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升起，课题组成员在薄雾中聚集。
借着头戴灯灯光，张去非带领所有人校对时间和定位仪。
“一会儿我们就要进入原始林区，一定要抢在太阳出来之前做一波采集。”
总爱笑的张教授笑意全无，目光严肃。
她着重指了指地图上标红的样地说：“今天这个地区，路特别难走，大家一定要小心。”
顾念点头，分配装备时，主动把诱虫灯背在背上。
一行人在晨风中列队前行，前有摄影学长根据地图带路，后有陈铎殿后。
走出人工铺设的石子路，没了灯光的森林愈加幽暗，树影重重。
行至偃松林区，不规则生长的树木拦住去路。
饶是顾念体能不错，在树间反复跨越攀绕后也觉得累。
到达指定地点，放置黑光灯在树上。没一会，趋光性昆虫飞了过来。
“顾念，记录，解应语，采集。”张教授分配工作，大家忙了起来。
解应语挥着捕虫网，几次险些打到顾念。
顾念躲了躲没说话，全程紧盯网底。
眼看时间过去，采集进度明显滞后，顾念一把拽住捕虫网网柄。
“学姐，你这样不行。”
某些昆虫只会在天亮前出现，错过这个时段，就要再拖一天。
解应语全程没说话，乍一听顾念这么说，厉目相向：“我又有哪里不如你的意？”
安静的氛围中，解应语的诘问格外突兀。
“昆虫入网，你为什么不转动网柄让昆虫封闭在网底？”
好几次了，明明已经捕到，却因为漫不经心让昆虫飞走。
解应语刚想解释，顾念却并不打算给她找借口的机会。
“蜜蜂带刺，不应用手碰，这点我不止一次提醒你。”
操作规范之所以存在，完全是为了保护操作者。
顾念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眼前这位气到双目发红的才女为什么不懂？
她早在大一就拜读过解应语的论文，有灵气的才华让顾念完全能忽略她的针对。
可她却不在乎昆虫采集基本方法，这让顾念实在压不住火。
解应语哪里被人如此呵斥过，她看着顾念，不出几秒落下眼泪。
顾念从她手里拿过网开始采集，完全没有相劝的打算。
她们的争执，大家看在眼里。
只有和解应语关系最好的学姐前来劝解，其他人欲言又止。
顾念很忙，兼顾采集和记录。
一会要辨别昆虫完整性，一会要区分昆虫性别。
把甲虫放进三角纸内包好，她这才停了下来。
天空霞光尽显，课题组沿着崎岖山路继续前行。
行至山脚，大家停下。
眼前这座山不算高，却没有明显落脚点。
学长把宝贝相机交给教授，先行攀爬。
他试探着发现可以借力的几处下脚点，没多久上了山。
“山上有树！”学长看了看一人勉强环抱的树，推了推确定可以利用。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
张教授正打算上去，顾念拦在她前面：“老师，我先吧。”
说着，顾念从包里拿出绳索，斜挎在肩上，把小巧的滑轮装进口袋。
稳稳踩出一步，她循着学长的足迹向上。虽然臂展和腿长赶不上学长，但胜在弹跳力好。
见她从一处山石蹬跳到另一处，陈铎不由为她捏把汗。
固定绳子和滑轮，顾念挽出一个绳结。
学长见她动作熟练，不由好奇：“顾念，你学过野外生存？”
顾念想了想说：“算是吧。”
说着，顾念将绳索扔下：“大家可以分次把随身设备和背包固定在绳子上，攀爬方便些。”
正被背包困扰的学长学姐，纷纷对顾念携带滑轮表示感谢。
太阳高挂，全员上山。
大家气喘吁吁，却见顾念还有精力和学长检查设备。
“小师妹，你体力也太好了吧！”
原本只觉得是顾念年纪小，后来想想和顾念同龄时，好像体力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是呀，”学姐喘着气问：“有什么秘诀吗？”
顾念递了瓶水过去：“秘诀没有，但是我两天一次两公里，一周一次五公里。”
闻言，学姐保持静默。
她还是继续咸鱼好了，跑步什么的，不符合她的气质。
短暂休息后，大家继续向前。
和陡峭的山相比，渡河就没那么难了。
简易的石块桥横穿水面，成员们依次上前。顾念走在最后，解应语在她前方。
由冰山融水形成的河道，并没有因为气温的上升改变水温。
众人踩进水里，不由倒吸一口气。
解应语不在状态，后续工作基本没有参加，如果不是跟着大家才能下山，她早走了。
河水漫过脚背，冲刷感让她不适。眼看就要到达，她一脚踩在了青苔上。
沉重的背包坠着她向下，顾念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她用力抓着，想要把解应语带上来，可解应语的核心力量不足。
非但没能上来，反倒因为筋疲力尽，把顾念带下水。
事情发生的突然，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解应语和顾念一同坠河。
冷水刺激，激流涌动。
顾念努力扬起头。
抓着解应语的手青筋尽显，关节发白仍未松开。
陈铎跳下，强撑着的顾念推了解应语一下，自己反倒沉入水里。
摄影学长及时抓住顾念的背包。
从水里被带出，顾念猛吸两口气。呛入冰冷河水，感觉不太好。
上了岸，解应语瑟瑟发抖。她看着河水心有余悸，忍不住哭出声。
同学们送上衣服和毯子，纷纷安慰。
顾念谢绝了陈铎的外套，二次尝试终于拉开拉链。
把薄毯裹在身上，摸出最后一个暖宝宝，给解应语递了过去。
“顾念，你怎么样？”张去非见顾念情绪稳定，松了口气。
“我没什么事。”顾念看了看解应语：“是不是要提前下山，送学姐去看看。”
她很久没见有人哭这么惨了，美眸充盈泪水，哭声娇软惹人怜。
摄影学长和陈铎脱了湿衣，这个时段太阳比较大，还算好过。
一行人放弃采集往山下赶，到停车场，解应语哭肿了眼睛。
“顾念，去医院看看。”张去非上车前看着顾念。
小姑娘的长发成缕，尚未干透。
“不用了老师。”顾念摇头，“我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就没事了。”
知道顾念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张去非只能点头：“我床头有生姜红糖，一定记得喝。”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对一位学姐说：“你陪顾念回去，多照顾。”
陈铎连忙跟上：“我也去！”
***
洗完澡，顾念小腹坠痛。生理期赶着一同到来，让人不甚其扰。
吹干头发，顾念钻进被子。
学姐泡了红糖给她：“你休息，我陪着你。”
顾念点点头，小口喝下。暖热的红糖搭配辛辣的生姜，寒意少了几分。
“感冒冲剂没了，陈铎去买了。”学姐说着打了个哈欠，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学姐，我没事。”顾念吸了吸鼻子，“你在旁边那张床休息，我有事叫你。”
正犹豫，陈铎买药回来。
“顾念，把这个喝了。”喘着粗气，陈铎把药交给学姐。
“谢谢，”顾念披上外套坐起身，“谢谢你救我，还有买药。”
陈铎一开始要捞她，顾念明白。
坐在凳子上，陈铎犹豫再三，终于把话说出口：“顾念，你有没有想找个男朋友？”
学姐闻言，倒水的手一顿，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会不会妨碍。
“学长？”顾念困到注意力无法不集中，她不懂陈铎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很优秀，这个我不否认，但某些时候是不是也需要有个人陪你。”说出口的话无法收回，距离表白越来越远。
陈铎握拳，后背冒汗。
顾念微微侧头看向陈铎。
“你再怎么坚强有韧劲，还是需要有人带着你越来越优秀。”
“或者说，应该找个人照顾你，小女孩一个人到底不行。”陈铎说着，喉结滚动。
他就是这个人。
“所以女孩子的价值，就只能依托男性来体现？”顾念看向陈铎，眸中情绪涌动。
她非常不喜欢用年龄和性别说事。
见顾念嘴巴紧抿，陈铎就知道他又搞砸了。
明明他不是这个意思，可说出来的话却明显触到顾念的底线。
“学长，今天谢谢你，但是我现在要休息了。”说着，顾念指向门口。
“我需要储存体力，一个小时后去做标本。”
学姐搅好感冒冲剂放在顾念手边，见陈铎狼狈离开。
***
林森归队，在中队门口见到秦云英。
降下车窗，林森问：“怎么了？”
“今天心情好，请你和顾念吃饭。”努力很久的事有了成果，秦云英想找人分享。
韩行坐在后座，跟着问：“我能去吗？”
秦云英冷他一眼：“今天心情好，勉强赏你一口。”
韩行连连点头，强压唇角笑意，恨不得立刻跳车。
等林森和韩行换好常服出来，秦云英朝他们勾勾手指：“我给顾念弄了些水果，我这腰疼送不到五楼。”
还没等林森说什么，韩行挽起袖子：“我来我来！谢我英姐赏饭吃。”
‘哼’了一声，秦云英挽着胳膊往前走。披肩紧裹，勾勒出她的腰肢。
韩行几次抬头却又连忙收回目光。
陈铎买了白粥回来，眼见林森进楼，他跑着跟了上去。
“顾念，给姐开门。”秦云英是真的心情好，敲门时温温柔柔。
顾念刚穿好衣服打算去实验室，听见秦云英在门外，站起身来打算开门。
只是白织灯过于刺眼，猛然起身时有些发晕。
头昏昏沉沉。
“你们怎么来了？”顾念开门，先看到林森。
她很努力想扬起一个笑容，但五官不听话。
她抬头，林森见她脸色绯红到不正常。
“你怎么了？”她耳朵连带着脖子泛着粉，努力睁大的眼正缓速眨巴。
“我没事啊。”顾念微微摇头，只觉得林森的话听在耳里并不太清晰。
朦胧却好听。
“你要去哪？”在场的人都能看出顾念生病了，但看她穿戴整齐，明显是要外出。
“标本还等着我做呢，某些昆虫会变硬变干，今天不做出来，就全废了。”说话的力气被抽走，语速快不起来。
顾念一字一句解释，把视线集中在林森黑色外套上。
白色灯光反光，黑色加载柔色滤镜。
看着看着，顾念闭着眼身体前倾。
林森快秦云英一步，伸手托住浑身发软的顾念。
林森贴手背在顾念额头。
低于体温的微凉格外舒服。
循着本能，顾念在林森手背上蹭了蹭。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林森瞬时僵直。
心里乱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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