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珠不知道的是,王府不仅用饭的时间严格,菜式也从未往奢靡的方向靠拢过。
仅是萧恒与萧武两兄弟,从小到大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不挑嘴也不讲究。
即便是王府设宴,不曾在这上头贪过风头,也不曾让人抓过错处。
所以,在安王府中,专程选厨子单做,毫无疑问,是高度的偏爱。
且从未存在。
……
饭还是要吃的。
不明真相的琼珠略过安王和安王世子的眼神,将友好尽数给了距离最近的萧武,伸手推了一下面前的美食,礼貌探问:“萧二哥哥,要不要分你一些?”
萧武仿佛听了一个笑话,翻眼收回目光,提起筷子用饭。
琼珠眼神茫然的去看其他人,他们也都轻笑摇头,垂眸用饭。
恰好有女奴前来送汤药,在安王妃身边的一个老嬷嬷上前接过汤药,膝行着递给了琼珠。
是治她水土不服的内服汤药,之前一直熬着,要饭前服用。
送药的老嬷嬷发髻梳的一丝不苟,伺候时一举一动仿佛是用尺子量过似的,她眼神半垂,是恭敬的姿态,借着送药的机会平声解释:“女郎,王府的规矩是分食,合食视为不敬失仪,更不可这样相互让食。”
琼珠立马懂了萧武那表情里的深意。
合着是在笑她啊。
她笑了笑,露出来的眼睛又弯弯的,不见委屈,只有几分不好意思,“多谢嬷嬷指教。”
老嬷嬷微微躬身:“不敢。”然后膝行推至一边。
安王的眼神从琼珠的菜移到琼珠的脸,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厅内无白絮,你也要一直戴着面纱?”
琼珠正秀秀气气掀着面纱喂食,闻言立马放下筷子,回道:“琼珠脸上还未好,摘了面纱恐会失了仪态。”
萧恒看过来,和声安慰:“琼珠,父亲只是见你这般进食有所不便才随口一问。既已来到王府,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安王以为自己吓到了小姑娘,跟着安慰:“是这个道理,琼珠,你随意便是。”
琼珠点头回应,隔着面纱摸摸鼻子,将面纱撩起一些给自己喂食。
她并未瞧见,两个男人说完话后,不约而同的往女主人的方向偷偷打量。
安王妃一言不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琼珠。
见她掀着面纱吃相滑稽时,嘴角都忍不住轻扬。
像是看着娇养的小宠物一般。
忽的,她眸光一转,前一刻还在眼神里荡漾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活生生转为无声的询问:你们,有事吗?
父子二人从容收回目光低头进食:无事,打扰了。
萧武咬着白馍狠狠一扯,扯下一大块卷入口中,漠然的看着他们的眼神交流,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
他吃的很快,三两口扒拉完,甩了碗筷便起身:“儿子用完了,先回院子,父亲母亲慢用。”说完就走。
安王和安王妃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萧恒见琼珠盯着萧武,耐心与她解释:“他向来吃得快,不必理他,被惯坏了。”
琼珠不解。
吃得快怎么就是被惯坏了呢?
其实她吃饭也很快的。
小时候,他们都是先吃完的不管,后吃完的收碗。
她小口吃饭,心里想:吃饭快倒没什么,可是这个萧武有点没礼貌,这在她家是要被打断腿的呢。
……
饭毕,安王与琼珠客气几句便去忙公务。
萧恒原本是有公务在身的,可是为了接待琼珠,母亲为他接连安排了半个月的沐休。
昨夜他已经罗列了一些洛阳城有趣的去处,准备从今日开始带着琼珠一一游览。
目送父亲出府后,他准备问问琼珠更想先去哪处,不料面前一阵风,那少女直接略过他面前,奔向安王妃。
萧恒抿着唇挑了一下眉,默默跟着走过去。
安王妃正在嘱咐一些内务,说着说着,她发现家奴们纷纷往她身边看,一回头就对上琼珠的目光。
她正扬着一个笑脸望着这头。
可惜脸被遮了大半,剩一双眸子莹亮璀璨。
那眸子,仿佛戳一下就能飚出水来。
安王妃挑眉,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有事?
琼珠从灵魂里散发出的热情,撞了冰墙。
她不放弃,拎着系了双花结的衣带转了个圈圈,为了强调,她还抖了抖,殷切的眼神发射出询问——衣裳!我的打扮!你喜不喜欢?
安王妃的眼神变幻莫测,将她从头扫到脚,再从脚升到头,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很好看。”
琼珠内心的小人捧心高呼——安王妃果真是喜欢这个装扮的!
既然喜欢,那她此刻一定非常顺眼。
“王妃喜欢吗?我也很喜欢!”琼珠一副爱死了这打扮的模样,又演起来:“从前可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裙子呢!”
安王妃忍俊不禁,一本正经道:“赶巧了,今年的春装还没做,正好再给你做几套,叫你不重样的穿,一日不落。”
方才站在王妃身边听训的家奴一个个疑惑到挤眉弄眼。
春装还没做?
不是早就做了吗?
萧恒眼观鼻鼻观心,很懂事的不插话。
琼珠怎么能放过这样一个表现勤俭的机会?
她在家奴与萧恒惊诧的眼神中,一把抓住安王妃的手往怀里一带,声情并茂:“衣裳,够穿就好了。其实琼珠觉得,内在的充实远比外在的浮华要更珍贵……”
她语调一转,隐隐约约带了些试探:“此次洛阳之行,若是能学到一些从前没机会学到的,那才叫不枉此行。”
安王妃一副很赞同的样子。
琼珠仿佛瞧见了苗头,正欲“但是”一下引入主题,就听安王妃说:“你懂事,我早就知道的。不过劳逸皆有才是道理,从前你在家里便不曾懈怠过,眼下来了安王府,尽管敞开了玩,不敢说教你增长什么受用一生的见闻,能散散心也是好的。”
她似是这时候才想起来安排琼珠,也总算瞧见了安静立在一旁许久的萧恒,就在她准备询问萧恒今日的安排时,琼珠又凑过来:“王妃,您今日要做什么呀?”
萧恒准备好的话,又默默地咽回去了。
安王妃无奈一笑,示意她看身后成群的奴婢:“如今换季,府中尚有许多事情未能安排妥当,我还能做什么?”
自然是忙于府务。
琼珠有一种被抛弃的失落:“可、是你请我来的。”
安王妃挑眼望向萧恒:“所以我让阿恒陪你。”
琼珠见鬼一样望向萧恒。
这不是她期待的走势啊!
她眼中的嫌弃,一览无余。
萧恒失笑。
人家嫌弃他,他没有硬凑上去的道理。
“母亲。”萧恒对着安王妃道:“琼珠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之症还未痊愈,今日还是先歇一歇吧。”
安王妃愣了一下,转头去看琼珠,是问她的意思。
琼珠对萧恒的善解人意十分欣慰,她赶紧道:“今日王妃准备的菜肴十分美味可口,恰好琼珠擅长几味小点心,不知可否借一借王府的厨房,正好让王妃尝尝鲜?”
安王妃笑:“你还会下厨?”
琼珠点头如捣蒜。
安王妃给郑嬷嬷使了个眼色,郑嬷嬷赶紧将琼珠带去厨房。
萧恒觉得,这里没他什么事了。
……
琼珠不出门,萧恒向母亲请示之后,带着红棉回院子。
路上,红棉忍不住笑。
萧恒:“笑什么?”
红棉正欲开口,又摇头:“奴不敢说。”
萧恒:“但说无妨。”
红棉咬咬唇,忍着笑说:“以往有女子接近王妃,无不是冲着别的目的来的。奴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心眼冲着王妃去的。架势都快赶上别府里争做妾侍的小娇娘了。”
萧恒想笑,但又绷紧了脸:“不可胡言。”
红棉抿唇,连连告罪。
她是忽然松了口气,一时开心才胡思胡言的。
萧恒没跟她计较太多,两人先后进了院子。
刚跨入院门,他就站定不动了。
花圃边上的树边,绳子打成的吊床上窝着一个人,萧武一双长腿交叠抵在树干上,双手枕在脑后,脸上盖着一本游记,不知是看书看的睡了,还是打从一开始就为了睡觉,嫌日头刺眼才盖了书。
萧恒看了一眼身边的红棉,见红棉垂首避开,遂笑道:“看来不是我眼花,你也瞧见他了。”
他负手走过去,于萧武身边停下,顺手摘了他脸上的书。
日光刺眼,萧武立马皱眉,腾出一只手来遮住眼睛,“干什么?”
萧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跑这来睡觉?”
萧武一翻身,也不见怎么发力,双脚已经着地,眼神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萧恒的身后。
萧恒随手把书丢开,斜倚树干,“不用看了,人还在母亲那里,并未随我过来。”
红棉转身去准备茶汤。
萧武的眼神自红棉的背影收回来,笑着躺回去,“兄长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萧恒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垂视他:“好,那就说点你听得懂的。昨日你去送药膏,是不是与琼珠生了什么误会?”
萧武转头看了他一眼:“何时开始,你也三句话不离琼珠了?”
萧恒:“那你在这里等的谁?”
萧武虚阖的眼眸慢慢睁开,一双眸子沉静如水。
他侧身坐起,面向萧恒:“兄长这话,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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