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大学?没用的专业?
这样的形容让顾念胸口剧烈起伏。
“我的学校不是野鸡大学,它孕育了很多对社会有人用的人!”
“你看到的植物改良品种,种粮食的土壤,很可能都有这些林学前辈的功劳!”
用比平时大好几倍的声音喊出这些话,音调变高的同时,伴着耳鸣。
“林学也不是没有用的专业,它涉及很多二级学科,从化学到数学,从昆虫到经济。”
心脏过速跳动,压迫正在胸腔里不断瘀积的理智。
“和所有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才不是什么没有用!”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姑娘,爆发力十足。被噎到无话可说的母亲,未能立刻接话。
可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孩却没有不占理的觉悟,顾念向前一步,他趁机抓了顾念一把。
秦云英腰伤复发,起身的瞬间竟无法动弹。眼见顾念吃亏,她着急到披肩落地都没空管。
等疼痛有所缓解,她冲出小卖部,眼看着熊孩子抓伤了顾念的手。
“道歉!”
顾念没理会正出血的伤口,紧盯眼前母子。
秦云英怕她吃亏拦在她身前,但小孩妈妈却以为这是帮手,惊慌之下狠狠推了秦云英一把。
场面混乱之时,林森和韩行从街对面冲了过来。
他们本是到秦云英这里买东西,未曾料想看到她们被袭。
韩行箭步冲到秦云英身边,双臂一伸揽住无法继续站立的她。
林森护在顾念身前,抓住小孩正欲偷袭的手。
穿着橄榄绿制服的男人,眼里的冷光藏在帽檐之下。
“道歉!”林森放开小孩的手,注视着母子俩。
母子俩看着林森的眸,如临深渊——谁都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深藏。
“能站起来吗?”韩行看秦云英护着腰,语气急切。
“不能。”闻言,她低下头,神情痛苦之余漾出轻微笑意。
“我带你回去!”韩行抱起秦云英,往小卖部走。
“道歉。”林森又说了一次,声音并未沾染情绪,可道不明的压迫感顺着他的目光而来。
“对不起!”
顾不上和秦云英纠缠零头,也没时间和顾念继续口舌之争,妈妈拉着小孩趁机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林森没去追,转身看小姑娘的手正微微发抖。
“先进去吧。”
夜风渐强,林森指了指小卖部。
顾念没说话,呼气声格外明显。她正牙根发麻,耳边的嗡嗡声暂未散去。
进到小卖部,秦云英坐在宽大的软椅里。
林森拿了两个马扎,递给顾念一个。
她坐在柜台边,低头抱着膝盖。
林森看了看顾念的手,抓伤几乎横过整个手背。
凹下的皮肉正渗血,粉白色的伤能看出动手的人下了狠劲。
“自己找医药箱。”坐下就不好再起来,秦云英指了指收银处的小柜。
林森见她捂着腰,让她帮忙的话自然说不出口了。
顾念冷静了下来,回头看着秦云英说:“对不起。”
说着,找药的韩行取来医药箱递给林森。
他拿出生理盐水和棉签,半蹲在她身前。
熨帖的制服打了皱。
顾念咬了咬唇:“是我冲动了。”
林森看着顾念眼圈发红,正处于哭的边缘。
“我真的很爱林学,也真的无法接受别人对学科和学者们的贬低。”
鼻音重了几分。
沾着酒精的棉签扫过伤口,顾念握着的手紧了紧。
裹上纱布和防水贴,林森站起身:“你没错。”
耳鸣好转,正是因为这三个字。
顾念猛然抬头,直视正说话的林森。
他站在她身前,站姿笔直。灯光下的影子,遮住了刺激双目的光。
“每个人都有捍卫自己所爱的权利。”
他的发音靠后,低语时咬字清晰。
更重要的是,他理解她。
顾念一直凭执拗拦眼泪在眼眶,却因为这句话破功。
泪滴顺着脸颊滚落,接着抬手快速擦去,指关节还沾着眼泪。
看了看整齐的包扎,顾念对林森给小动物处理伤口的能力给出满分。
她一点都不疼。
抽了抽鼻子,顾念打开包。
林森见她单手,试探着问:“我帮你?”
顾念指了指食品。
“我这次回去专门托人从滇城带了些特产给你。”说着家乡话,顾念把特产放在柜台上。
滇橄榄,火烧干巴,鲜花饼,还有秦云英想念好久的蘸水。
到底是一方水土一方味,她走南闯北这么久,没有从非滇产地吃到过正宗滇味。
包轻了不少,起身时,顾念单肩背包。
离开前,顾念回头看了林森一眼。
林森和秦云英结了之前余留的账目,跟着几步迈出。
见人都走了,韩行拿着药却没给秦云英,水杯举了半天终是放下:“我带你去医院。”
秦云英瞥他一眼:“不去。”
韩行双臂撑在玻璃柜台上,近距离看着秦云英勾起的眼线,语气终是软了下去:“阿姐,你听话……”
秦云英似有懊恼地瞪他一眼,美目里含着嗔怪——找她软肋,眼前这小子十几年从没失败过。
林森出去,顾念正等他。
“我送你回去。”林森说着拽住另一根背包带,接着包落到他手中。
还挺沉。
走到林场大门,顾念在树影下驻足。
拍了拍林森肩上的包,顾念说:“里面有两本书,都是给你的。
林森一顿,拉开拉链。
“这是你上次问我借的书。”顾念指着植物百科说。
“我非常喜欢这本,所以请爱惜。”
小姑娘的语气又恢复到平时状态,刚刚仿佛无事发生。
“这本是你之前找的原文书,第四次印刷的版本找不到了,这是第六次印刷。”
说着,林森的视线落到另一本硬皮书上。
花式烫金书名和署名。
他曾和顾念去过书店,找寻未果的情况下提了一句。
她记住了。
“这本是你在公交站台给我解围的谢礼,请收下。”
林森的目光从书封忽地挪到顾念脸上,泪痕尚在。
“你是不是总会把人际关系间的来往计算的很清楚?”
林森看着顾念,唇边笑容不见。
“越是朋友越要有条理,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越是重视,才越会用心。
林森闻言摇了摇头,这是顾念对自己单方面的要求。
她对别人,不计回报。
想了想,林森说了句:“那你要给我的谢礼,可不止这些。”
他声音压的低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给自己说。
顾念没听清,连忙问了句:“什么?”
“书这么沉,为什么不在出野外的时候给我?”林森怀抱着两本书,感受到肩头轻松了不少。
“分享书也是在分享知识,这种感觉不错。”说着,顾念紧绷着的唇角轻松了些。
“但是如果会给你造成误会和不便,就不好了。”
他是军人,有严格的纪律要求。虽然她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却还是要多加注意。
林森没再说什么,指着远处亮灯的宿舍楼说:“走,送你回去。”
走到楼下,林森把包递给顾念:“好点没?”
顾念点头:“早就没事了,到底是我自己冲动了。”
林森没离开,却因为她的自我责怪微微皱眉。
“林学并不广为人知,这个其实我早就知道。”不止一个人说顾念在学种树种地。
“而且林学的就业前景目前并不算特别有优势,不少人都会选择转专业或者跨专业择业。”
她是林学生,又怎么会不懂这些。
“但就算这样,还是每年会有人继续投身到这个和大自然息息相关的学科里,有越来越多的人坚信青山绿水才是未来!”
也许是灯光映射,说这几句话时,林森看见顾念眼里星星点点正璀璨。
他无声看着,甚至挪不开眼。
没有察觉到林森的失态,顾念对于中队长话少早已习惯。
手机闹钟响了,顾念看了看一连说了五个你——“你快点回去,要九点了!”
林森听她说话打磕巴,唇角微扬。虽然点了点头,却没走。
“你要点名啊!”顾念比林森要着急的多。
“你上去,我就走。”说着,林森指了指五楼。
“万一迟到怎么办?”顾念说着转身,做预备跑姿势。
“我跑的很快。”
点点头,顾念向楼上跑,一次跨两个台阶还生怕浪费时间。
呼吸尚未均匀,她推开窗朝林森挥手,他正等在那里。
林森扬起手,接着跑了出去。
路灯昏黄中,那一抹绿离开的飞快。
熄灯后,林森睡意全无。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顾念。
她虽然低落,但是情绪很少外露。看似刀枪不入,却因为热爱露出软肋。
经受委屈和针对,她只是离开不想说话。倒是为了捍卫学科尊严,红了眼。
如果不是她哭,林森可能意识不到,看似无坚不摧的姑娘,到底内里柔软。
窗外路灯透过窗,林森翻身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顾念赠予的书。
气象学冷门原文著作,很难找。
跟着他翻开顾念借他的植物科普书,彩页上那朵蓝色的花,和顾念头像里的一模一样。
多刺绿绒蒿。
把书贴近了几分,林森艰难阅读:生于高原,育于冰雪。
看似弱小,傲雪凌霜。
顾念优秀却不恃才傲物,处事有原则却不被外界过度影响。
英气并不只表现在她那两道干净而弧度自然的眉毛上。
放下书,林森猜想顾念也一定是独自长大的孩子。
只有在这种生长环境下,才会本着保护目的给自己立下规矩,久而久之成为习惯。
顾念是独特的。
特别到让他夜难成眠。
起床号响起,林森起身为巡护做准备。
这次巡护会在景区扎营不归。
打开柜子,里面放着一个印着俄文单词‘сюрприз’的铁盒。
盒子里装着顾念给他的小吃,不知不觉,攒的满满当当。
随手拿了几个装在口袋,林森收起笑容下楼。
走出楼门,却见顾念正站在门口。
她笑着招手说:“林森,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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