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打算明日起亲自带琼珠外出游玩。
那白兰送琼珠来的时候,母亲没提过留她,可见白兰难以踏入王府大门。
既然白家有所图,留着他们更像是一个隐患,不如主动出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再深一层,宣城郡董家与白家到底有没有别的勾结,琼珠和白氏有没有可能联合起来图谋安王府的东西,亦可得见分晓。
然而,萧恒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开始失控。
晚饭之时,琼珠和彭贞没去饭厅用饭,说是不吃了。
安王妃愣了一瞬,什么都没说,招呼其他人用饭。
第二日,琼珠没爬起来。
不仅她没爬起来,连一向守规矩的彭贞也睡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懒觉。
晨间的饭厅,安静的针落可闻。
以安王与王妃为首,左右依次布下的位置,小白氏坐在安王妃一侧,对面萧恒和萧武坐在安王一侧。
而小白氏往下的两个位置,俨然还空着。
两人齐齐缺席早饭。
小白氏如坐针毡,光是白水就饮了好几口,饮得肺腑发凉。
这个死孩子,竟敢懒起!
没多久,郑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小白氏赶忙道:“来了吗?”
郑嬷嬷为难的摇摇头,复又望向神色平静,瞧不出情绪的安王妃,恭敬道:“院里的说,似乎是两位女郎昨日得了一琴谱,爱不释手,便什么都顾不上,读的废寝忘食,还时不时抚琴拨音;眼看着天色晚了,李嬷嬷去催了几回,无奈两位女郎兴致正上头,囫囵吞了些糕点,又关房里了。晨间李嬷嬷去房里看,两位女郎……还睡着,地上的纸张都散了一地……”
小白氏窘迫不堪,眼神不断往安王和安王妃那边瞟,唯恐自家女儿这般失礼没规矩让安王不悦。
事实上,安王和两个儿子正在悄悄打量安王妃。
毕竟,王府家规严明,全赖掌家主母的严格把持。
这两个孩子是责是罚,不过她的一句话。
座下,萧武回想起昨日两个死丫头编排他的话,心安理得的幸灾乐祸,他噙着笑,身子微微朝兄长萧恒那边歪:“勇气可嘉,我很钦佩。”
萧恒正头疼,毕竟那谱子是他给的,遂睨了萧武一眼,压低声音:“不可背地非议他人。”
没人共享这份快乐,萧武觉得无趣,又慢慢坐回去。
既是与琴有关,那定是彭贞的原因占一大截,小白氏有些尴尬,捏着帕子狠狠道:“定是阿贞兴头上来了,将琼珠给带偏了。回头我要好好说说她!姐姐莫要生气。”
话毕,安王跟着宽慰:“孩子白日里玩的累了,自然睡得久,朝饭就生气,一整日都不会好。”
已经等待许久的安王妃眼神微动,陡然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生气?生什么气?”
萧武当场就沉下一张俊脸,极度疑惑的盯着安王妃。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安王妃兀自提筷,抬眼见其他人还定着,甚至催了一嘴:“都等着做什么?快吃吧。”
一双双手仍是定着没动。
安王妃索性放下筷子,含笑缓缓道:“不是多大的事情。她们睡得晚,起身后难免精神不济。今日王府有一批新茶,稍后让人送去泛音院供她们醒醒神。都是自家人,来了王府跟来家里没两样,你这样紧张,反倒生分了。”又转头对安王一笑:“王爷,你说是不是。”
安王如梦初醒。
结发夫妻十几年,他太清楚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讲规矩,将礼数。
纵然今日琼珠和阿贞都是客人,该主随客便,但懒起耽误了朝饭这种事情,多少会让她不喜。
可是此刻来看,王妃根本半分不悦都没有,笑容自然又真切。
简直不敢想象。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安王立马缓和气氛,:“是是是,孩子么,又是两个玩心正盛的小姑娘。想来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才忘了时辰,不是什么大事。”
小白氏足足愣了小半刻,才小声道:“这样……不合规矩……哪能这样惯着呀……”
安王妃笑道,一番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怎么是惯着?我倒觉得挺有规矩的。”
小白氏哑口无言,同时心里疑惑,怎么就有规矩了?
饭厅中一片死寂。
以安王为首,自上而下,无不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
萧恒原本还要为两位妹妹说情,眼下那番说情的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奴仆们更是震惊不已,一向将规矩体统放在第一位,勒令谁也不许逾越的安王妃,竟然在袒护!
王妃在袒护!
老天爷。
是他们没睡醒还是王妃睡迷糊了!?
在座谁不知道,小白氏和彭贞不是第一次来王府,可是即便来了,每回都是规规矩矩,尤其是小白氏,从不因为自己是王妃的亲妹妹而嚣张跋扈半分,相反的,格外守规矩,府里人都觉得她十分亲和。
贞娘更是听话温顺的女子,头顶着王府的规矩,一向都是谨慎小心的。
这些例外因谁而开,不言而喻。
王妃……竟然这么宠那位女郎。
难道这就是知己吗。
一旁的郑嬷嬷尤为不解。
明明琼珠女郎来的第一个晚上,王妃还亲自去泛音院呵斥了她,不许她晚睡的。
说出这话后,日升日落还不满三回,就全忘了?
咣当。
萧武扔了手里的勺子,勺子碰到碗壁,发出一声脆响。
一张俊脸像是从三尺寒地中打捞上来的一样。
“还好母亲没有生女儿,否则都这么毫无原则的养着,往后就难嫁出去了。”萧武挑着嘴角,揶揄道。
安王妃垂首喝粥,眼都没抬:“我倒是按规矩教你,你以为自己好议亲?”
奴仆纷纷低下头忍笑,连安王和萧恒都扬起嘴角来。
萧武面色如冰,第一反应竟是之前两个丫头的窃窃私语——
“是吗?对女子也凶吗?”
“嗯!都凶!”
“他还没议亲吧?”
“嗯。应当没有。”
“倒也不奇怪……”
这饭没法吃了。
萧武臭着一张脸提前离席,安王妃看着吃瘪的儿子,非但不生气,还一副通体舒畅的表情催促其他人用饭。
萧恒无奈一笑,心想着稍后还是给萧武单独送些到院子里。
……
“女郎!女郎!”阿贞的婢女凝儿着急忙慌的冲进来,瞧见床上横七竖八睡着的两个少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敢吵琼珠,便努力将彭贞扒拉起来。
彭贞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挣不开:“做什么啊——”
凝儿急的要自燃了,她凑到彭贞的耳朵边上用气声道:“萧二郎来了,在前院等着呢!”
萧二郎……二表哥?!
彭贞整个人一抖,仿佛被人拿着冰锥子兜头刺下来。
她是连滚带爬的去洗漱的。
萧武坐在泛音院前院的厅内,一脸的“生人勿近”。
听到有人来的声音,他脸色更沉,脑中细细过了一遍王府家规,能挑出来说道的全准备好,训斥的架子已经端足了。
可是来的只有彭贞。
彭贞看到坐在厅内的萧武,吓得差点走不动:“表、表表、表哥。”
萧武扫她一眼,这丫头浑身上下都是匆忙的痕迹。
“哟,起得挺早啊。”萧武揶揄。
彭贞已然知道自己起晚了,她懊恼无比,也心虚得很:“表哥……”
“怎么就你一个?还有一个呢?”萧武扫了一眼彭贞背后,并未见到那一个。
彭贞出来时琼珠还在睡。
阿贞长这么大,第一次与人聊得这样尽兴,想到琼珠姐姐的好,阿贞唯恐她会被王妃和表哥误会责备。
心一横,竟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昨、昨夜我认床,一个人不敢睡,是琼珠姐姐陪我许久,都熬倒了后半夜,所以睡得晚了。”
她闭着眼,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勇气:“要怪……要怪就怪我吧。”
“怪你什么呀?”一个轻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琼珠一身精神气儿,仪态端庄,端着姿态款款而来,哪里像前一刻还死睡在床上的人?
阿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琼珠姐姐……你……”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为什么你动作这么快?
琼珠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比彭贞多行了一步,从容的把彭贞挡在自己的后头,含笑应对萧武:“萧二哥哥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萧武冷笑,清润的嗓音拉长:“早——”笑容渐渐消失:“吗?”
琼珠面带微笑,心中了然。
这是赶早来找麻烦的。
就在琼珠回答之前,李嬷嬷领着婢子们过来了。
“女郎,饭食已经备好,不知女郎想摆在前院的花圃边用饭,还是放到房里?”
萧武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李嬷嬷怎么会这时候来传饭?听语气,是在泛音院单独为她们做了?
果不其然,琼珠眼带笑意的看一眼萧武,清清嗓子,适时的开口:“萧二哥哥,昨日我与阿贞妹妹都在泛音院,聊得忘了时辰,连正餐都赶不上。未免叫大家等着坏了规矩,我已托李嬷嬷向王妃请示过了,泛音院原本就有灶房,今日我俩在院子里单独做,随便吃吃就好,这样也不会误了府里上饭的时辰。”
仿佛是怕萧武听漏,琼珠单独补了一句:“王妃已然允了。”
萧武方才坐在这里准备好的一通训斥说辞,全成了哑炮。
母亲允了她们单做,可朝饭上时还是派人来院里问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他们谁也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只当她们二人仗着母亲宠爱越发没有规矩。
母亲真是……唯恐旁人不知道她有多纵着她们。
他忽然明白了方才在饭厅,母亲为何说那句话。
她觉得挺有规矩的……
不错,这丫头做事有章法,与小表妹不同。
三言两语,便让他无话可说。
他竟来这里找她的茬,真是枉做小人。
琼珠端庄立在他跟前,诚恳道:“没想萧二哥哥此刻会来泛音院,不如摆在院子里,萧二哥哥一同吃点吧。”
萧武一早连吃两瘪,此刻脸黑如炭,一刻都不想留,他扭过脸,语气生硬:“不必,我吃过了。”
他正要走,就听身后的琼珠的声音慢悠悠从身后传来:“府里每日的朝饭定在卯时中,不早不晚。算算时间,饭厅那头也才刚开饭不久,萧二哥哥就已经吃完了?狼吞虎咽也没有这样快的,总归是没吃多少,当真不一起吃些?”
萧武忽然扭头盯住琼珠,身后的少女,一张面纱之上,露着一双明亮的眸子。
眸子带笑,尽是戏谑与调侃。
她气起人来,还真不逊色!
萧武看的是琼珠,琼珠没怎么样,一旁的彭贞却是吓得退了一步。
表哥的眼神太吓人啦。
萧武的眼神固然冰冷,琼珠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眸子却始终满含笑意,触及他的目光时,冰雪消融,悉数变作了眸中凌凌水光。
彭贞眼睁睁的看着她那可怕的二表哥眼神从冰冷变得平静。
她险些给琼珠姐姐鼓掌。
她还从未见过除了红棉姐姐之外的女子能将二表哥给镇住的!
萧武最终还是没在泛音院用饭,拂袖离开。
气都气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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