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扬觉得自己距离原地去世就差一步。
要不是那群人脸还朝着这边,他大概这会儿已经跪下了。
于是闻然一转头,就看见这么怂的一幕。
他不由道:“你还怕这个?”
许扬早就被吓疯了,没想到闻然居然还一副淡定的模样,转头一看发现,淡定的不止有闻然,还有霍夜。
霍夜甚至还在那群无脸人的“注视”下,又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两步。
他一脸活见鬼地看看那群无脸人,又看看闻然和霍夜,咬着半口气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都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闻然挑着眉道:“他又看不到我们。”
许扬不由一愣。
下一秒,那群无脸人像是在应和闻然的话,果真又把头转了回去。
就是因为刚刚转的太过,掰扯回去时脖子又响了好一阵儿的嘎哒声,在这空旷的荒地里此起彼伏,听的人寒毛直竖。
许扬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看不见我们?”
“很难吗?”闻然想也不想,张嘴就道:“他们连眼睛都没有,怎么看得见我们?”
许扬:“……”
那是眼睛都没有的问题吗?那明明是五官都没!
闻然皮完一嘴,正想正儿八经的解释下,就听许扬猜测道:“难道是因为这儿是魔的记忆,而魔记不清那些人了,所以他们就没有脸?”
他刚说完,就发现闻然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许扬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随便猜猜……错了我也没办法。”
事实上不仅没错,还说对了大半。
这些无脸人的确是因为魔的记忆模糊而造成。
魔与人一样,哪怕是执念的事情,时间久了出现记忆混乱或模糊都属于正常情况,没有脸还算比较好的情况,有的可能连是男是女高矮胖瘦——或者是不是人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么一段事里有那么个“东西”在。
而这种时候记忆通常就会自己进行模样修补,至于能修补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全凭魔本身对这个人的印象如何。
印象好点可能还有个人样儿,印象差点儿的就难说了。
歪瓜裂枣还算好,有的可能就剩半个身体脑袋。
或者干脆直接以“不是人”的模样出现。
而后来人进到魔记忆力,看得到往往也都是修补过后的模样。
面前这些人明显也是被修补之后的。
闻然进过很多魔的记忆,也看过很多奇形怪状的“人”,眼前这些已经称得上“还原”了,怎么说好歹四肢都健全,就是少了张脸。
·
那群无脸人把头转回去没多久,便响起一阵稀碎的说话声。
“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好最多两个时辰吗?这都快三个时辰了。”
“难道我们今天真的都要死在这儿了吗?”
“不可能吧!我听说过这次来的那个除魔师,据说是除魔榜上的大师,区区一个树妖而已,难道还弄不死它吗?”
……
这些人脸上虽然没长嘴,说起话来却半点障碍也没。
哭起来也是。
甚至因为地方空旷的缘故,无端还添了几分恐怖的回神,一道道尖锐刺耳的声音穿过废墟般的树林,荡了好几圈才终于舍得停下。
霍夜目光在周遭巡视一圈,最终垂着眼停在不远处,说:“这里是界。”
“界?”闻然顿了下,目光一个个扫过那群无脸人的脸,最后停在了不远处那棵唯一杵的笔直完好的树上。
他皱着眉道:“那这就有点奇怪了。”
霍夜却难得顿了下,转头看他:“你信?”
“信什么?”闻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这里是界’的事?”
霍夜没应声,而是看着他道:“妖怪死后才能结成界,但这个魔的记忆执念就已经是界了,也就是说,她至少死了两次。”
这个她,指的便是桃桃。
事实上不止是死了两次,甚至两次都变成了魔。
这种事哪怕对于闻然和霍夜这种除魔经验极其丰厚的人来说,也是几乎闻所未闻的。
毕竟无论是人还是妖,死便如灯灭,哪怕轮回转世也不可能再有上辈子的记忆,那就更不可能让上辈子的某些事成为执念。
所以如果换个人说这种话,对方大抵只会觉得霍夜有病。
虽然嘴上不敢承认。
但闻然却没有。
他甚至连多问一句你怎么知道都没,好像只要霍夜说,就绝对是对的。
这让霍夜忍不住又问:“你信我?”
“不然呢,”闻然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说你也是当初唯一一个能杀了我的除魔师,不信你,岂不是在间接说明我不行么。”
闻然自认吹了一波彩虹屁,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霍夜那张冻得能把人当场结成冰雕的脸,紧蹙的眉间还萦着股说不出的烦躁。
对上眼睛的那一刻,这股烦躁无端又加重了几分。
就好像……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闻然的嘴给缝他个百八十针,最好这辈子都别说话才好。
闻然还一脸困惑:“你什么表情?我不是夸你吗?”
霍夜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隔了半晌,他才挪开目光,冷冷地用气音“呵”了声。
那语气仿佛在说:滚。
闻然眉头一挑,刚想再说,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直接把他下巴往上一摁,关了回去。
霍夜凉飕飕的声音传过来:“闭嘴。”
闻然:“?”
这是又发哪门子的神经??
·
进入记忆后,除魔师无法自主推进时间的,想找出这个魔的执念,只能靠等。
于是闻然听着这些无脸人们的稀碎哭喊声停了起,起了又停。
他们每隔一会儿就要回一次头,像是在等什么。
然而每次回头,入眼的除了枯枝落地,便是无尽黑暗。
好像在说,所谓的希望不过是痴人说梦。
在最后一次希望落空的回头后,终于有个满脸皱纹的女人彻底崩溃,猛地从人群中站起,低头直冲不远处那棵唯一矗立的树去。
她速度太快,又太突然,一时间周围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眼看就要撞上树时,一柄扇子突然从前面抵住了女人的额——
“让你们多等会儿就要开始寻死了?”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闻然寻声望去,才发现树前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个人。
紧接着他又发现,这人不仅跟其他人一样长了张空白的脸,甚至连身形都是模糊的,仿佛一副画了一半的水墨画。
明明四肢头颅全都有,但就都是寥寥几笔。
只有形,没有体。
奇怪的是,他却比那些有身无脸的东西看上去要生动不少。
就好像这个魔对他的印象格外的好。
好到哪怕在忘了他长什么样,进行记忆修补时,也依旧不敢随意拟出对方的模样。
只敢堪堪拟出个形体。
生怕一不小心就亵渎了对方。
·
持扇人将女人从自杀档口推了回去后,又拖着腔调道:“真想找死可别往这儿撞,变傻的几率可比死大得多。”
他这话说的突然,且丝毫不留情面,半点也没是在对一位刚想自尽的人说话的态度,直接把女人说的一愣。
她下意识问:“你是谁?”
不等对方回答,边上有人忽地喊道:“……大师?你是大师!?”
这话一出,方才还死气沉沉的人们猛地就抬起头来。
在看清来人后,又立马起身飞奔过去,三两下便把那位被唤作大师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大师、大师您可算回来了啊!我们都差点以为正要死在这里头了!”
“找到办法了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大师救命啊,再不出去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
大约是被困得太久,此时一个个凶的差点没直接冲上去直接将那位大师衣服揪破,十多个人,七嘴八舌问什么的都有,吵得不得了。
闻然向来受不了吵,这会儿更是觉得聒噪的很。
结果一看,发现那位大师也是。
在接连几次示意安静都失败后,大师直接从兜里摸出一叠符纸来,朝天一撒,所有人见状,下意识跟着抬头看去。
然后就被落下的符纸贴了个正着。
顷刻间,所有喧哗戛然而止。
“那是什么?”许扬有些好奇地问了句。
闻然眯着眼看了看,说:“禁言符。”
这年头妖怪渐少,除魔师都快变成除鬼师了,符文这东西用的都是基础,像禁言符这种许扬只在书里见过。
一时间他无比好奇:“这玩意儿真的能把人禁的再也不能说话么?”
闻然却毫不留情道:“假的。”
许扬:“……啊?”
“这玩意儿的效力只有一刻钟,并且只能对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用。”闻然顿了顿,忽地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不过也有例外。”
许扬一脸好奇地问:“什么例外?”
闻然停了下,才又说:“以前有个除魔师因为太厉害了,又不喜欢听人叨叨,于是它自创了一种能封一个时辰的符,从此只要遇上个多话的委托人,就直接往对方脑门上一贴,直到解决完事情再摘下来。”
许扬想了下那场景,不由抽了下嘴角:“这也行?”
“当然不行,”闻然道:“于是那个除魔师就被人投诉到除魔司去了。”
许扬自身代入了下委托人,觉得这个做法情有可原。
毕竟花了钱还得被人封嘴,任凭谁都会有怨气,尤其请得起厉害除魔师的委托人,通常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许扬又问:“然后呢?”
“然后他就不当除魔师了。”闻然说。
他这话说完后,旁边的霍夜像被触到了什么,朝闻然看了眼。
许扬则被这转折直接说愣了:“就因为不让他贴禁言符?”
当然不是了。
事实上方才说的那人就是闻然自己,但时间过得太久,他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选择不再当除魔师了,只能记得,被人投诉举报对委托人使用禁言符这事,应该是他离开、甚至后来一切的导.火.索。
他没有再回答,许扬也没再追问,而是望向不远处那位洒了禁言符的大师,说:“那以前的除魔师都像会给人用禁言符么?”
闻然回过神,说:“那没有,除魔师有明文规定严禁对普通人使用符,哪怕是禁言符也一样,所以据我所知,会对普通人使用符的只有——”
只有他一个人。
但后面的话闻然没说出来。
闻然拧着眉,目光飞快地在那群无脸人衣着服饰上扫过,每个年代的人在服饰上都会有些许区别,哪怕变化不大,也能找出不同的地方来。
但眼前这些人、乃至于那个大师身上只有形没有体的服饰,都在告诉闻然,这些人与他、与霍夜,来自同一个年代。
而那个年代,能用禁言符半点犹豫也没的封住普通人嘴的除魔师,只有闻然一个人。
只有他。
因为在他之后,禁言符被除魔司彻底列入严禁使用的符文列里,甚至连符文制作的办法都直接销毁于世。
就算有人想用,也找不到。
那么眼前这位存在于桃桃记忆深处的大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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