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街上少行人。商贩拉开门闩,货摊物什一件件儿填充空旷街道。两个醉汉你推我拉,其中一个撞倒高高垒起的蒸笼,屉子哗啦啦砸了一地。
目光触及醉汉胳膊上的刺青,又纷纷避转开去。包子铺的主人三两步推回屋内,关门插栓一气呵成,就像摁下倒退键。
就在此时,青石小道上突然转出来个人,黑边帽扣在胸口,一身乌青长马褂,姿容气度温文尔雅。他快步走过市井街头,向远方的人群摇了摇帽子。
“楚导!”步入六月中旬,气候日渐成熟,江城影刚下完夜戏,扇着帽子笑道:“这么早就彩排呐……怎么,你们看着我干嘛?”
人群中央,楚桓深深看了他一眼,举起扩音喇叭,道:“卡!”
升降机上的摄影师与摄影机缓缓降下,场务跑出去还原场景,场记捧着小本本躬身上前。
将黑帽子戴回去,江城影轻咳两声,道:“哦……正拍着呀。巧了,我那边也拍的是民国戏,放在你的摄影机里完全不会出戏,你就当我给你免费客……”
楚桓面无表情地将监视器屏幕怼到江城影眼皮子底下。
画面里江城影脚步轻快,只差没提个鸟笼拎个茶壶。
明朗、乐观,一看就是出生在幸福年代的傻孩子,与周围暗沉沉的人物格格不入。
“前五秒的画面还可以,从第五秒开始群演的站位不行,拍第四次的时候绿旗袍的女士再往外走动一点,你看柱子刚好挡住了她的脸。”
场记小姑娘一边点头一边刷刷记下,却时不时瞟一两眼江城影。助导一路小跑过来,凑到楚桓耳边低声道:“楚导,他过来的时候戴着帽子,穿的衣服也一样,我还以为是个群演。”
楚桓没说什么,让副导按照方才说的沟通演员,现场重新运作起来。
梧桐树下,萧琢文先一步布置好了桌案茶水。楚桓帮江城影倒了一杯菊花茶,将手机的事情与他说清楚。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联系我,手机出问题就说得通了。”
“……抱歉,那倒不是手机的问题。”
“真的一次也没有!?”
“没有。”
“我不信,你肯定在骗我。”江城影拒绝听楚桓继续否认,转开话题道:“所以你和赵谦搞掰了也是这破手机造成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和赵谦掰了?”
他二人私下里过了几招,但明面上还未彻底撕破脸。卓然的事情真相大白后,网友发现楚桓把赵谦的关注也取消了,某种愧欠心理作祟,当初他们针对楚桓的种种阴谋论全都转移到了赵谦身上。
“昨天通宵拍夜戏,中场休息时偷听到赵谦与策划的交谈,说年底还有一部同题材的电影要上,要想东风压倒西风,宣传方面得抓紧了,甚至不用担心资金的。”江城影指了指远处,道:“东边”又指了指脚下:“西边。”
他说完,左右瞄了两眼,俯身在楚桓耳边低语道:“赵谦这次请了白维担任主演。他和你那个新人都是走型男路子,你们又拍同题材电影。说实话,你那新人的人气压不住白维。”
绕着楚桓走了两圈,撩一把额前的刘海,江视帝的风骚经过岁月发酵比安慕希还浓厚。
“可是,我能。你不考虑一下我吗?”
轮椅顺着江城影倾倒的方向后退,江城影这一倾差点真的倒了,堪堪把住楚桓轮椅扶手稳住身形。
“唉!你这新轮椅太次了吧,扶手这么硬。”
化妆师精心塑造的发型终于承受不住打击,额发垂落下来。
缭乱、迷离,江城影抬起头时,满脸幽怨。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去给赵谦演男二?他也配?!结果你现在跟我说你俩儿不合,好了,我是把自己卖进贼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手机切断了我俩儿的联系。”
楚桓居高临下审视半晌,将江城影一缕额发拨乱,散开的发丝半遮住幽怨的眼眸,犹抱琵琶半遮面,许多愁欲语还休。
点点头,楚桓满意道:“眼神不错,你在港城学到了不少东西。”
“哪有楚导的教导好,我终身受益。”自讨没趣,江城影扒开刘海,伸手在楚桓口袋里掏了半天,将不断震动的手机递过去,道:“喏,从刚才一直响到现在,快接了吧。”
他的目光飘过,是个没有标记的电话号码。
“现在推销都这么执着了?”
“不是推销,是你真正该追究的元凶。快回去吧,柳姐该担心了。”楚桓看着那个陌生号码,并没有立刻接通。江城影还想再说些什么,萧琢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送走江城影,萧琢文正要回避,楚桓却道:“你留下。”说完,接通电话。
遥远的M国,IDOT顶楼雷声轰隆。
上空全息投影编织出的人工乌云挤压摩擦,纯黑墙壁上灯光细细流动,肖邦那首反复重复一个单音的前奏曲在密闭空间里首尾巡回。
湿重、阴冷。
桌前亮着一盏平凡的桌灯,这片天地的造物主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夹着签字笔翻看愚蠢凡人的智慧结晶,又一本工作汇报扔向桌角。
电话没有接通。
“伊夫。”楚越头也不抬,随手拿起桌上另一部手机接着拨号:“桌角的汇报处理掉,名单送去人事。”
如果当事人在这里,势必尝到真正的五雷轰顶。伊夫不敢在乌云压顶之际去触老板的霉头,拿起桌角的文件走向碎纸机,一边快速翻看默记署名。
就在这时——
刹那间云收雨霁,房间里落针可闻。
“喂。哪位?”
电话接通了,伊夫停下脚步,回过头正好看见楚越放下遥控器。
为了听清一个人的声音,造物主勒令万物屏息。
楚越走到落地窗边,眺望远方以追求内心的平稳。
“阿桓。”
“哥哥,你换号码了?”
只有两种情况下楚桓会叫楚越哥哥而不是一个单音的哥,不是在生气就是正开心。
“阿桓。为什么不接哥哥电话。”
“最近手机出问题了,好多人的电话都接不到,现在竟然连哥哥的也接不到了吗?”
伊夫将文件抱在胸前,就在这一瞬间,他恨不能立刻瞬移出去。哪怕移到沙漠里,也好过与楚越共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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