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嘻嘻~~”诅咒肉团般的身躯里埋着一张诡异的脸,是用一张男人、一张女人和一张年轻少年的脸拼接起来的,男人大笑着的嘴,女人柔软而被划破的脸,少年人死不瞑目的眼,丑陋的针线将带着浓重的怨气三者缝合,张牙舞爪地自面皮下涌出古怪的笑声。

    这就是山田太郎的诅咒,父亲诅咒母亲,母亲诅咒儿子,儿子便反过来诅咒父亲,因既是果、果也是因,在死亡发生的那一刻无解的诅咒便已种下。

    “嘻嘻嘻嘻嘻~~”古怪的笑声僵硬又瘆人,这只诅咒颠颠倒倒地朝伏黑砸来一只巨大的手臂,将狭窄的走廊毁出一个深长的坑。

    避开四溅的碎砖块和不断挥舞来的诅咒手臂,伏黑控制着身体从原地跳开,脑海里转动着可能的解决方案。忽然——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走廊窗户被撞破,额头燃着火焰的身影带着飞溅的玻璃碎片一跃而进,来人正是护着脑袋、从外部冲进这栋建筑物的纲吉,

    “零地点突破-绝对零度!”

    巨大的冰块冒着寒气、自纲吉手中释放出,迅速袭上诅咒庞大的身躯,避开了人质将其主要躯干冻结住。

    “太宰老师!”纲吉同时大喊。

    拐角处无声地冲出瘦高的人影,脚尖一点,借力空中飞溅建筑物的碎片而轻盈地上下翻跳,瞄准人质的位置撞了上去,果然在与看不见的诅咒接触的一瞬间,那一部分的诅咒消失了,人质也随即掉落下来。

    太宰接住从空中掉落下的学生,随意地向后抛去。“给我小心一点啊!”被无效化的异能这种异端般存在震惊到,伏黑回神大吼,迅速变换着比出手印,召唤出式神们,“玉犬!”“大蛇!”“脱兔!”“不知井底蛙!”

    式神们自影子中挣脱而出,四散奔向下饺子般“噗噗”掉下的人质们,稳稳接住后朝伏黑的方向而去,越过地上的障碍物寻找安全的地方。

    “嘻嘻嘻嘻嘻!!”诅咒发出尖锐的怒吼般的笑声,完全变形的脸上刻画着深切的憎恨,“嘻嘻嘻嘻嘻!!”它狂乱地挥舞着剩余的手臂,被冰结住的身躯发出咔嚓咔嚓的、令人耳酸的声音。

    然而没过多久,被太宰触摸到的地方开始生长,肉眼可见地,残缺的伤口处不断蠕动。“哗”,庞大的身躯也自冰封中挣脱,紧紧卷住手中剩下的人质,诅咒转身奔逃。

    可恶!果然诅咒只能靠咒力祛除吗?

    “鵺!”

    一只大鸟自召唤中飞跃而出,脚爪牢牢抓住伏黑将之飞带向诅咒逃跑的地方,伏黑头也不回地大喊,“你们照顾那些学生!”

    “啊嘞啊嘞,又长出来了了吗?”太宰语气轻快,看上去有些伤脑筋的说,“纲吉君想要去吗?那带上由君一起吧,照顾人这种讨厌的事我一个人也可以哦?”

    明明太宰老师不是应该看不到诅咒的吗,纲吉吞下疑问,坚定回答道:“好!”

    和尚未成长起来的伏黑不同,纲吉对同伴总是投以充足的信心,但现在这个状况不同,挟制了人质的诅咒诡计多端,明明伏黑看上去一脸严肃,结果也是热血上头就马力全开的人物啊。纲吉叹了口气,即使他的力量不能祛除诅咒,但拖延一会为伏黑争取时间也足够了。

    纲吉跑向阿由。“欸欸欸~就这样抛下我了吗?”伴随着太宰故作幽怨的话语,纲吉伸手——公主抱式抱住阿由,额头火焰熊熊冒出,冲去伏黑和诅咒离开的方向。

    好麻烦。

    瘦高的阿由被头上冒着火的小个子兔子掳走,双目无神。

    ——————————

    回到几分钟前。

    伏黑留下式神,独自去寻找诅咒的踪迹。

    面对伏黑转身离去的背影三人不语。

    伏黑先生说的没错,不知不觉用上敬语的纲吉在心里低落,他看着周围狂暴起来的诅咒尽力说服自己,与其过去添乱不如老实呆在原地等待救援。

    可是,根本放不下啊,诅咒什么的。一会是里包恩关于不要暴露自己能力的叮嘱,一会是伏黑先生严肃的警示,纲吉做起心理斗争,伏黑先生一定能解决的,不对,他猛地想起,外面还有那些学生在,这么久都没有声息,有危险!

    管不了那么多了。

    “太宰老师,阿由!麻烦你们支援我!”纲吉率先跑了出去,听到一身巨响立刻判断出声音方向,那么,这边最近,他踹破对面的窗户玻璃跳下。

    “哎呀,纲吉君真热情~”太宰目送纲吉冲破玻璃远去,语调明朗,“由君也来吧?应该能看到不少有趣的事哦?”

    阿由歪头。

    “就是你被吸引而来的、无意识中在追寻着的——那些光哦?”太宰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和侦探社诸位所习于的、总要滔滔不绝一大通的往常不同,这次太宰干脆利落地截住话头。

    响鼓不用重锤敲?又或者是因为熟知——无论对方如何情真意切絮絮叨叨,阿由也只会面无表情地回个“哦”——的这种情况?还是说完全就是个人的恶趣味?总之,惯于将目的包裹在层层表象之下的太宰,愉悦地哼着歌、摇晃着脑袋钻出了空落落的教室。

    阿由站在原地。

    他开始回想。

    这是一件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工作。因为没有可以分享过去的对象、也没有必要,也不需要通过回忆来安慰自己、保护自己,顺其自然就可。

    但并不困难。

    那些光——谷崎为了保护妹妹而暴走时,扭曲的眼中迸射出的激烈的光;纲吉和山田厮打在一起时,伤痕累累的脸上眼中璀璨的光。

    那些实在是一张张难看的脸,他们眼中的光芒却叩动了阿由的心扉。在这座死寂的城堡里,时间开始流动,灯光渐渐燃起,齿轮缓缓转动。

    是的,想要再一次看到。阿由头一次在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明确的想法。

    他想要看看,那些光到底是什么?

    那些光,自他幼时的那一天初见,便夺走了他为数不多、却绝不轻薄的心神。

    那个夜晚的烨烨星光,柔和地照着世间的一切,罪恶、苦痛、嘶吼…全然消失不见。

    那个寂静的夜晚里、宛如散发着光芒的银白色短发男人,一切寂静无声,不言自喻。

    银古——流浪的虫师,在黑暗与光明交错的世界中独行,教会了阿由如何以“虫”的方式在这个充满不美丽、不正确、不公平的世界活下去;太宰——暗中之明,明中之暗,选择了善的一边,悄无声息地留下草蛇灰线勾住阿由,隐于不言,细入无间。

    接受好银古的馈赠,阿由跟着太宰的步伐,迈出了在成为人意义上的第一步。

    ——————————

    回到现在。

    阿由和纲吉奔至伏黑和诅咒的位置。

    阿由面无表情地被纲吉放下,注视着纲吉冲上前和诅咒缠斗。纲吉额头上冒着火光,拳头里蕴藏着大空的力量,狠狠又迅速地击打着诅咒,每一拳的冲击都毁掉了诅咒一条大半的手臂。但肉眼可见地,诅咒身体的恢复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下一秒就能蠕动着长完整。

    “嘻嘻嘻嘻嘻嘻嘻~~”被缝合的脸上扯出诡异的笑,它发现了。

    下一刻,纲吉眼前一花,面部被什么东西袭击,是完全不同于刚才小打小闹般的力道和速度。“嘻嘻嘻嘻嘻嘻~”耳边萦绕不散着诅咒尖锐凄厉的笑声。那个诅咒,是在刻意蓄力等他发力之后疲惫的时机吗,还是说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成长了?

    纲吉仰面飞倒了出去,被卷入旋风般直直撞向背后的教学楼,将之砸出一个深坑,带起一大片尘土,浑身散架般生出剧烈的痛楚。

    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眼镜碎了。

    “嘻!”成功偷袭纲吉的诅咒仿佛兴奋般扭起了身躯,摇摇晃晃着一身庞大的肥肉,以与之不符的敏捷速度冲了上去。

    救下并保护人质,一直在一旁冷静观察想着对策的伏黑惊悚,他低估了这只诅咒的智力程度,纲吉因为他的判断面临生命危险,他结出手印:“玉犬!”

    来不及了!

    诅咒的手臂即将砸向纲吉,它脸上扭曲疯狂的笑容几乎撕裂脸颊,而在纲吉的眼里面前只是一片空荡。

    但他的超直感响了起来,有、有危险,必须跑起来!纲吉挣扎着受伤无力的身体,全身都是撕裂的细小伤口,眼睛被额头流下的鲜血糊住、一片猩红。糟了。

    “彭“,纲吉闭上了眼睛,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里包恩,对不起大家,伏黑、阿由,快跑……灰尘四起、碎石四溅。

    死亡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但是太慢了吧……欸、欸欸?没事?纲吉紧张地睁眼,他看到阿由正站在他的面前。

    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一脚在前,一脚在后。

    阿由比出拳击的姿势挡在了纲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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