韩世子。”

    韩子奇将后知后觉发挥到彻底，满脸惊讶：“周大人，你也在啊！”

    当年周弘毅和韩子奇也同窗过，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动作一顿，简明扼要应道：“要职在身。”

    韩子奇点头：“那还真是有劳周大人了，一日不捉住这邪祟，我们实在难以安心啊！”叹了叹又道：“本来也打算去找周大人，既然一并遇上了，那就有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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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韩王府路上，看着前方相谈甚欢的两人，如意终压不住好奇心，偷偷向宗荣问道：“韩世子为何要请周大哥一起去？”

    宗荣拍了拍额：“竟忘了告诉如意姑娘！”看了眼前方也压低了声音，“其实下一个可能遇害的，大家都在猜测一个人。”

    如意皱眉：“谁？”

    宗荣眼神示意前方：“就是韩世子的妹妹。如意姑娘大概有所不知，每年初雪后，京中就会举办游园赏梅会，各家小姐盛装出席，为的就是竞选那一年一度的‘梅园三姝’，而连续三年都是张小姐、我们大小姐和韩小姐当选。”

    如意一惊：“这三人......”

    宗荣颔首：“大家都在怀疑，这邪祟就是冲着‘梅园三姝’去的，如今张小姐已经遇害，我们大小姐未能让它得逞，如今安好的唯独剩下韩小姐。”

    竟不知还有这层缘故，如意听得入神，正想追问宗荣更多细节，却见所坐小马慢慢停下，扭头一看才发现已至韩王府。

    “如意姑娘今年若是也参选，这梅园仙子的称号定能落到你头上。要不考虑一下还俗？姑娘仙姿玉貌，在下好生仰慕。”韩子奇站着匾下笑吟吟道，这见人就要调戏搭讪的毛病又犯了。

    京中贵女脸薄，往日被他这么一说的，定是闹得个脸通红，笑着嗔怪。

    而如意神情未有半分变化，大方报以一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我看韩世子也不差。”

    一旁的宗荣“噗呲”一声忍不住笑出来，这韩子奇长得秀气，眉眼带了一丝阴柔，曾经就在花楼里被醉汉当成姑娘调戏，为此还闹出好一通笑话，最恨旁人拿他长相说话。

    男生女相，实乃韩子奇平生最大痛楚，他常常也对镜自叹，堂堂八尺男儿，怎么就长了这副模样。还曾私底下偷偷问过程琅，可有一种法术，让他能变得刚毅但又不失俊朗。

    眼前这小道姑看似和善无害，竟打蛇打七寸，一下子戳到他的痛处。

    韩子奇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脸色甚是难看，但也说不出半句话。

    程琅微笑着拍了拍韩子奇的肩：“韩兄，先前我建议你留胡子的建议要不再考虑考虑？”

    韩子奇顿时更气，袖子一甩大步先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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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子奇领着他们走向后院，这韩王府整体显得有些简朴，除却花草略花了一番心思，其他一律从简，但因此格外清幽别致。外人看来倒不像个王府，怕会误以为是哪个文人雅士的住宅。

    一进后院，便见一丫鬟和一小厮凑在一起不知嘀咕着什么，闻声抬头，皆是一惊。

    “世子，你还敢回来，王爷说了，要拿刀削了你！”丫鬟幸灾乐祸般惊道。

    小厮也点了点头：“可不是吗，王妃回了娘家，这下可没人护着你！现在王爷还没回来，我要是世子你就赶紧跑了。”

    韩子奇刚刚受了气，回来也不见有好脸色。脸上有些挂不住，清咳了两声，侧走半步，露出身后的人。

    韩王府的人似乎都爱一惊一乍，瞧到身后的他们，丫鬟慌张起身，与小厮撞作一团：“哎呦，世子你怎么不早说来客人了！真是太失礼了！”

    “哎，这不是程大师吗？”小厮停下脚步惊道。

    韩子奇摆了摆手，叫停两人：“我就回来一会，待会就跑，小姐可在家？”

    丫鬟回道：“在的，这些日小姐一直呆在院子里不曾踏出半步。”

    “小翠，帮我看着点，要是我爹回来了立马告诉我。”韩子奇点点头，引着他们进后院，末了不忘回头嘱托。

    “这韩小姐与我们大小姐，一向是有些不太对付。”前去的路上，宗荣又偷偷向她说道。

    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一小院。院内，种着一片青翠葱茏的竹子，斑驳的影子落在石桌上。有一美人手执白子，正与自己对弈。抬头看到韩子奇，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韩子奇作出伤心状：“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可太伤为兄的心了。”

    一母所出，这韩小姐韩云珠样貌和韩子奇一样出众标志，脾性却大相径庭。素日端庄守礼，不苟言笑，京中背地里称其“冰美人”。

    韩云珠见了生人，却不慌不乱，缓缓站直身子，对着他们行了一个礼，一举一动都显示着大家风范。

    如意瞧见了，羡慕之余不免有些心酸。

    她长大十余岁时，师傅瞧着她和罐罐依旧满山乱跑，没一个女孩样，甚是痛心疾首。再看到与他不对头的张屠夫，人虽粗俗，养的两个女儿却端庄标志，落落大方，心里不免有些泛酸。

    在家长吁短叹了一段时日，听闻隔壁村有个从京城回来养老的教养嬷嬷，连夜就赶来了过去，不惜掷了老本，重金把她请过来。

    那嬷嬷姓王，为人严厉。她到时，如意正和罐罐分着烤鸡，吃得满嘴油，王嬷嬷一见便倒吸了一大口气。后来教了几日是越发吸气多呼气少，没待多久便气得跑回了家。

    彼时如意还略有些委屈，觉得王嬷嬷的要求过于严厉，左嫌她不够得体，右嫌她过于聒噪，分明像是在刁难。师傅也是闲操心，好好的学什么礼仪？如今见了这韩小姐，方知差距所在。

    “周大人，周宝姝情况如何，可还好？”韩小姐率先开口，语气带了些许的关心。

    如意侧目，不是说和这韩小姐与周小姐关系不好吗？

    周弘毅应道：“这是如意姑娘和承恩寺的程琅大师，幸得他们相助，现下暂且是稳住，情况却不妙。”

    回府的路上，程琅已向韩子奇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见状，韩子奇自觉地向韩云珠讲述了前因后果。

    “尸蛊？”韩云珠微微蹙眉，“这么说，是要找出尸蛊附身那人，周宝姝才能得救？”

    周弘毅颔首，又面露难色。

    韩云珠垂眸思索一番，猜出他的意图，缓缓道：“明日平南王的生辰，也给我们府上递了帖子。”

    “云珠！”韩子奇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敛起了笑容。

    韩云珠看了眼他，朝众人道：“一日不除这邪物，一日还会有人遇害。再者这邪物真视我作目标，岂会轻易善罢甘休，难道我要在这小院之中呆一辈子？”

    如意忍不住拍手，赞赏道：“韩小姐深明大义，让人敬佩。明日我可随小姐一同前去，定不会让那邪祟伤你丝毫。”

    韩云珠看过来，难得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韩子奇依旧坚决，边摇头边反驳：“不行，太冒险了，阿耶阿娘也不会同意，这事绝对不行。”

    韩云珠一脸平静：“你是知道的，我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我的主意。”

    两番对峙之下，一直静默的程琅开口，转移了话题：“韩小姐，当日游湖你可也在？”

    韩云珠瞧了他一眼，点头：“那日我也在场。”

    程琅笑了笑，盯着她问道：“那韩小姐可曾有留意到什么不妥？”

    韩云珠蹙眉，回忆了半刻：“倒是有一事，那日周宝姝出事后，我们都立马回岸，隐隐约约的，我瞧见另一艘船上的周宝萍。”

    “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好像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回事。”

    “宝萍？”周弘毅一骇，“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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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府一个小院外种满了绣球花，白的、紫的、粉的一片，团团锦簇，不时飞过的蝴蝶落在其上，很快又飞往别处。

    只是这大好的春光却无人观赏，路过的人步履匆匆，却又刻意放轻了脚步。

    一丫鬟心里想着事，低头向前走，险些撞着拐弯处的人，抬头一看顿时惊慌不已：“二...二小姐。”

    “这么毛手毛脚的赶着去做什么？”周家的二小姐周宝萍意外没有发脾气，语气温和的问道。

    丫鬟在心里松了口气：“回二小姐，大小姐屋里炭快没了，夫人令我去取些来。”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

    丫鬟得了令，三下五下便跑开。

    待丫鬟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后，周宝萍折下一朵，凑到鼻下闻了闻，笑着叹息道：“真是可惜这花了。”

    周宝萍的好心情只维持到自己院中，一踏进内，便见自家母亲立在院中，带着怒气，阴着一张脸：“站住，去哪了？”

    周宝萍神色不变，微微笑了笑：“何家小姐邀我去赏花。”

    二太太接连冷笑了几声：“现在什么情况，哪家小姐不在家里呆在，你反倒天天往外跑，别人邀你去赏花你就去了，可是怕那妖物找不上你？”

    周宝萍闻言笑容未变，从容回道：“女儿自有分寸，不会出事的，您大可放心。”

    二太太见她一脸坦然，顿时更怒，正想教训一番，却见她嘴角含了一抹笑，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蜜意，到嘴的话一顿，心里猛地一沉，话锋一转诘问道：“你可是去见那穷书生了！”

    周宝萍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看了眼大房的方向，上前拉了拉二太太衣袖，压低声喊了声：“娘。”

    二太太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要我怎么说你好，那穷小子有什么好的？爹早早就去了，家里就剩他们孤儿寡母。”又像是想到什么，愤愤道：“更是缺了个好叔父，给他铺路！

    “娘，李公子世代书香世家，如今虽家道清贫，但他才华横溢，绝非池中之物，秋闱定能高中。”

    “少给我在这咬文嚼字。京中谁不知，他一心喜欢着宝姝，你又何苦往前凑？”

    周宝萍脸白了白，冷笑了声反驳道：“她若不在了，我不就有可能了。”

    二太太一脸紧张，拉了拉她：“宝萍你说什么呢，什么不在了，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小心被人听去了。”

    周宝萍抿抿嘴，别过脸，沉默不语。

    二太太见状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劝说道：“李公子对你一片真心，知道你喜欢玉满楼的糕点，特意买了送来的。明日平南王生辰，见着了你可要好好跟人道谢，别再像以往那样甩脸色。”

    周宝萍甩开母亲的手，语气冷淡到极点：“娘你打得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吗？那李三就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是京中出了名的笑话。况且他早已娶妻，你这是要我给他当妾！”

    二夫人当即否认：“说什么呢，娘怎么会让你去当妾。李公子虽已娶妻不假，但谁不知道他那病痨子夫人撑不了多久，待她一去，李公子将你娶过门，那便是名正言顺的李夫人！”

    二夫人眼里闪着精光，继续沉浸在美梦中：“李公子是李将军的独子，嫁过去后那自是享不尽的福。以李将军的身份，替你哥哥谋一份好差事那定非难事。饶是你大伯见了李将军，那也是要客气三分。萍儿，娘又怎么会害你，娘是一心为你好啊！”

    周宝萍强忍着胸腔的起伏：“为我好？我看你不过一心想着哥哥！”

    二夫人脸上闪过一瞬被点破的不自然：“若你哥哥在仕途上顺利，你有个好娘家，日后嫁过去了也有底气。你瞧瞧我这些年，就是因为娘家没有用，才处处受气。难道日后你还旨望着大房替你做主？萍儿，听娘一句劝，那李公子是极好的人选。”

    周宝萍只是冷冷看着她，不语。

    见她软硬不吃，二夫人也不再客气：“我与李公子早已说好，下月十五就娶你过门，不答应也得答应，其他心思你都给收起来！”

    扭头又吩咐下人：“来人，给我看好二小姐，这段时间都不可以再出去。她要是跑了，你们就给我等着！”

    “二夫人。”几个嬷嬷正欲行动，却见来了一人，不由得都停下来。

    二夫人一顿，眯眼一看，认出是大房请来的小道姑，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如意看了眼僵在原地的二小姐，笑了笑：“夫人昨日不是想要人来院里看看，驱邪避祟吗？大夫人替意让我过来的。”

    二夫人满脸不耐烦，只嫌这小道姑碍事，但又忧虑着不知刚刚的事被她听去了多少，要是大房得知了，怕是要坏事。挥了挥手，让其速战速决。

    如意得了令，目光四处转了转，最终落到二小姐身上，朝她一笑，走近。

    未等她开口，周宝萍就往后退了一步，冷眼道：“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