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幽闭,积雪花如一粒星子,照亮满堂。
无名青年坐在一隅。
方才他似乎说了什么,太含混,迟与灯没听清。
他是迟与灯二人离开山洞后,忽然出现的。
据他所说,正寻找出口时,听见甬道那头传来声响,寻去便撞见他们。
迟与灯心想应是小纸人搬运石头的动静。
问他别的,只一笑,并不答。
眼下出去最重要,迟与灯探寻山洞。
她发现石壁上的裂隙,有细流汩汩流出。便伸手去触。
“别碰。”
青年好言提醒,“水很冷。”
透骨刺寒。
百里瑟双臂交叉,紧握着剑,目光满是不信任。
“你说是就是?”百里瑟说,“大师姐,让皮皮试。”
青年一直看着他。
“她”果真不记得自己了,从方才至现在,“她”的目光总那么陌生。
像看一个与自己生命无关的人。
青年垂首轻叹,眼里有湿意。
皮皮钻进裂隙,片刻后出来,冷得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番旁人听不懂的话,迟与灯翻译道:“他说和寒潭的水一样,看来这里直通寒潭。”
这简单,砸开游出去就行。
青年劝道:“潭水那么冷,不等游出去就冻死了。”
百里瑟像吃了火/药,一句一怼,“冻死也和你无关。”
迟与灯一头雾水,小师妹是高冷,但并非处处不饶人啊。
她哪知道百里瑟在想:
此人一双眼,总灰溜溜往大师姐身上盯,定非好人。
青年被怼得哑口无言,也不反击,只一脸落寞。
三人心思各异。
迟与灯摸索墙壁,附着听声,心想要是她来动手,山洞还是会塌。
小师妹的话,功力不足,只能劈开一半。
想到这,她望向无名青年。
青年望着百里瑟,百里瑟望着她。
两两无言,迟与灯先打破沉默,“这位,道友,你是什么修为?”
上来就问修为,和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一样唐突。
青年倒很随和,“金丹。”
啊,金丹!
迟与灯眼睛一亮。
世人以为修为越高,威力越大,譬如金丹“一剑可开山”,元婴“一剑可竭海”。
不尽然。
金丹是个分水岭,金丹以下,如孩童牙牙学步,会走,但栽跟头;金丹以上,如人走路,既能快也能慢,对灵力和神识的控制力非前者可比。
量变和质变的区别。
“前辈。”迟与灯改口,“我有办法带我们出去,但我需要你破开这墙壁,又不使山洞塌陷。”
青年摇头:“没用,寒潭的水漫进来,我们很快会死。”
“我是冰灵根。”迟与灯道,“凝水化冰,能送你们出去,前辈,信我。”
闻言,青年一怔,看她的眼神变得不同。
百里瑟站到中间,阻断他惊异的视线,依旧敌意地瞪视他。
青年却笑了,有点傻乐的意思。
瑟瑟生气了,是吃醋了么?
迟与灯双手按住小师妹宽厚肩膀。
“前辈,可以吗?”
青年欲盖弥彰地掩唇,藏住喜悦,“当然。”
迟与灯把两位师弟的尸体收入储物袋。
他们在世俗都有家人,活着回不去,死了也应归故土。
青年的剑朴实无华,只剑身刻有“添灯”二字。
一切准备就绪,迟与灯想到还不知对方姓名,“前辈,敢问尊名大姓?”
“免尊。”
青年灿然一笑,“徐续昼。”
嗯?
迟与灯表情凝固,徐什昼?什么续昼?徐续什么?
徐续昼手指拭剑,道:“这是我的剑,添灯剑。”
徐续昼,添灯剑。
眼前人的俊美容貌和2Dlive重叠,一颦一笑都肖似到极点。
迟与灯眼前发昏。
所以他含混那句,是在喊“瑟瑟”?
她竟然见到了徐续昼,活的,3D徐道长!
徐续昼提剑,森然剑气无形,对着石壁一斩!
无事发生。
百里瑟淡淡讥讽:“不过如此。”
这四个字像刺,扎疼徐续昼的心。
“她”果然怪自己。
怪他最终抛下“她”一人。
下一瞬,一道裂缝从石壁顶往下蔓延,行速极快。
轰然一声,石壁破开,寒潭水猛灌而来,侵肌刺骨,卷入一刻像无形思绪也被冻住。
迟与灯因震惊迟了一息,仅这一息,徐续昼和百里瑟都被龙吸水般抽出去,卷入更深冰寒。
她不假思索地一蹬,分出一只纸人抓住徐续昼。
自己则冲向百里瑟。
迟与灯抓住他衣角,往前抱住腰,抬头一看,百里瑟整张脸近白,五官爬上白霜。
小师妹有水灵根,怎如此不耐寒?
小纸人合力把徐续昼推过来,魂魄离纸,钻进迟与灯袖中,他们也冻坏了。
迟与灯左手揪住徐续昼腰带,望向二十几米高的粼粼水面。
咻!
一道冰柱从潭底升起,像将戳碎月亮。
两道人影砸到潭边,噗通一声又一个掉下去。
片刻后,迟与灯一边抖,一边爬上岸。
徐道长,你害惨我了。
她牙关打颤咯咯响,放出小纸人——皮皮冻得瘫在地上,牛牛还好,和瓜瓜一起生火。
火星噼里啪啦,迟与灯亲和冰元素,第一次觉得火如此美好。
那二位快不行了。
迟与灯哆嗦着,指挥小纸人:“把……把他们架上去烤。”
-
徐续昼醒来。
明月高挂,冰柱势捅苍穹,美得不真实。
然后天旋地转,火光照夜,火星蹿到他鼻尖上跳舞。
徐道长连转了三圈,终于明白自己在火上,被架着烤。
小纸人见他醒了,将他松开,给他披上被子、递上热乎乎的奶茶。
徐续昼神智还昏沉着,不忘百里瑟,情急之下道:“瑟瑟呢?!”
迟与灯心想,她要回呢还是假装没听到呢?
还是装傻吧,“徐道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牛牛,把奶茶端过来。”
熬奶茶的小纸人迈着短腿,捧来奶茶。
迟与灯一手扶百里瑟后背,一手喂他喝奶茶。
两粒解寒丹、一杯热奶茶下肚,百里瑟惨白脸色总算有所好转。
徐续昼见他没事,颜色稍缓。
“多谢道友相救。”徐续昼迟疑,他想打探百里瑟,“可以问问,你们怎么会被关在山洞里吗?”
她还想问呢,堂堂纸片人是怎么逃到三次元的。
等等,莫非这个徐续昼是原书里的人?
见她不语,徐续昼以为唐突对方,于是抛砖引玉,“我是从一个传送阵进到山洞里的。”
“传送阵?”
“嗯,好像是上古留下来的。在星沉岛上。”
迟与灯:“星沉岛?”
徐续昼一怔,说漏了嘴,无奈地道:“我不是此界中人。”
一开始,他看见他们身着从未见过的弟子服,就知自己已不在灵纪界了。
原书没提到的地名,迟与灯一概不知。
她不是故意扒徐续昼,谁知道长马甲也不套,太实诚了。
游戏里的徐道长也很实诚,他从没骗过白月光,向来说到做到。
迟与灯不遮不掩,将来历和入坑缘由说了一遍。
原来“她”在云何宗;
原来已过去三年了;
原来……
徐续昼心绪万千,“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猜想,是这个村子所有人狼狈为奸,以村长为首,坑害云何宗弟子。但我现在还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理由。”迟与灯叹,“也不知小满是死是活,希望他机灵点吧。”
一声嘤咛,百里瑟醒了。
一睁眼便是迟与灯,近在咫尺。唇角的绒毛分明可数,扇子般的睫毛扑朔扑朔,欣喜地看着他。
比天上挂的一粒粒星子还亮。
百里瑟推开了她。
身后就是寒潭,迟与灯差点一头栽回去。
小纸人呼啦扔了煽火的扇子,冲去扶她。
他抱她可以,她靠这么近就不行。
百里瑟脸在烧,喉咙也烧,嗓音沙哑,“大师姐,你,你没事。”
余光瞥见徐续昼,面上好颜色旋即收起。
像多不乐意见着他似的。
徐续昼除了失落,就是失落。
迟与灯鲤鱼打挺,揉着脑袋,“小师妹,你推我干嘛。”
女孩子离那么近很正常啊。
“我好像得伤寒了。”百里瑟道,“怕传给你。”
迟与灯无语。修仙者得病,闻所未闻。
“再多吃两粒解寒丹。”迟与灯取药。
徐续昼心下苦涩,他真像个不该存在的人。
他的瑟瑟已不肯认他了。
偏偏是他造成的,是他的债,他的孽。
他想还,如何还。
“迟道友,百里道友,我可以帮你们。”
果然换来百里瑟一声喑哑的“用不着”。
迟与灯倒觉得,金丹徐道长很好用,当工具人使也行。
“徐道长,能拜托你进村子里找找我师弟李小满吗?我留下照顾小师妹。”
先确定小满是死是活再说。
虽是不堪言的小事,也算帮了瑟瑟的忙。
徐续昼欣然答应:“好。”
支开徐续昼,迟与灯用静静的凝视,审视着百里瑟。
百里瑟汗毛悄然竖起,不解何意,“大师姐?”
“小师妹,那位徐道长好像认识你。”迟与灯说,“初次见面,他便喊你的名字,很是亲热。”
没错,她怀疑小师妹就是白月光。
可百里瑟不曾见过他,应是不曾。
对书,他过目不忘;对人,他鲜少记得对方姓名长相,更遑论身份背景了。
都说“目中无人”,形容他最好。
“小师妹,你是不是……”
迟与灯压低声音,搞得很神秘,“和他有过露水情缘?”
比如在一个不毛之地,一起度过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日日夜夜?
又同一个不毛之地,海誓山盟,说着腻歪人的情话?
百里瑟:?
她究竟在说什么?
见他一脸懵懂,不知是装蒜,还是不开窍,迟与灯都替他急。
“小师妹,你是不是百里瑟,灵纪界神光宗的百里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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