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然说完，正要闭上眼，手腕猛地被什么东西向上一拽。
下一刻，就听“哐！”地一声，手腕上空着的另半个手铐将要合上的棺材卡出一条缝隙，不等闻然反应，棺盖便被人从外头猛然掀开——
“谁允许你随便就去去就回的？”
霍夜连着手铐一起抓住闻然的手腕，他力道极大，重的闻然不由皱了皱眉。
但不等他开口，霍夜又是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棺材，居高临下道：“闻然，我什么时候同意你随便走的？”
他蹙着眉，语气又冷又硬，身体压下来的时候格外强势。
带着点说不出的怒意。
闻然被他这出突如其来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道：“我说大除魔师，你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只是想让你杀我，但这不代表我是你的附属物，我去哪里跟你有关系吗？”
说罢，他收回视线，棺材小的要命，那被掀飞的棺盖眼看又要压下来，闻然啧了声，正准备起身时，一只手突然捏住他的下巴。
被迫与霍夜对上目光的那瞬间，闻然才骤然发现，方才在缝隙里窥见对方眼底浮出的一抹红，居然是真的。
眸色浓黑，眼底却烧着烈火。
红的意外，也出乎意料。
闻然正想拍开捏在他下巴的手的动作都顿住了。
下一秒，就听霍夜声音嘶哑道：“有。”
他说：“你去哪里，你的生死，你的……都与我有关系。”
闻然望着他，好半晌才听见自己说：“谁说的？”
霍夜：“我。”
闻然：“……”
他一时间被这人的理直气壮惊的愣是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嘴张了半天也没憋出半个字。
“喂——”
许扬嘶哑的声音从上头响起，他怕音量惊到上头飘着的那个不人不鬼的玩意，只敢咬着牙用着气音小声道：“你们准备在里面躺到什么时候？”
闻然回过神，刚想说话，就听许扬又欲言又止道：“我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是这种关系，但是这种场合，还是在棺材里，头顶还……飘着个……鬼？？？有什么话什么觉或者什么……事情，能不能等我们出去了再干？？？”
闻然：“……”
什么叫做“这种关系”？？
然而不等他问，就见半空中，从棺材盖被半路掀开便一直飘着的桃桃——或者说这个界中的魔主，像是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摁住那棺盖，然后……
向下压去。
闻然：“…………”
这办法会不会太粗糙了点？？
他下意识想动，却发现身体触到棺材的所有地方，都仿佛什么东西牢牢吸住，根本无法动弹，霍夜明显也差不多，但对方好歹只是腿和手接触到了棺材，他不一样。
他连头发丝都被那棺材黏住了。
像是知道他们会出去，所以提前就将人困住。
“等等，”闻然忽然觉察到什么，微微扬起下巴，一眨不眨地看向霍夜撑在自己脸侧的手，道：“……你手腕上怎么有只手？”
他话音未落，耳边忽地传来许扬一声几乎肝胆欲裂的叫声：“我操——！！”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啊啊——”
闻然顿了下，下意识看向外头：“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上头的许扬原地双脚一蹦！
然后直挺挺地跳了进来。
霍夜：“……”
闻然：“…………”
“砰！”
“哐！”
棺盖合上的瞬间，整个盆地终于彻底没了声。
桃桃坐在棺盖上，垂着眼，轻柔的抚摸着光滑的棺面，半晌才低低叫了声：“娘亲……找到了……”
她边说边打了个哈欠，苍白的小脸上全是倦意，整个人卷缩在棺盖上，像是再也撑不住了，重重合上眼睛。
·
闻然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的不是棺材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也没有霍夜那种放大的脸，而是一片望不到底的白茫雾海。
他站在雾海中，不知怎么的，居然松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感觉手腕被人一握，闻然脑子里还是方才在霍夜手腕上见到的手，下意识就要去拧。
结果那手仿佛察觉到他动作似得，先一步往闻然身后一扭，抓住垂落的手铐——
“咔哒！”
闻然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原本空着的那半个手铐，此时居然又被霍夜扣到自己手腕上。
时隔半个钟，仅存的自由再次宣告结束。
闻然差点儿没给气笑：“你没完了是吧？又来？”
结果他还没笑，就听霍夜先冷笑了声：“省的你又去去就回。”
闻然：“……”
从刚刚在棺材里算起，“去去就回”这四个字霍夜少说有说了三四遍，就刚那阴阳怪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绿了。
闻然不知道自己只不过下个棺材，又不是去死，到底哪儿值得霍夜提的没完没了，现在居然还开始阴阳怪气。
他百思不得其解，偏偏又找不到合理的由头问，于是只好用脚踢了踢旁边缩卷成团、眼看再不抬脸就能把自己憋死的许扬。
结果脚尖刚擦过，就见许扬猛地哆嗦了下：“别别别别吃我……”
闻然眉梢一扬：“就你那浑身二两肉，有什么好吃的？”
许扬听到他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看清周围的同时，他不由一愣：“这什么地方？？”
“魔的记忆。”闻然道：“如果我们没来错的话。”
不提名字还好，一提，许扬克制不住又想起了先前在盆地里，桃桃突然一脸鬼里鬼气飞起来的画面。
他打了个抖，问：“那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出去了。”闻然说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有点飘，没有实体。
不只是他，在场三人里都是处于这种魂魄意识脱离原身的灵体状态里。
他之所以会任由桃桃将他推进棺材，为的便是进入魔的记忆——也就是内心。
妖之所以在死后会化作魔，无非是心里藏着段执念无法消解，而除魔师的职责，便是将这段执念或消解、或直接以蛮力手段将其打散。
前者为度化，后者直白点，就是直接将魔真魂揪出来打散。
而想要度化就难了。
正所谓解灵须知如何系铃，想消解执念，就得深入魔——也就是妖生前的记忆，找到他的执念，再找办法化解它。
但内心无论对人还是妖、尤其是妖在化作魔后，实在过于私密，先不论进不进得去，光是将自己的意识从身体里剥离就需要极其强大的灵力，根本不是普通除魔师能够做的到的。
尤其一个不慎，还可能直接折在半途。
因此只有极少数除魔师会选择度化。
在过去，闻然就是极少数之一。
他不知道桃桃为什么会把他和霍夜认作双亲，但总归这应该是她的执念点之一。
本来这次灵力不够，他是想靠着那棺材赌一回的，没想到中途居然被霍夜给打搅了，好在看现在应该是成功进来了。
就是来的人有点多。
还有个别说灵力，连除魔师都不是的棒槌。
·
闻然进过不少魔的内心，但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睁眼后一片空白的情况。
在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后，眼前才终于出现模糊的景象。
那是一处被火烧秃了的山头野林，四面八方全是焦黑的枯树，连同地上的草也被烧的看不到几根完好的。
烧焦的断枝时不时从头顶落下，一时之间劈里啪啦响的没完没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雨了。
霍夜目光在周围一扫而过：“刚被烧没多久。”
闻然瞥他：“大概？”
霍夜道：“一周内。”
他刚说完，前方的雾气突然尽数消散，露出一片空地来。
空地中央似乎正围着一群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就那么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而他们的面前，则是一棵足有五六层高的大树。
从模样上判断应该没被烧，就是树枝光秃秃一片，半片叶子也没，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树。
就在这时，有个姑娘突然背对着他们站了起来。
许扬看清对方身上服饰的瞬间不由愣了下：“古代人？”
闻然下意识问：“什么古代人？”
“衣服啊，你自己看，”许扬抬手轻轻指了指，又咕哝了句：“今天怎么老是见到穿古装的，上午你一个，现在又来一个。”
等走近看清人群后，他才发现这回不是又一个。
而是一群。
十多个男女老少坐一块儿活像在拍古装剧，但又比古装剧要真实，以至于哪怕只是个背影，也显得极其诡异。
闻然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桃桃叫的是娘亲，而不是许扬说的“妈妈”了。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那个年代妖。
·
不远处，那姑娘三两步跑到树前，她先是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枯枝，也不知道在找什么，隔了片刻，才终于转过身。
然后露出一张……空白的脸。
“我操！”
许扬控制不住惊喊出声，喊完才反应过来，连忙抬手去捂住嘴。
然而晚了。
就见前方那群席地而坐的人像是感觉到什么，纷纷把脖子扭出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朝这边看来。
……全都没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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