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一辆深棕色木质马车急速驶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金属镶边的车轮滚过雨水堆积的坑洼,溅出污浊的水花。

    此时车上的女人也被突出起来的颠簸震得歪了一下身子,随后,她继续把玩着自己的发梢,时不时观察一眼对面男子的表情。

    那名黑发青年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但因为他姣好的五官,再怎么也不会给人凶神恶煞的感觉。

    幼稚死了!男人怎么会连香水都要比?

    希里腹诽,但又不敢明面表现。她可是求了他好久,嘴巴都说干了,他才同意和她一同出行。这使得她的白眼只能在内心翻烂。

    “你确定我们这条路走得对吗?”她忍不住发问,继而又是一阵颠簸,希里把发尾都差点戳进眼睛里去了。

    “你如果不相信我,为什么要给我找麻烦?”莫里亚蒂恹恹道。

    希里的眼睛微微睁大,手指比出一个数字,反驳说:“主要是我们在这条街已经逛了四遍了!我看外面那个小铜人雕像都看腻了!”

    “别再让我对你的智商打折扣了,希里。”莫里亚蒂抬起手腕,手指敲击着表盘,“差不多时间到了。”

    “你这是在算什么呢?”希里默念在车上动粗不好,虽然已经捏紧了群头,但还是忍住了想爆锤他的心情,先把事情的重点放在乔治安娜身上,“什么时间到了?”

    她的话音刚落,这辆马车就来了个急刹车,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地“啊”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方倒去,如果这个人并非希里的话,那么可能就要一头栽进莫里亚蒂的怀里了。

    可希里不会让此类事件出现,她很难想象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就在这刹那,她快速做出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她没有用双手支撑,而是一条腿奋力向上抬,一脚踏在了对面的壁板上。

    顺带一说,也是一脚踏在了莫里亚蒂的脑袋旁。

    空气中有一种叫做尴尬的分子在迅速吞噬氧气,希里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不过她庆幸这辆马车的质量很好,她可用了十足的力气,如果壁板被她的靴子戳出个窟窿,她都觉得正常。

    而马车里的另一位先生脸色更差了,他古怪地瞧着她,一只手慢腾腾地从她的灰裙边上抬起,绕过她的脚踝,不经意地碰触到了她的皮肤时停顿了几秒。

    而后,他的胳膊伸得更远,身子微微向前倾,下巴擦过她的裙摆,手指勾住小窗上的金属扣,将其完全打开。

    窜进来的晚风吹散了些许她的狼狈。

    “你没有收到什么惊吓吧!”希里夸张地说,“都怪急刹车,这得问问你的车夫怎么搞的?出了什么事情了吗?”她收回腿,一边揉着自己快要抽筋的腿肚子,开始转移话题。

    “是有一点吓人,让我差点以为车里会出现一起谋杀案。”莫里亚蒂方才地神情不见了,说话依旧是阴腔怪调。

    希里干笑一声,调节好心态想继续对“发生了什么事情马车才会急刹车”这个话题加以深入,可就在这时,从寂静的大街上传来一声惨叫!

    两个人对视一眼,首先是莫里亚蒂打开了门,希里动作飞快,从他的胳膊下方钻了出去。

    因为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威克汉姆的声音!

    他就在这附近!

    她双手提着裙摆,也不管自己的腿是否还在因为方才的用力过猛而抽搐,仔细辨别那声音的来源。

    “谁来救我下啊!该死的!”

    当她等到认为这声音会不会是错觉的时候,威克汉姆又说话了。

    她又惊又喜,这下可是寻到他们的下落了,莫里亚蒂的能力有时候强大到可怕。但她又心生疑惑,止不住地联想——威克汉姆在求救?他们在遭遇什么?难道又是有人追债?!

    如果他敢带着乔治安娜去什么地下赌场的话!她一定要弄死他!

    她扭头用眼神唤着莫里亚蒂,而后者伸出手指向一个方向,她立刻心领神会,拽住他就往那处跑去!

    威克汉姆她可不怕她出什么问题,关键乔治安娜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啊!

    他们跑进一个巷子,而这巷子中只有房檐上偶尔落下的雨滴告诉她这可不是一副静止的画面,没有像她之前遇到威克汉姆那样,还有几个大汉包围。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谁都好!”

    威克汉姆的声音又一扇狭小的木头房门后传来,她急忙跑了过去,发现这门并未上锁,便迟疑了几秒,蹲下身来从靴口抽出她的匕首,拉开一条门缝。

    这屋子里实在太暗了,她只能瞧见桌上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

    只有威克汉姆,却没有女性的声音?

    以他的尿性来看,难道是收债人已经走了?或许打伤了他,还带走了乔治安娜?!

    “乔治·威克汉姆!”

    她不能再磨蹭时间了,一脚踹开了门,冲着屋内吼道:“乔治安娜去哪里了?!”

    而她的怒吼被威克汉姆接受到之后,那人简直是一种终于等到了的惊喜程度:“希里?!快来救我!”

    “乔治安娜呢?!”

    谁要救他啊?!

    “别管什么乔治安娜了,先帮我把绳子松开,我的手好疼——”威克汉姆绝望地哀嚎,她又听见几声质量差劲的木质床板吱扭吱扭的响声,蹙紧了眉。

    “还是先把灯点上吧。”莫里亚蒂在桌上摸索半天也没找到一根火柴,只能让他拿着这快燃尽的油灯去四处点明其他的灯。

    “你不是吸烟吗?”希里随口一问,“我以为吸烟人士随手都带着火柴的。”

    “这是重点吗?”莫里亚蒂反问她,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一些,渐渐地灯火照亮了整个房间。

    当她看到威克汉姆的现状时,希里觉得还是把灯都灭了吧。

    “你这是什么情况?”希里挎着个脸,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握着匕首一下又一下地戳着薄薄的床垫。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这位求救人双手各被绑在床头两侧,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穿。

    哦,还剩一条底裤。

    “快把我放开!”威克汉姆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身子不断地来回翻滚,“我感觉自己手都要断了!”

    “乔治安娜呢?”希里走到床头,拉扯了一下粗绳,暗自感叹绑得真紧。

    “你先把我放开我就告诉你——哎呦!我说我说!乔治安娜自己跑了!”威克汉姆的要求还提到一半,就被希里用匕首柄打了头,“她、她骗了我!”

    “什么意思?”希里没明白,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莫里亚蒂,后者也只是摇了摇头。

    “她、她说她爱我!还心甘情愿地奉献给我!然后就在!就在这个时候她把我打晕了!结果我醒来就被绑在这里了!”他绝望地蹬了几下腿,“乔治安娜!根本一点都不文弱!”

    希里飞快地眨着眼睛,她的大脑正在消化威克汉姆口中的这个十分女中豪杰的乔治安娜是否是她记忆中那个娇滴滴的可爱小女孩,在她没有接触他们的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不也是你活该吗?信上说,是你先跟她告了白。”莫里亚蒂不屑地看着他。

    “对,是我先告白的!好,是我活该!你们快帮我把绳子松开吧,我也是受害人!”威克汉姆连连点头,又被希里用刀柄招呼了一下。

    希里又气又无奈,只能先用刀把那些粗绳子割断。

    “乔治安娜去了哪里,你知道吗?”她用刀刃对着他,问道。

    “你干嘛,希里!”威克汉姆揉着手腕,向后一缩,“我当然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啊!她还骗了我呢!”

    “你要带她私奔!你把她带到了伦敦!现在她不见了!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你打算怎么跟达西解释?!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独自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丢了有多危险吗?况且这是晚上!”希里差点想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却被莫里亚蒂拦住了。

    “等一下,希里。情况有变,你看看这个。”莫里亚蒂递给她一张纸条,“我在地上捡到的。”

    希里表情疑惑,接过纸条,她分辨出上面的字迹和达西给她的那封信是一模一样的,是来自乔治安娜的。

    “因哥哥保护欲太强,我无法做我想做的事,只能出此下策,希望哥哥原谅我,我想去外面的世界多看看,不久之后就会回来。我会半个月一次给你寄信的。爱你的乔治安娜·达西。”

    希里默默读着,她相信这是真的乔治安娜的亲笔。她忽然想起乔治安娜小时候便对科学大有兴趣,可女性学者少之又少,公学也是不让女子进入的。

    她只跟希里分享过这个小秘密,之后鲜少提过。

    可因为这个用“私奔”的方式离家出走,也太过莽撞,完全是给达西和整个家庭增添了隐患。

    她不可能不懂才对。难道,真的是因为达西的保护欲太强太让她窒息了吗?

    达西这人生性冷漠,对认定的事情总是坚持到底,甚至有些顽固。

    他们应该好好谈谈,不过,这个丑闻是假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乔治安娜的人生安全也需要担忧啊!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莫里亚蒂挑眉,“她肯定不想让我们任何人知道。”

    “那怎么办?达西……会不会不接受啊?”希里担心起来,指腹来回摩擦着纸条。

    “你可真闲,希里。”莫里亚蒂勾起唇角,轻蔑地说:“有这点这么为旧情人着想的态度怎么不考虑下你的老板还在等待着你的完稿呢?”

    “……”希里眼角一抽,“你少讽刺我了。”

    “少说废话,”莫里亚蒂径直走到门口,侧头看她:“这件事我已经帮你们解决好了,现在我把你送回家去,明天我给你一份新的合同,走吧。”

    “好啦,我知道了。”希里叹了一口气,心想也只能这样了,同位女性,她还是很支持乔治安娜追寻自己的梦想的,只是她还是很担心她的安全。

    “欸,等一下!希里!”身后的威克汉姆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想往希里跟前走,“那个,关于你的嫁妆……”

    “你给我滚远点!”希里手碰了一下油灯,让它倒在散在地上的裤子,点燃了它。

    “希里啊!!!你这个疯子!!!”

    希里头也不回地走向莫里亚蒂,不管身后抢救他裤子的威克汉姆了。

    “你的坏心程度令人发指。”莫里亚蒂轻笑起来,一下一下动作缓慢地拍着手掌。

    “那真的没你程度深。”希里伸了个懒腰,“你小时候做的那些事要是写成书,那可会告诉人们‘犯罪分子的童年都是有映射性质的’。”

    “哦,那你可真没说错。”

    “好了,我真的要回去继续被新上司压榨,好好写书了。”她把纸条又塞到莫里亚蒂手中,“你帮我给达西吧,告诉她乔治安娜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学者,这或许能让他安心一些。”

    “你还真是念念不忘。”他慢吞吞地拿捏着语调,止不住地装怪。

    莫里亚蒂的车夫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自家主人的声音,利索地从座位上下来,毕恭毕敬地给他们打开车门。

    “你懂什么,”希里先上了马上坐了下来,“有些事情是值得怀念的。”

    但莫里亚蒂迟迟未上,他微微昂着头,眼睑却是垂下来的,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和你的哪些事情是值得怀念的。”

    希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时她的眼眸也是垂下来的,她眼中的光闪烁着,两个人足足保持了半分钟的静默。

    “先回家吧。”最终,二人同时说。

    因为他们是从东区找到威克汉姆的,所以在莫里亚蒂下了马车的时候,希里可能已经洗完一个热水澡了。

    他刚下马车,便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形在抬头看着他家房子的第二层。

    “如果你想见他,现在完全可以上去瞧瞧,他现在因为找你而生了病,可不是那么清醒。”莫里亚蒂走到她身边,冷冷地说。

    “不是的,詹姆斯……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少女掀掉自己的兜帽,黑色的长发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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