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武又后悔了。
驾车时迎风一吹,他已然清醒。
这和对待小表妹时候的状况不同。
小表妹性子乖顺,哪怕说话大声些都好像是在欺负她,他稍微沉脸她就要哭。
那时的感觉不仅不愧疚,还烦得很。
可对待琼珠……
萧武回想自己刚才的一连串举动,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欺负女人。
扯面纱的事情还没拎清,他又扯了人家胳膊。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时,萧武握着缰绳的手都出汗了。
他跳下马车,亲自开马车门。
琼珠弯腰出来,踩着木梯下马车,站定时只眼神淡淡的看了萧武一眼,微微点头算表达谢意,然后快步往府里走。
“琼……等等!”萧武追上去拦住她。
琼珠警惕的后退一步。
萧武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在衣摆上擦了擦,“方才……是我鲁莽。总该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琼珠讶然的看向他,那双水灵的眸子里,闪过萧武无暇留意的小心思。
萧武是一路送琼珠回泛音院的。
这奇景将一路遇见的奴人们都看傻了。
“白氏的事情,是我冲动了。”萧武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开场白。
然他亦不觉得自己是错的,所以很快补充:“不过我也趁此机会提醒你,你是母亲请来王府的座上宾没错,但凡事讲究一个禁忌,你若真的与母亲一见如故,交浅言深,那就别做惹母亲不快的事情。”
琼珠藏在面纱后的唇角微微上扬,是个不显露的笑。
她方才还在想法子去探听白氏的事情,没想到萧武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谁说他是难缠的主了,这不是很好说话么!
嘻嘻嘻。
她绷了绷脸,尽量表现的正经严肃:“萧二哥哥也说,凡事讲究一个禁忌。纵然与王妃一见如故,交浅言深,可也不是没有分寸尺度的言无不尽啊。”
“那白家夫人一不害我,二不伤我,知是王妃请我过府做客,一路相送,还无微不至照顾有加,洛阳城我谁也不认识,偶然遇上她,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你冷着脸扯走……太吓人了。”
最后四个字,她将音压下去,说的小心翼翼。
萧武沉默不语。
琼珠估算着时机,尝试着发问:“这宣城郡白氏,与王妃到底有什么过往?”
萧武微垂的眼神慢慢的抬起来。
这个动作仿佛被拉长,以至于琼珠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愧疚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防备和冷然:“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琼珠面不改色:“知道一些,自然不会再因为这个犯了禁忌。”
萧武:“真的不想犯错,就离白家的人远点,什么都别问。”
琼珠:嘴巴还真紧。
既然在他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耗着也没用。
琼珠正要道别,萧武又开口了。
不同于刚才的生硬,这时的语气有些吞吐:“面纱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我绝不会再犯了。”
琼珠被他提醒,这才想起还有一茬。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此刻心里想的都是怎么了解宣城郡白氏和安王妃的过往,早就忘了什么面纱的事情。
可萧武的态度实在是太端正,也很有诚意。
琼珠眼神慢悠悠的在他身上转悠,背起手来:“这就完了?”
萧武任命叹气:“你想怎样?”
琼珠白了他一眼,幽幽道:“你我男女有别,你本就不该扯我的面纱。你不再犯,那是本分。用本分作赔罪,亏你说得出来。”
她微微扭脸,并不正眼看他:“得作些本分之外的保证,这才叫赔罪。”
萧武嘴角一抽:“那什么才是本分之外?”
琼珠其实根本没想讨什么说法,原以为他这狗脾气,该甩脸就走,不想他不仅没走,还好生好气的接话。
琼珠却是没兴趣跟他浪费时间了,她还得回去看手札呢,遂胡诌道:“好比你不扯我面纱,是你的本分,但若别人要扯我面纱,你出手阻止,那就是赔罪……”
萧武神色一肃,立刻开口:“好,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扯你的面纱;作为赔罪,若旁人要扯你的面纱,我定帮你揍他!”
琼珠扑哧一笑,对着萧武行了一礼:“今日有劳萧二哥哥领游,早些回去歇着吧。”
竟是直接结束了这一茬。
她告辞后,转身进了泛音院。
萧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想,她其实也没有预想中那么讨人厌。
再一想,她极有可能是母亲准备收作棋子送进宫的,这人选当然该乖巧可人听话懂事的。
或者说,是那种不会让男人讨厌的。
几乎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萧武对琼珠为数不多的好感立刻就变了味。
有点怪怪的。
半晌,他摇摇头,似要要走脑子里奇怪的想法。
罢了,总归是不相干的人。
萧武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没想半路被截了。
萧恒一直等他到现在。
“回来了。”离开时萧恒在书房,回来的时候他仍是在书房,仿佛是一直看书到现在。
萧武有些诧异。
“兄长一直在府里?”
萧恒眼眸轻抬,透着几分冷清:“没惹什么事吧。”
萧武知道他问的什么,遂道:“能惹什么事?难不成我还能将人带出去卖了?”
萧恒默了一瞬,说:“姨母与阿贞来了。”
萧武眼皮子一跳,姨母和小表妹?
“她们来做什么?”
萧恒将手里的书丢到书桌上,端起一边凉掉的茶:“人就在前厅,自己去问不就知道了。”
萧武拔腿就走。
“站住。”萧恒叫住他,起身走到他面前:“之前你将表妹气哭的事情,姨母大度才不与你计较,如今人来了你却避而不见,像什么话。”
萧恒不由分说,径直带着萧武往前厅去。
小白氏是安王妃的亲妹,闺名白若云。
十几年前,安王妃初到洛阳城没多久就将亲妹和母亲接了过来。
这么多年,小白氏从未回过宣城郡,后嫁给安王的一个得力副将,生下一子一女。
彭贞是小白氏的小女儿,还未及笄,生的水灵可爱。
安王妃与小白氏说话时,彭贞跪坐着饮茶,安安静静。
不多时,李嬷嬷带着琼珠来了。
小白氏和安王妃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彭贞察觉,转头望向来人。
小白氏看着迎面走来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亲姐,眼里透着询问的意思。
安王妃冲她无声一笑,温声道:“这就是琼珠。”
琼珠刚回泛音院,李嬷嬷就告诉她府里来了客人。
她研究手札的计划破灭,被带了过来。
但一听来的是王妃的亲妹与侄女。
她愣了半晌,想到在书房里翻到的那篇手札。
不错,当年安王妃自宣城郡来到洛阳之后,的确立刻将母亲与妹妹接来。
竟是一字不差的!
要拿下安王妃,须得将她的前尘往事摸清楚,萧武命令她不许与宣城郡白氏的人来往,想来王府的人都防着那边。
那小白氏和这位小表妹就是最合适突破的人选了!
她当即换了一身衣裳,跟着李嬷嬷来见人。
一进门,琼珠便与彭贞的目光对上。
彭贞身形娇小,及腰青丝只用最简单的发带束起,耳坠小珠,随着摇头飞快摇晃,未施粉黛已然清丽可人。
琼珠一眼瞧着就喜欢,冲着她微微一笑。
彭贞也看着她。
琼珠这身打扮通体贵气,发式精致簪钗绝美,哪怕蒙着面,仅露出一双载着笑意的眼睛,都让彭贞一个小姑娘看的面红心跳,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傻乎乎的站起来相迎。
小白氏和安王妃相视一笑,安王妃道:“琼珠,这是我母家的妹妹,这是我的侄女阿贞。阿贞尚未及笄,比你小些。”
琼珠对着彭贞见礼:“阿贞妹妹。”
彭贞赶紧还礼:“琼珠姐姐。”
琼珠眼神一转,发现彭贞后面站了一个婢子,婢子手中抱着琴。
彭贞习七弦琴。
相互打了照面,安王妃率先打开话局:“阿云,琼珠是我在宣城郡认得的一位小友,十分谈得来,她从未来过洛阳,又对此地的风情面貌格外好奇,我便做主将她接到府上小住。”
小白氏认真的听着,将那副“你放心我不知道她是谁”的样子刻画的入木三分。
“原本该我好好款待,奈何王府事务繁多,我无法亲自作陪,那两个混小子你也是知道的,上回竟那样怠慢贞娘,可不好再将琼珠交给他们。”
小白氏赶紧道:“姐姐又说见外的话了。那都是孩子之间的玩笑打闹,还揭不过去了?”
又望向琼珠,笑道:“琼珠,我就这样喊你了,这是我女儿阿贞,你在洛阳城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让阿贞陪着你。”
琼珠堆笑行礼:“那琼珠也随了辈分,唤夫人一声白姨母了。”
小白氏微微挑眉。
唷,这孩子还真不认生。
怪讨人喜欢的。
小白氏盯着她看了一瞬,发现异样:“怎么还蒙着面纱呀?”
琼珠微微一笑,简单的说了一下水土不服之事。
小白氏听完脸色都变了:“呀,这个可不是小事。姐姐那处有极好使的药膏,你可不能小瞧,稍后让阿贞帮你看看。”
琼珠又道:“有劳白姨母挂心,能来领略洛阳风貌已是琼珠之幸,如今还要厚颜劳烦白姨母和阿贞妹妹,实在是罪过。”
小白氏连连唏嘘:“可别这么说!若你真能带着阿贞四处走走,我反倒要谢谢你,好过她整日在府中对着一把琴过日子!”
琼珠心中一动,问小白氏:“阿贞妹妹擅音律除了七弦琴之外可学过别的?”
座上的安王妃眼眸一抬,不动声色的打量琼珠的表情。
小白氏笑道:“这琴还是托了她姨母的福气,为她寻了洛阳城有名的先生,这孩子自小笨拙,也没学出什么名堂来。能学琴已是拼尽了全力,哪里还能贪心更多。”
彭贞被说得脑袋低垂,根本不敢反驳。
琼珠却听得心头生疑,安王妃为彭贞寻先生本没有什么。
可为何学的是七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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