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我从来不知道死个人能让学生这么兴奋。”

    苏格兰场警/方赶到时,死者周围已经被清场了,不过就算如此,也有一些胆大好奇者在一旁张望,争相回答着探员的问题。

    可惜谁都没能给出这个浓妆艳抹的男人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姓名。

    “我猜他是托德·沃尔顿吧。”莫里亚蒂的话轻飘飘地传入希里的耳朵,而她正双手抓着她十分厚重的羊毛卷,嘴上叼着一个八字形玫瑰花扭夹。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为首的中年探员的注意到他们的对话,他先是跟另一位年龄稍小的探员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就走到莫里亚蒂面前,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划拉着什么,问道:“你认识?”

    莫里亚蒂注视着那个被下达命令的年轻探员带领几个查证人员上楼之后,才缓缓开口:“托德是我的学生,我送过他一块表,他好像现在还带着。”

    他指了一下尸体的方向,而那人的左手上确实有一块血液已经溅撒在表盘上的银色手表。

    “这个托德还有什么特征?”

    “他脸有点长,眼睛是棕色的——我说,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是完全可以去直接确认的。”他淡淡道。而那位中年探长持着笔顿住了,笔尖落在本子上。显然是对他毫不畏惧的神情颇为惊讶。

    这时已经把头发重新梳好的希里替他解释道:“这位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在这所大学教数学,不知您最近是否听说过他。或许一个人在某些方面有突出才能的时候,在另一方面,总是神经大条——不得不说,他从小接受程度就很高。”

    探长思考了一下,一直到他的笔尖的墨水已经团出一大片黑点时,他才摆了摆手,让莫里亚蒂进来了。

    “她是我的助手。”莫里亚蒂也将希里拉了进去,侧头对她讲着:“这个托德你应该见过。”

    “我可没见过你的学生——我就不去了——”希里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因为她想起来她确实在前几日见过他的学生。那时不正巧是在她误会他的时候出现的,那个演员小姑娘的哥哥。

    是他!希里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死了。

    “我、我说了我不去!”希里一下子打掉他的手,他看血糊糊的人不害怕,她可害怕的不得了好吗?她疯了才再去当什么助手,“我觉得我也不是很必要非要在现场搜集素材的,莫里亚蒂,我在这里站着就好!”

    她只是想要贝德福德案件的真实素材,而不是天天想出现在凶案现场!她只是个靠写小说吃饭的作者啊!又不是在撰写死者记录本!

    “女士确实不适合这种场面。”探长跟在了最后。

    莫里亚蒂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让她跟他一同前进。而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已经灌进了鼻腔,她的胃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般的痉挛,她快要受不了了——

    希里发了狠,拗不过虽较为年幼却已经成年的莫里亚蒂,她直接弯下腰张嘴咬住他的手,直到把他咬疼了,他才放开了手。

    希里忿怒地瞪着他,可下一秒就只能捂住嘴巴,转身跑走了。

    “恕我多嘴,你不该欺负你的助理。”探长摆出一副老练的架势,扯出一丝笑容,脸上更多的皱纹被他挤了出来,“以后会很辛苦的,我老婆就很麻烦,到现在都很麻烦。”

    谁知起初还是一脸平和的莫里亚蒂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阴恻恻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她吗?”

    他的双眼涌现出一片精妙的汪洋,却又向外渗透着不满的情绪,他看男人的眼神明显在不满他的愚蠢且多管闲事。

    “呃,什么,就当我擅自揣度吧……但是以这样的方式对待可爱的女士,她总会被吓跑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闭上嘴,别装过来人的样子来对我说教。”

    虽然莫里亚蒂只不过二十出头,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乖张狠戾的气场着实把人到中年经验颇多的探长震慑住了。

    他知道眼前的青年如果仅用希里的“数学教授”来形容,绝对是对他身份的一种侮辱。

    他本应该生气的,不是吗?应该好好教训他,让他为自己的出言不逊付出代价的。可是他居然生出了一种不应该顶撞他的想法。

    天呐,他都快五十了,难道还怕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你说的,唔,托德,他是个出色的学生?”探长搔了搔头,欲言又止,最终他选择放弃,把话题重新转移回案件上。

    “啊哈,还不错,有点天分。”莫里亚蒂也跟着他的提问进行回答,他变得笑眯眯的,仿佛之前那几句不愉快的对话不存在一样。

    中年探员的笔尖又刷刷刷地写出几个单词:“一个、有天赋的、学生……可能会被、同窗、妒忌……”

    “……你是很可惜的吧?”或许是探长想安慰一下莫里亚蒂,又或许是出现了一丝对强者天生的讨好态度。不管怎么说,他管不住嘴地加了一句话。

    失去一个有天赋的学生,是难免会痛心疾首的。他这样想着。

    “哦,什么?”莫里亚蒂垂眸扫了一眼尸体左手上的表盘,其上的指针停止了转动。他不动声色地回复探长:“只是一个手表罢了。”

    探长再次被他的回答堵地无话可说。因为莫里亚蒂表现地太过冷酷无情,他可是在说他的学生的命呢,莫里亚蒂认为他说的是一块手表?

    可他作为一名判案多年的探长,下意识地想把莫里亚蒂和一些极端分子勾勒出联系。

    但他再怎么说也是一名普通人,很容易会在某些方面给自己一个暗示,他只能这么告诉自己,莫里亚蒂的脑回路只是异于常人罢了。

    这时莫里亚蒂负手而立。

    “他杀?”他看着探长,似乎是在等待着探长的肯定。

    “对,没错。你知道很多嘛,莫里亚蒂教授。”探长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虽然颈部没有勒痕,但是眼球充血。凶手可能是用布类作为凶器。还有这奇怪的打扮,托德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我是教数学的,不是生活老师。”他溘然伸手指向了别处,似是喃喃自语着,却又是在执拗地反驳着探员当初的看法:“希里回来了,她现在有求于我,是不会跑掉的。”

    他手指的方向,那位少女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不愉快的表情。有几缕碎发被水沾湿紧贴其上,几滴残留的水珠顺着滚落到下颚。

    随着她的步伐,令他熟悉的花香味越来越近了,不过,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就像他对希里的感觉一样。

    莫里亚蒂认为希里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从小就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他早就受够严厉的父亲和温吞的母亲那点没完没了的家长里短。

    他也受不了他的蠢弟弟,傻乎乎地一天学不会多少东西。

    他讨厌宾客们不断地夸赞他们家庭幸福美满,厌倦了站在众人面前当模范生。

    他最恶心的就是他能感受到他的父母在抵挡他,好像生怕他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可笑,他从来不做蠢事,精妙的计算总是在他脑子里自然而然的行程。

    好吧,既然如此,他干脆设计自己大病一场,让他傻乎乎的弟弟和父母过去吧。

    就这样,他的父亲把他带回了老家养病,找了个乡村女仆服侍他。

    他确实要感谢他父亲的明智之举,他发现了自己除了对计算了然于心之外的另一种先天技能——

    他真喜欢折磨别人。

    他身边的女仆换了一个又一个。他喜欢看那些人哭着说“这孩子真是个魔鬼”,天呐,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而他的父亲算是铁了心,直接把他放在了旧宅让他独自生长——哦,不严谨。还要带上一位薪水翻倍的起居佣人。

    可惜,当薪水快翻了五倍的时候,他身边的女仆还是一个月换一个。

    终于,他要厌恶这种生活的时候——希里出现了。

    他透过窗户看停在她家门口的马车,她被父亲抱了下来,像八音盒中的芭蕾舞演员一样转了一个难看的圈。

    他不知道她这样做的意义,只觉得有些滑稽。

    他有点想看到她天真的笑脸变成噘嘴委屈的样子了。

    可他现在是一名卧病在床的可怜男孩,他要等。

    没过几天,这个机会就来了。她不谙世事地抱着那盒草莓来到他们家的门前。

    他可能是太无聊了,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几套衣服,设想着怎么跟她见面,应该说什么?

    ——你好,我叫詹姆斯·莫里亚蒂?我有对愚蠢的父母和一个智商堪忧的弟弟?我觉得生活无趣所以搬到这里来以折磨下人为乐?

    这样显得是否太过隆重?她只不过是个送草莓的小猎物。

    所以,他决定还是维持原来的人设,把身上的正装全部脱掉,换成他软绵绵的睡袍。

    他让女仆先去开门——这位贝利不爱说话,也可能是被他吓得。

    门被贝利打开一条缝,莫里亚蒂纠结了几秒,又难以掩饰地探出脑袋,他看到一个机灵的、眼睛亮晶晶的蜜发少女正表达自己贪吃的欲望。

    她把草莓又塞进盒子里,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她说她叫希里,是他的邻居。

    “你要进来坐坐吗?这样你就可以把这盒草莓全吃完。”

    他应该不会太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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