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马车驶出千佛寺至黄土大道,马蹄奔走卷尘埃,莫约行了一里远,车夫缓缓收紧缰绳,抄下小道,绕过密林,连同身后骑着骏马高耸着的禁军,蹲守在千佛寺后门不远的隐蔽处。

    奚荷彻底顿悟了柏修竹口中“人赃并获”之意。

    千佛寺被封两日,禁军看守,交由大理寺搜查,知晓密道,做腌赞事儿那些个怕是恨不得即刻摁开百面佛墙,进入密道中确认有无暴露。

    奈何正殿闭门显眼,何况布帘还被大理寺收走,谁知是否有意为之。便是火烧眉毛也得等兼之布帘被撕,火烧眉毛也得等,一切需得等天黑以后。

    日头尚未彻底下来,张录倒是好心,摸出纸笔《论语》递给奚荷,笑得憨憨,“哝,顺手给你带来了。”

    “……”奚荷掏出八角卦盘,卦珠落入盘面前,心里默念,务须怕他则为正东向,须得求饶则为正西向。

    卦珠这回不带绕弯子,直径停在正得不能再正的西向。“……”奚荷委委屈屈,盘坐在车底壁,由头抄起。“能奉柏大人命,鉴赏《论语》,乃我荣幸。我真是喜上眉梢,喜上心头,喜难自抑!”

    柏修竹阂眼养神,“欢喜便好,再加本《春秋》罢。”

    奚荷欲言又止,止言又予,提气心口,孬孬放下,慢吞吞捂住心口,承受着那方难以喘息的疼痛,“此委我以重任,好生……欢喜!”

    待至日头下来,天色愈发灰暗,落笔模糊,奚荷想着这回可以停笔了罢,哪料张录又由前襟掏出一火折子,憨声道,“我们车内常备油灯。”

    “……”

    柏修竹适时睁了眼,打断张录在车柜翻油灯的动作,“该出发了。”

    “好,好。”张录即刻放下手中杂事,撩开布帘落车,终于要收网了,想到老婆孩子热炕头,张录搓脸止不住咧开嘴来。

    柏修竹本是该落车,眼皮一掀却倏尔道,“到底女子,夜里不安全。待我回来送你,可别乱跑。”

    这话便是提点奚荷歇了偷溜心思。左右在理,奚荷刚要应下,抬眸间透过支起的车窗瞧见坠在天穹中的圆月,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甚至能瞧出莹莹下些许凹凸不平。

    此为大凶。

    奚荷由前襟掏出一枚八角红纸,上落着一“吉”字,郑重递给柏修竹。

    男人指腹搓过带有糙纹的红纸,也没问,只道,“小道士,等我。”

    布帘落下,马车內的奚荷即刻掏出了八角卦盘,边沿凹槽线已然点亮,此为吉符,不仅有庇护之意,亦能通过卦盘确认吉符所处方位。奚荷想法简单,柏修竹今夜必有意料之外的劫难,待到千钧一发时,她再从天而降,宛若神女登场,柏修竹自当感激涕零,重重大赏!能否一票退休,全靠卦盘与吉符了!

    匿在夜幕下,禁军步伐规整急促,迅速将千佛寺每个出入口包围并严加看守,禁止出入。

    一队精锐随着柏修竹自后门进入,僧侣惯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彼时若是还未歇息,那才是有鬼。

    正殿上木鱼敲击声格外清脆有节律,身着袈裟之人仍坐在蒲团上,佛珠转动。与此时,柏修竹打手势下令精锐分成两股把手前后门,张录腰间匕首已出刃,利尖映过月光。

    ——咚。

    木鱼敲击声停了。

    百面佛墙下烛火摇曳,映照着正殿之上千佛,金光熠熠,佛祖的眼睛或许落在净空法师身上,他将木鱼摆至一边,稳稳起身。

    净空法师高约九尺,抬手即可摁退第二层中央的百面佛。墙面翻转,内里大.麻石壁上油灯仍燃着,净空法师似是毫无察觉,独自入内。

    柏修竹旋即带着张录和另一精锐入内,圆领红袍的男子身影消失在密道之中,拐入阴室,却并未回头瞧见那百面佛墙又翻转回原位,将密室封闭起来。

    奚荷的八角卦盘一角红线加深,她赶忙跳下马车,朝着红线加深的方位前行,一个拐角后她就瞧见千佛寺后门入口,后门连有一小道,小道上躺着已经被放倒失去知觉的禁军,他们似是中了迷药,鼾声如雷,奚荷尝试踹了一脚,仍是不省人事。

    奚荷顿觉后背凉飕飕,有几分怯,旋即又想到自古富贵险中求,干完一票潇洒一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可退缩!

    正殿有五人着夜行衣,蒙着面,快速沿着石阶下来,正殿有五人着夜行衣,蒙着面,完事后急速沿着石阶下来,奚荷赶忙扑倒在角落,下巴磕在石砖处,痛得她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出声,只得眼泪汪汪死忍住。

    那五人消失后,奚荷摸出卦盘一瞧,红线愈发加深。她赶忙撑起身子溜进正殿。正殿外的禁军同样鼾声如雷,放倒在梦中,正殿立佛卧佛坐佛壁佛,金身熠熠,有的慈眉善目,有的怒目瞪之。

    “好吓人哦。”奚荷深吸口气,挪开几盏金莲油灯,布鞋踩上去,视线一下与第二层百面佛平齐,中央的巴掌大百面佛已然后退了一步,按道理这百面佛墙当是翻转过来露出密道才是。

    奚荷跳下佛桌,前儿摔着的脚还未好完全,隐隐作痛,她尝试推了推墙壁,纹丝不动,“——呼。”奚荷蓄力侧身撞之,百面佛墙仍是不动,倒是奚荷区区肉身自个儿给撞疼了。

    “怎么会这般……那柏修竹不就被困死密室了?”奚荷打了个寒战。

    而百面佛墙的另一面,净空法师杵在壁墙处,停下脚步,带着袈裟转身,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眼哪里有佛家慈悲,阴霾密布,“来了?”

    柏修竹大方与其对峙,四目相交,哪怕差了几轮辈份也毫不怵他。倏尔,他感到前襟内一烫,长指探进去摸索出来一瞧,是吉字红符,闪着红光。怎的,还真要保护他不成?

    柏修竹抬了抬下巴,身后的精锐就欲将净空法师捉拿归案,哪料手还未碰到,净空法师眼白充血,目露凶光,大喝一声,“——拿命来!”

    精锐本是禁军翘楚,哪怕是始料未及,面对年近六旬的法师也当是应对自如。

    不料净空法师速度竟是如此之快,由袈裟下掏出砍刀,精锐伸手去拦,力气竟是不如他!砍刀剖开腹膛,翘起拧转,上挑至喉,再以迅猛之力拔出,肠子器脏稀烂流出,阴狠至极!

    “——啊!”净空法师旋即将砍刀举起,对准半桶水张录,柏修竹一把将张录拉至身后,青云腾龙刀柄出鞘,两人在狭小的阴室内打斗起来。

    饶是柏修竹出身武将世家,自溢小有武学造诣,光以剑柄挡之,都吃不消。

    “你到底是谁?”柏修竹虎口卡着刀柄质问。此绝非僧侣武力,刀法残忍喷张靠得更多是蛮力,却也非任何武道流派。

    “——哈哈哈哈!”净空法师眼如鹰爪欲破柏修竹腹,“你只需知大咸僧侣无死罪,可你若杀僧侣便是死罪!”

    “墙后拘囚女子,私藏金库,可是你所为?”柏修竹腿脚蹬开若破风利刃旋着冲出。

    净空法师砍刀挡之,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力于左袖口抽出短刃往柏修竹胸口扎去。“是我又如何,你算劳什子玩意儿!”

    不好!柏修竹避身欲挡还是迟了一步,短刃已擦破袖臂。忽而,吉符烁起红光,那一瞬,柏修竹似是得金甲护体,净空法师的短刃竟是刺无可刺!

    趁他恍神间,柏修竹劈断砍刀劲腿发力一踹,蹬上大.麻石墙反身用膝盖顶住净空法师后背,旋即反剪住他双手,任他叫骂声中以袖中麻绳捆之。

    张录早已吓得双股战战,柏修竹抬眼,“愣什么,还不赶紧把他说的话记下来!”

    “哦,哦!”张录羞愧回神。

    柏修竹再一瞧,那吉符已是由红转黑,好似真的灵力耗尽那般。男人抬手拾起,暗道真有这般神?

    身后净空法师似中癫狂之症,叫骂中狂笑道,“小兔崽子,你以为进来了还出得去?等着困死密室内吧!”净空法师撂完话后就着舌苔发了狠劲咬,泊泊鲜血喷涌,脖子旋即一歪,去了。

    柏修竹缓过一口气,屈着腿合上惨烈牺牲,死不瞑目的精锐眼皮,低声道,“辛苦了,我会照看好你一家老小,供他们衣食无忧。”

    而后,柏修竹又行至密室入口,施力一推,整面墙坚如磐石。

    奚荷正因为吉符消耗,手指扣着卦盘卸了一身力,倚着百面佛墙盛灯处椅脚。这吉符原是她消耗成年精力凝练,用于保自身平安,今儿用来换富贵,她竟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李英!”壁内柏修竹唤道。

    奚荷一个激灵跪坐起身,卦盘红线已然褪色,几欲消失。“——李英睡着了!”

    “……”这人声儿,柏修竹脑海中浮现出那小道士的脸,暂且压下诧异,命令道,“去退那尊百面佛!”

    “试过了,不行!”奚荷大声回应道,“而且你的这些个手下们,都睡得老香,呼噜震天响!”

    柏修竹想起净空法师自尽前那番话,意指他有进无出。

    不好!此毒名为“梦魇”,吸入者会陷入长期晕厥,故而净空法师判断无人能够及时救他,此以来——千佛寺所有的僧侣法师,必定是同谋,会协助其处理掉这批中毒的禁军。

    如此想来,奚荷竟是唯一委以重任救命之人。他刚欲开口就听得奚荷先他一步道,“大人,草民定当为你赴汤蹈火,为大咸未来奔赴求援,就是能不能给点跑腿费,一千……两千两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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