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珠只有在十分熟悉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胡闹调皮的模样,在外人面前,她只是个乖顺又懂事的小姑娘。
哪怕偶尔做一些叫人刮目相看的事情,那也是极有分寸,与亲朋之间都有商有量的。
可是谁都没有猜到,她这乖顺的皮子下竟然偷偷藏了这么大一颗胆,不过是道听途说一点传言,就勾起了兴趣。
千里之途说走就走,甚至来到了与生长之地无一处契合的洛阳城,还胆大包天的算计到安王妃身上来了,有主意得很。
人已经来了,现在赶她难免一番斗智斗勇,未必成功不说还耽误正事。
秦五娘暗想,家主未来两三个月都会很忙,留她一个人在府里也未必老实,等到忙完手头的事,悄悄把她带回去,比现在把她赶回去要合适。
再者,说不定她当真有办法圆了此行的目的,回头还能抵一抵家主的怒火。
说到底也是她心中的执念。
琼珠见五娘沉默,主动凑过来安慰:“不要担心,哪有这么容易暴露,我亦不是个傻子,你何曾见过谁算计我?况且,在万不得已要暴露之前,你必定会杀过来将我五花大绑带走,不会叫别人知道一丁点的。”
琼珠笑眯眯的掸掸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对五娘十分的有信心。”
说话时,还捏了个打气的小拳头。
她顶着猪鼻子认真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又好笑。
五娘定定神,道:“罢了,你这水土不服的症状也着实过了头,看来是真的和洛阳城八字不合,晚些时候我想法子给你送药过来,你院子没人也好,仔细留意动静知道吗。”
琼珠立马绷直了小身板双手交叠放于身前,礼貌十足:“有劳五娘。”
五娘推推她的脑袋,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最后顺着来时的路试探了一下周围动静,顺利离开。
走之前还将她行囊里不该出现的东西一并卷走,包括那把精致又清晰的小镜子和她手上的珍珠戒子。
泛音院中只剩琼珠一人。
她记得那个嬷嬷来时说过,沐浴更衣是安王妃安排的,她是客人,没有过府不拜见主人的道理。
唯恐稍后有人来,她随手找了一件款式极其简单,颜色也素丽的裙子套上,又飞快的擦干头发,带上面纱,摸出两根与衣裳同色的发带,正中分发,一左一右各抓一小把头发用发带绑住,剩下的便随意披在身后。
两条小辫子绑好,走路时一左一右活蹦乱跳,琼珠对自己刚学的梳发本领很是满意。
没多久,果然有家奴来,但不是来请她出去的。
“女郎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又被这洛阳城的气候折腾的受了惊吓,王妃让女郎好生歇息,吃食和汤药稍后会送到泛音院来,待女郎歇息好了,明日一早再去拜见王爷。”
来的是一个恭敬秀气的小丫头,说话时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琼珠愣了一下,下意识摸自己的鼻子,手下却只有面纱层层叠叠摩挲的窸窣声。
这个安王妃,是不是太贴心了。
转念一想,刚才她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太丢人了。
说不定隔一夜,在大家眼中的狼狈印象能减一分。
明日就明日吧。
“代我多谢王妃。”既然人家已经这样安排,她承了情便是。
婢女退出去,为她重新掩好门,又过了一会儿,样式精致的饭菜和温度正好的汤药也送进来了。
安王妃准备的饭菜有荤有素,精致得不得了,一小碟刚好够一人食。
琼珠想起来之前听说过,洛阳城时兴分食制,不似他们那样围坐合食。
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琼珠折腾了一天,早就饿了,抓起筷子巴拉两口,眸子骤然亮起。
味道不错呀!
……
萧恒刚到小花厅门口时,已经听到郑嬷嬷请罪的声音。
原是药膏的事情有疏漏,今日还没将新的送回府。
安王妃那处还有,可是已经拆开在用,女儿家匀面擦身的脂粉香膏是十分私人的,尤其是贵族女子,绝不会与旁人共用,把王妃用过的送过去给客人用,不合适。
可是琼珠这样子有些严重,此刻也顾不上旁的,安王妃冷冷的训斥她一番,吩咐紫英去寻一个干净的空罐子,将药膏干净的部分舀出来,填一瓶给琼珠送去,且格外强调,让她填的均匀些,莫瞧着像是用过的。
萧恒站在门口,微微挑眉。
他身边站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女子,一身水红的缎裙将她与一般婢女区分开来,显得格外的温柔恬静。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第一次见王妃这样细心,奴今日听说,连厨子都是专程从江南请来的大厨,只为那位女郎单做。”
萧恒清俊的面容溢出一丝笑来,言语温和:“我也是第一次见母亲对小辈这样亲和。听说是宣城郡认得的忘年之交,你可有见过?”
红棉微微摇头,今日迎客时,院子里恰好有事耽误,她没能随世子一并出去。
萧恒本想与她描述描述今日府门口的惊天动地,转念一想背后议论一个女子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笑着到了一句“来日方长”,便迈步走进去了。
红棉站在原地,微蹙的眉头似在咂摸这几个字,见萧恒已然进去,赶紧跟了上去。
“母亲怎么生这样大的气,可是有什么麻烦?”
萧恒一撩衣摆坐在安王妃旁边的位置,耐心又温和:“饭厅那头都上齐了,父亲见母亲迟迟不去,特地让儿子来请。”
安王妃看他一眼,眉头总算松动一些,可语气还硬着:“多久以前就吩咐下去了,今日还这么多疏漏。”
说的是下人。
郑嬷嬷一句话都不敢说。
萧恒笑笑:“母亲忙了一整日,用心之处无人不晓,想来琼珠姑娘一定明白这份心意,母亲不必担心。”
他知母亲最重礼数,多年来但凡是安王府的排场,就没让人戳过一次脊梁骨。
想来今日这些待客上的疏漏,也是母亲担心小姑娘觉得被怠慢了。
郑嬷嬷低着头在心里叫苦——世子爷哟,这哪里是顾及礼数颜面啊。
您可是没瞧见夫人那上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私生女入府了呢……
安王妃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又如鲠在喉的模样,原本因为萧恒到来稍稍压下的火,莫名的又蹿了起来,萧恒已然感觉到。
就在萧恒为这份怒火错愕之时,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母亲又在发脾气了?”
清朗的男声,带着些戏谑:“啧,脾气发多了老的可快,再多的灵丹妙药都救不了。”
听到这道声音,安王妃带着愠色的脸上又多了冷色。
萧武负着手大步走进来。
他身量极高,一张脸生的极俊,因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与萧恒有七分相似。
萧恒本就生的俊朗,而他更像是将萧恒的五官仔细揉捏调整到了最佳的位置生出来的,这三分的距离,他显然是站在上风的那个,令他更有让女子移不开目的容颜。
身上的胡服有些皱,圆领袍内着的白色交领里衣衣领微微发黄,浑身上下都写着“风尘仆仆”四个大字,可行走间身姿挺拔长腿交错,步履稳健脚下生风,比起萧恒温润清隽的气质,更显出少年郎的精神奕奕。
红棉下意识的抬眼望向他的方向,萧武眼神锐利的捕捉到这个眼神,目光立刻迎上来。
那双深沉的墨瞳中,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然红棉很快又低下头去,萧武自嘲的一掀嘴角,收回目光
安王妃的这腔怒火终于对准了次子萧武:“你还知道回来!”
萧武不欲多说,负在身后的手移到前面,手中之物顺势一抛,竟是直接丢给安王妃!
萧恒大惊,长臂一捞稳稳接住,怒斥萧武:“胡闹!”
红棉赶紧上前劝和:“世子,您先瞧瞧这是什么。”
萧恒将裹在外面的布皮子剥开,里面是几盒成品药膏,都是新的。
萧恒方才发火,其实是为了挡住母亲,叫她不好再对弟弟发火,此刻一看到药膏,顿时明白了弟弟的用意,立马将东西呈到安王妃面前。
“母亲不必生气了,二郎竟买到了新的药膏。母亲看看,是不是与您用的那种相同?”
安王妃刚才的确是要发火,结果被大儿子抢了先,此刻看着面前的药膏,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小儿子萧武。
萧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全无解释的意思。
红棉对着安王妃一拜,轻柔道:“恕奴多言,奴想起郑嬷嬷曾说过,王妃让她置办新的药膏时,府中的药材已经用尽,赶制不出新的,恐怕是派出去买药膏的下人还未寻到,这才耽误了。不过现在好了,郎君寻回了现成的新药,便可尽快送往女郎那头,令她缓解痛楚。”
郑嬷嬷在心中感激了红棉一万遍,同时也很聪明的附和:“是是是,是老奴没用,是老奴安排的不妥当,没想小郎竟这般细致入微,王妃尽管罚老奴就是,可别再与小郎置气了。”
安王妃盯着那药膏,眼神里的怒火果然消了大半。
萧恒再一次打圆场:“瞧,本没有多大的事,母亲恼二郎不听命令擅自离家,却不知是药膏难寻,他亲自去找了。母亲担心贵客的不服之症,眼下药膏也有了,二郎也回来了,要究责,也该先用饭才是。”
红棉跟着说了一串好话,萧武的眼神又往她那里瞟了一下。
安王妃盯着药膏,终于消了怒气,平稳了语气,“也罢,去用饭吧。”
这是雨过天晴了。
没想安王妃忽然将药膏递到萧恒面前:“琼珠身体不适,今日且在房中休息,明日再正式拜见。饭后,你亲自为琼珠送去药膏。”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