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沈颂便皱起眉，往后仰去。
封九不是非要亲到他，只是凭空生出个念头，一时控制不住想去做而已，后来见到沈颂本能往后躲，又有些心慌，伸手将人搂住，关切道，“没事吧？”
“松手，”沈颂在他怀里冷声道。
封九讪讪将人放开，在他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到他碗里，讨好道，“还想吃点什么吗？”
沈颂瞥了他一眼，站起身，似乎也要和那温长思一样愤然离去。
封九一怔，拉住他的衣角，确定他不抗拒后温声细语地道，“我有个提议，可以帮你赚更多的钱。”
沈颂背对他，“什么。”
“我搬来和你一起睡。这样我的房间就可以让出来给那些鬼住，”封九站到他身后，声音放得极柔，专挑沈颂在意的点说，“我那房间很大，可以住两只，算起来每月你就多二十两银子赚了。”
沈颂往后看了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封九没说话，他望着对方瘦削又宽广的肩，心里突然有了歪念。
想抱住他。
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封九情难自控地低下头，望着对方纤细的腰出神。沈颂见他没有说话，回过头来，继而封九又仓皇掩下眼里浓郁的qingyu，笑问，“我什么如意算盘？同意让我把房间让出来吗？”
“可以，”沈颂点头，在看到对面鬼神的眼”噌“地变亮后补上一句，“不过你得睡在地上。”
“无所谓，”封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答，他晚上睡不睡都没关系，重点是要和沈颂在一个屋。他松开对方的衣角，扔下句“我回房间将东西搬过来，等我”，消失在沈颂面前。
沈颂：“......”
仍留在饭厅里的明兰：“......”
他望向这个小姑娘，对方脸色苍白，警惕又无助地与他对视。
“刚我和封九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明兰点头。
“府里有鬼，你也知道了？”
“嗯。”
“既然如此，之后会有些鬼住进来，你能接受吗？”
“会很吓人吗？”
“不会。”
“它们会来骚扰我吗？”
“不会，”沈颂想，契约上得多加一条，不能吓唬府里的人。
“那....那我留下来，”明兰犹豫片刻，小声道。
“不多想会儿？”
“不用了，我十一二岁就被人卖到温府.....对这儿很有感情，”明兰轻声细语地回答，低着头并不能看到脸上的表情。
沈颂又问，“以前夫人给你多少月钱？”
“四十文。”
“我给你一两，以后就安分在府里做饭，明白了么？”四十文钱都不够买一件衣服，沈颂望着对面衣衫破烂的女孩，语气听起来很平和。
“好....好，”突然被涨工钱，明兰明显有些开心，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少夫人，嘴角上扬。
“不过记得别把府里的事说出去。”
“我一定不乱说话，”明兰承诺道。
“嗯，”沈颂和她说完话，转身走开。
“对了，少夫人晚上想吃什么？”明兰过了一会儿，在他身后急急问。
“随你喜欢，我不挑食，”沈颂甩下句话，彻底走进后院。
回房后里面的棺材已经不见，继而温长思也不在了，沈颂没多大感觉，心里只记着封九说黄昏带他去找那两只藏在府里的鬼。
不料到了时辰，封九却道，“它们现在不在府内，得到晚上。”
沈颂和他待在房内，正要出去，听到后停住脚步，侧头问，“出去了？”
封九坐在床上看他消瘦的背影，心想这人真得吃多点，含含糊糊地道，“差不多。”
沈颂转过身，“你是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它们自己找上来，说要找个合适的时候再和你见面，”封九可没闲功夫去找那两只鬼戏弄沈颂，待在他身边卖乖不好么。
沈颂又问，“他们知道我要收房租的这件事了吗？”
“知道了。”
“你和他们说的？”
“对。”
沈颂长眉一挑，“所以晚上他们是想.....”
封九歪歪头，对他风华绝代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说是初次见面，要让你印象深刻点。”
相安无事的和封九在房里待到晚上，临近子夜沈颂来到大厅，坐在主位上等今夜要过来的客人。
封九站在他旁边，体贴地问，“困么，困的话就别等了，我替你在这守着，看谁还敢放肆。”
沈颂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不咸不淡道，“不用，不是说要让我印象深刻么？”
一个凡人，不仅说要租房子给鬼住，还非要接见它们，说是要看那些鬼怎么吓唬自己，真彪悍。封九忍不住想笑，心说不愧是与他有缘的人，放到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漫无目的地打着圈，轻声细语问，“若待会它们让你觉得不开心，我就帮你解决掉？”
沈颂侧过头，对上他温柔似水的眼，破天荒地应了声好。
于是封九望向他的眼里立刻多出几分缱绻，急急问，“你喜欢我这样吗？”
“什么？”
“我是说，这样贴心，”封九顿了顿，又意味不明地补充，“我还可以更贴心。”
沈颂听出他的画外音，但也眉目不惊，转头没再理会他。
封九张张口，还想再闹一会儿，外面却不合时宜地传来敲门声。
“扣扣”两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突兀又生硬。
沈颂一动不动。
于是外面又安静下来，约莫过去一炷香时间，门外的人才又慎重地敲了敲门。
这次，沈颂终于起身，走去开门。
“吱呀——”
木门被拉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出现在面前。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眉目清秀，很瘦很白，背着个筐子，见到沈颂后先是左手垂下，紧张地捏住自己的衣衫，接着脸上出现个不好意思的笑，轻声问，“抱歉，我是隔壁村过来投靠亲戚的，请问可以借住一晚吗？”
短短一句话，却漏洞百出。无头村本就在荒山野岭中，旁边哪还有别的村子，还有投靠亲戚，既然在村里有认识的人，为什么不去他们住，偏要来温府借助？
沈颂深深看了他一眼，对方见他不语，又矜持一笑，彬彬有礼地询问，“可以吗？”
“可以，”沈颂堵在门口，很不客气地道，“不过要给钱，一两银子一晚。”
.....封九本来还有些担心他，偷偷躲在暗处听他们交谈，想说要聊得不顺利就将那只鬼拉走。不想他看上的人竟如此胆大包天，还和鬼讨价还价。鬼神大人先是忍俊不禁，接着僵住，开始盘算放在阴间的金银珠宝有多少，沈颂这么爱钱，要嫌弃他不够富裕怎么办。
封九突然杞人忧天起来.....
沈颂沉默地望着门外书生，对方拿他没办法，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他手里，“您看这....够吗？”
沈颂接过，低头认真看了眼，确定是真的后侧身让开，“进来吧。”
书生走进宅子。
“房间在哪里？”他四下张望，扬声问。
沈颂仍站在门边，低头看了看对方脚下光亮的地面，不咸不淡地道，“你平时住哪间房不知道吗？”
书生脚步一停，不着痕迹地转身望向沈颂，余光瞟到不远处的封九后又僵了僵身体，道，“我不知道，你带我去好不好？”
“好，”沈颂忽略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一口应下。旁边的封九悄然走上来，在他耳边问，“需要我在你身边么？”
“不用，”沈颂答得很快，“不是想要吓唬我么，你在的话他反而会发挥不好。”
既然他的房客这么“懂事”，想给他一个大大的见面礼，那么作为房东，又怎么会拒绝？
是得好好和他们见个面。
漆黑无风的宅子里，唯有幽幽一团灯火在燃烧，沈颂手执油灯，和书生并肩走在走廊上。
“还没问你名字，你叫什么？”他侧过头，问旁边人。
“唐采，”书生怔住，顿了好一会儿才道。
“挺好听的。”
“是吗.....”书生不知想到些什么，垂下眼很轻地来了句，“好久没人问我名字了，有些想不起来。”
他这话听起来有那么一股说不出的可怜，沈颂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在一间位于宅子西边的客房前停下，侧目问，“刚才怎么来的，你都记住了吗？”
“嗯，”唐采低低应了句。
沈颂将门推开，走到里面点燃两盏油灯，原先黑得有些阴森的房间立刻变得明亮。他站在木桌旁，问那位正假模假样在四周查看的书生，“怎么样，还满意吗？”
唐采走了几步后停下来，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走，明天？”沈颂又问。
“应该是吧，”唐采眼神闪烁。
“不多住几晚？明天找得到亲戚么。”
“阁下房租这么贵，哪里住得起。”
“住一晚是收的贵些，但如果是长住，就会便宜点。你要还找不到那亲戚，可以考虑在我这住久点。”
唐采沉默一会儿，脸上出现个很淡地笑，“明天再说吧，你这有热水桶吗，我想洗个澡。”
“等下送过来，”沈颂拿起放在桌上的油灯，走出客房关上门，抬头便见倚靠在门边上的封九，“谈得如何？”
“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封九应了句，又闷闷不乐地道，“你怎么对他这么温柔，对我这么凶。”
“温柔？”沈颂眉头微皱，“我有吗？”
封九当然知道对方没有，但为了让沈颂知道自己的“委屈”，愣是点了下头。
沈颂想了想，“那可能是他还没确定要住下吧，我得对房客态度好点，这样他才会....”
“心甘情愿地给你掏银子？”封九从善如流地接了过去，眼里浮现几分浅浅的笑意。
沈颂点头。
“怎么会这么爱钱？”封九叹了口气，字句听起来像是抱怨，但语气又很温和。
沈颂瞥了他一眼，“又不是花你的钱。”
封九长眉一挑，飞快地接过去，拖长声音道，“可以花我的钱啊，只要你喜欢，我把阴间的金银珠宝都送到你面前，好不好？”
他双眸亮起，讨好地望向沈颂。
可惜那人看也不看他，于是鬼神大人顿了一会儿，把话题转开，柔声问，“去找明兰吗？”
“嗯，”沈颂道，“唐采不是说要泡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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