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幻世第七

    “新郎失踪案”仿佛是一场闹剧,来得突然,收尾也十分突然,“凶手”本人不仅一个新郎没捞着,还成了在场最狼狈的一个人。

    闹剧之后,腥风血便迟迟来临了。

    就说呢,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就了了这桩事儿?

    班鸠扑过去的时候,匆忙间,只来得及一把抓住来那怪异的铁片。

    他也说不清就究竟为何,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东西不对劲,必须离大师兄越远越好,并很庆幸自己徒手一抓就从对方的束腰上拿下了铁片,但还没来得及扔走,他的心口就兀地一疼,一股带着腥味的温热蔓延了出来。

    或许是班鸠抓住的方向不太对,也或许是铁片本身有灵,抵触他的触摸,平平无奇的铁面突然变出一把长\\刀,一下子就刺穿了他的心口。

    寒光前胸贯穿到后背,然后眨眼消失不见,变回了那块陈旧的铁片。

    刀刃能消失,疼痛却根本止不住,顺着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骇。

    班鸠铆足最后一股劲儿,把那铁片抛远了。

    宫行洲被这突然发生的巨变愣在原地,一瞬间,他脑袋内一片空白,只感觉腰间也被铁片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但比起班鸠的情况根本不值一提。

    宫行洲感觉手上的小师弟从未如此沉重过,连劈山都能“一不小心劈多了”的双手居然接不住对方垮下来的身体。

    “……小班鸠?”宫行洲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你这是怎么了?”

    班鸠身上还穿着那套大红色的喜服,血染上去后也没有大的变化,因此,除了他逐渐泛白的脸色,一切都和平常无异。

    班鸠费力地抬眼,看了一眼宫行洲,突然笑了——大师兄没事就好。

    他觉得这个疼很奇怪,过了起初的一箭穿心后,更多是冷,身体里温度都抑制不住地往外流淌,令人如坠冰窟。

    此时此刻,时间还是半夜,没有一丁点要天亮的征兆,四周的白雾以被班鸠抛远的铁片为中心,越来越浓,想必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周遭的白雾便可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宫行洲重新在千载上站稳,紧紧地把班鸠搂在怀里,千载在他的操控之下散发着淡淡的暖黄色微光,有了这些光,雾气聚拢的速度似乎要慢上一些,周遭掠起一点暖气。

    “不疼。”宫行洲像是安慰着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乖,不疼的,师兄带你离开,下次别扑过来了。”

    那一刻,宫行洲觉得自己已经傻了——往日里所有的常识和理智都一起掀了锅,他居然会认为,只要离开了这鬼地方,小班鸠就会好起来。

    场面十分慌乱,法器碎片的突然发难冲垮了宫行洲方才布下的阵法,一时间,无论是女山匪等人,还是赵中贵那一批人,又能再次活动自如。

    但这些人的身影也被浓厚的白雾包裹起来,这些雾气比三生山上还要厉害许多,甚至能隔断声音。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他们二人。

    “师兄……”班鸠抓住宫行洲衣服,跟抓个救命稻草似的,掌心的血染上后者的衣服,在心脏的位置印出了一趟刺眼的红。

    宫行洲现在很恼这些挥之不去的白雾。

    班鸠平时非常地镇定,若说宫行洲的处事态度是时时刻刻都心不在焉吊儿郎当的,那么他就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总而言之,这师兄弟俩或许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着急。

    但又或许是因为对白雾过后的恐惧太大,也或许是因为失血太多,班鸠这一次剥离出了他刻意伪装起来的强大和冷静,将内里的怯弱第一次展现在宫行洲面前。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心口上的伤,也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

    班鸠:“……你不许走。”

    宫行洲被他这声音叫得心口一软。

    “不……”班鸠整个人都在颤抖,“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宫行洲以前安慰人的话行手拈来,一年之内都不会重样儿,此时此刻,他突然哑口无言。

    每次白雾来临,他都和班鸠分开了。

    班鸠看上去无碍,甚至大有独当一面的可能……但他真的不害怕吗?这些不是他的塑造起来的伪装吗?

    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班鸠已经感觉到很冷了,全身上下的力气都用到了手上,去抓住宫行洲的衣袖。

    “不能放手”他在心里呐喊,“一旦放手就会真的不见了。”

    这一次看不见后,会不会以后都见不到了?

    可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暗,心口越来越疼,周遭的变化察觉越来越低。

    班鸠感觉自己被大师兄打横抱了起来,御着千载想要冲破这重重叠叠的白雾。

    千载每次剑光挥出,白雾会短暂的退去,不待他们看清离开的路,白雾就又聚拢回来,如此重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尽头。

    宫行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离开原地,这时,他突然看到了那位女山匪。

    女山匪也及其狼狈,一见宫行洲,就破口大骂:“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对了!还有你!”宫行洲想到女山匪曾经利用法器操纵雾气,一把抓住她,“你有没有把这些雾气收回去!快!我师弟受伤了!”

    “就算要收回去,也得先找到那铁片。”女山匪喝道,“这么大的雾,你让我怎么找?况且你师弟……”

    女山匪后面的话,班鸠听不见了,包括宫行洲抱着自己的力道和他怀中的温度。

    班鸠感觉自己正挨着千刀万剐般的疼,离死亡已经不远了,他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突然,衣兜里传来一阵暖意。

    这个位置应该是放血珠子的地方。

    下一刻,他听见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醒过来。”

    话音刚落,班鸠周身的疼痛突然消失,他感觉自己躺在地上,还能闻到一些泥土潮湿的气温。

    “还不醒?”

    那声音再次传来,班鸠一个激灵,猛地睁眼眼睛。

    他似乎身处在一个山巅上,这座山很高,对面还有座一模一样的高山,山与山之间由一座铁链拼接而成的吊桥连接。

    这地方……是三生山!

    这一次,浓雾竟然将他带到了不同的地方。

    当年拜入三生门时,班鸠只有八岁。

    四周的雾气很正常,属于高山之上正常范畴,班鸠心口上的伤消失不见,连一道痕迹都没有,他撑着胳膊站了起来,环视一圈,看见薄雾里一个模糊的身影跑来,和自己插肩而过。

    这一瞬间,班鸠的瞳孔骤然如针缩!

    跑过去的那个人便是只有八岁的自己!

    “要入三生门,需过三生桥”这三生桥便是这座连接在两大巨峰山巅上的吊桥,玄铁打造而成,通体漆黑,没人任何可以搀扶的地方,人在桥上走,感受着空中的寒风咧咧而过,低头还能看见万丈沟壑和滚滚而过的三生河。

    据说这是连候鸟都飞不过的高度。

    三生桥须得由弟子自己走过,才算完成了挑战,有资格拜入三生门。

    八岁的小班鸠在桥上战战兢兢了一上午,连一半的路程都没能走过,长老们都看疲惫了,带着各自弟子两两三三回山上吃饭去了,等到最后一位长老也转身的那一瞬,小班鸠急了,当即支着两条发软的腿,一鼓作气往前跑。

    玄铁链被震得“哗哗”作响。

    但瞎跑没有用,刚跑出两步,小班鸠只感觉脚下一空——他真的太小了,居然从木板的空隙间落了下去。

    而正巧是这时候,少年宫行洲御剑回山,要不是他在半空中接住了小班鸠,没准儿班鸠都已经转世投胎好几个轮回了。

    最后那位长老没走开多远,只听一声割破烈风的剑鸣声袭来,下一刻,只见少掌门抱着个瑟瑟发抖小孩收剑落地,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绝尘飘飘的仙气——衬得那干瘦小孩更小了。

    宫行洲少时便已步入化神期,根骨放眼整个修真界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妥妥的天之骄子。

    “我爹是不是又在欺负小孩了?”宫行洲有点愠怒,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孩,一边问道,“没事吃饱了立什么破规矩?这桥连成年人都难以徒手跨越,跟别说小孩了!他人在哪儿?”

    小班鸠像是听懂了委屈,“哇”地一生抱着宫行洲的胸口哭了起来。

    长老替掌门捏了把汗,紧接着就把掌门给出卖了。

    ……

    如今的班鸠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里久久不能平息,这是他第一次和宫行洲相遇的时候,也是他初次仰慕上大师兄的时候。

    八岁的班鸠被宫行洲抱回了山。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行洲啊。”

    班鸠骤然一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眉宇很是令人熟悉,锋芒却不锋利,和宫行洲极为相似。

    掌门!

    班鸠立马在自己衣兜里翻找,却没有找到那个血珠子。

    再一抬眼,只见对方手上那些正拿捏这那颗小珠把玩。

    看来真的是掌门了。

    山泉从高空落下,溅起哗啦啦的水响,高空山涧离缭绕着淡淡的花香,班鸠收回动作,抬脚走了过去,在距离掌门五步之遥的地方,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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