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姻当下就确定了一个事情,就是这个焦公公跟她肯定有仇。
沈平姻道:“公公,方才是奴婢吵到了皇上和萧南王,板子,奴婢一个人来受吧,不关她的事。”
焦福海挑了下眉,尖细的嗓音嘹亮,“行啊,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沈平姻道:“不用拖,奴婢自己走!”
“姻姻!”胡桃桃都快哭了,那四十板下去,沈平姻还有小命才怪。
沈平姻提着裙摆匆匆往前走,生怕焦福海改变主意,她不想拖累胡桃桃,再则,她就不信萧南王会看着她被打。
就算她没有跟他表露过什么心意,以萧南王温善的性子,也不可能会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宫女就这么惨死在太监的长棍下,如果最后他也没开口保她,那说明萧南王这条路其实没那么好走,成了死路,她如果还有命,会去赌庆王。
见皇上还没个反应,焦福海急了起来,不对啊,难不成几日不见,皇上就把这个美艳又有趣的小宫女给忘了?
要真把人就这样给打废了,他反倒还犯了大错了!
“等……”焦福海的声只发出来一个音,有人比他更快地开口道:“慢着。”
是萧南王。
沈平姻闭住眼睛,握住拳,她就知道。
霍临道:“皇上,不至于吧,四十大板?”
焦福海立马说:“殿下说的对,是,是咱家判错了!”
霍朝渊抬眸睨他一眼,焦福海缩脖子。
豆兰放下手里的茶壶,终于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她跑过来对霍朝渊跪下,道:“陛下,您忘了她吗,她是沈平姻呀,就是帮太皇太后救下了小橘子那个宫女,以前是咱们诩华宫的,还请陛下宽宏大量,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饶她一命吧!四十大板太重了!”
霍朝渊冷着脸:“呵,你人缘还挺好,不仅萧南王给你求情,朕的大宫女也给你求情。”
沈平姻也跪了下来,“陛下饶命,奴婢不想挨板子。”
“过来。”霍朝渊声音不悦。
沈平姻白着脸,不敢过去。
见人还没个反应,焦福海吼:“皇上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啊!”
沈平姻颤了一下身,只能慢吞吞把自己挪过去,一挨近霍朝渊,她就感觉到有山一般的压力逼来,呼吸都不通畅了,沈平姻声颤:“陛下……”
霍朝渊从明黄色的御垫上起身,盯着沈平姻的眼阴沉沉的,他道:“想不挨板子也可以,你,去跟萧南王下一盘,下赢了,朕就饶了你。”
沈平姻:???
“奴婢怎么敢……”沈平姻快站不稳了,她哪里可能下得过萧南王。
“来人,把她拖下去。”霍朝渊冷声。
“奴婢下!奴婢下!”沈平姻忙说。
霍朝渊把手里的白棋丢给她。
霍临看霍朝渊一眼,不明白他此举何意,让他和一个宫女下棋?
见霍临脸色不好看了,霍朝渊脸色更不好,焦福海忙打圆场道:“皇上,您还没问萧南王殿下他愿不愿意呢。”
霍朝渊道:“博怀可愿意?”
沈平姻紧张起来,若是萧南王不愿意,那四十大板她肯定还是得受。
周围的空气说不出来的冷,半晌后,萧南王才道:“皇上想让臣下,臣自然从命。”
霍朝渊扯唇:“来吧。”
沈平姻松了口气,把自己挪到棋桌边,她想:萧南王会让她的吧?
原先霍朝渊和霍临下好的棋还摆在棋盘上,沈平姻瞅了一眼,势均力敌,霍朝渊的白棋更强势一些,而霍临的黑棋也暗藏锋刃,并不谦让,沈平姻弱弱地问:“陛下,是接着您的下,还是……重新来一局?”
霍朝渊反问:“你还想接着朕的下?”
“……奴婢不敢,”沈平姻道:“那奴婢把棋子捡起来啦?”
霍朝渊:“嗯。”
沈平姻开始捡棋子,她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坐在另一边的霍临,慢慢地把自己挪过去了些,先捡黑子儿,葱白的手将霍临身前的棋笥捧过来,把黑子儿一颗颗捡进去。
焦福海瞧出些不对劲来,走过来道:“咱家来吧咱家来吧,你动作太慢了!”
沈平姻只能退到一边,不说,她真是很紧张的,手心全是汗,汗弄脏了皇上的棋子的确不好。
焦福海动作麻利,很快就将黑白棋都装了回去。
他退下来后,沈平姻才挪回去。
沈平姻柔柔地道:“殿下先吧?”
霍临道:“你先。”
“好吧。”沈平姻忐忑地摸出一颗白棋。
她此时是站在矮桌边,霍朝渊道:“你站着下?”这声音不知为何比那九寒天里的冰还要凉,似有怒意蕴在其中。
她不站着,难道还坐着吗?
沈平姻弱弱地回:“对啊……”
霍朝渊冷淡:“坐。”
坐?坐您刚才坐过的位置吗?!
沈平姻才不敢,她道:“陛下,奴婢,奴婢站着就行。”
霍朝渊声音霸道:“朕叫你坐,你就得坐。”
“……”沈平姻只能:“哦……”
坐就坐呗,沈平姻一咬牙,豁出去了,提起裙摆,屁股一落,坐在了霍朝渊的御垫上。
霍临抬眸看她一眼,女孩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小巧的鼻翼冒了细小的汗珠,她坐下来后,个头没那么矮了,他才发现她眼睫毛很长很密,不笑时眼底也有卧蚕。
她捏着棋子的指尖在轻颤。
沈平姻鼓着胆,直接把手里的白子落到了霍临那边,离他最近的一个交线。
下完后,她盯着棋盘,等待霍临会下哪儿。
她其实想抬头看霍临的脸色,但皇上就站在旁边,她不敢太明显,她还记得皇上警告过她的话。
不久后,霍临的棋子落了下来,落在了离她的白棋远些的位置。
沈平姻立马把白棋落到了他的黑棋旁边,她没有忘记皇上让她坐在这下棋的真正目的。
如果她不能赢,就是四十大板等着她。
焦福海给霍朝渊搬了张椅子过来,“皇上,您坐下观棋吧,怎么能站着呢。”
霍朝渊没理他,脸色极不好看,焦福海打小就跟在霍朝渊身边伺候,他比太后还要了解霍朝渊,眼见着沈平姻和霍临在那下棋,一点法子也没有,毕竟是皇上自个儿让人家两个人下的啊。
可是这盘棋真要一直这么下下去,不仅沈平姻得完,他和萧南王也得完。
心头焦熬之际,让他看见了个能救场的人。
“思思小姐?!”焦福海扯开嗓门大声喊道。
沈平姻手一抖,手里的棋子掉了下去,打松了聚在一起的两摊棋。
她心思本全在棋盘上,这声音过大,把她吓着了。
棋面就这么被毁了,不可能再摆回去。
沈平姻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感,她刚才为了赢霍临,精心布了一个局,一个很聪明的局,一个可以让霍临对她刮目相看的局,可是现在没了。
她那颗棋砸下去,有颗白子都滚了下去,她自己把棋毁了。
湿意充在沈平姻眼睛里,就差滴出来。
这时候倪千思已经走了过来,对霍朝渊行礼:“参见皇上。”生疏又畏惧的声。
*
半个时辰前。
莘盛宫,太后见了自己的外甥女,很是高兴。
“听说你前阵子发高烧了,哀家挂念啊,又不好出宫去看你。”太后握着倪千思的手说。
倪千思道:“姑姑放心,思思好了的。”
太后拍拍倪千思的手,“嗯,你须得给哀家养好身子,下月皇帝就选秀了,这皇后的位置,皇帝给你留着呢。”
若是前世,倪千思听见这样的话,她一定会踏实坏了,一定会扑进太后怀里雀跃兴奋,可是现在,这却成了最让她头疼的事情。
她才不想参加选秀,更不想做霍朝渊的皇后。
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倪千思盈了一下笑脸,后对太后道:“谢谢姑姑,思思其实好紧张。”
太后道:“紧张什么,别人才需要紧张,你与皇帝青梅竹马,你都紧张了,其他闺秀们可要怎么办。”
倪千思道:“姑姑,思思不是紧张选秀,而是紧张要坐上皇后这个位置,皇后是一国之母,要主理后宫,思思怕自己不能胜任。”
太后失笑,捏捏倪千思的脸蛋:“你这孩子,怎么发了场烧,变得这么谦虚了呢。”
倪千思笑:“在家养病的时候,思思反思了许多。”
太后道:“你莫要想太多,专心在家做好准备。”
深知太后不可能因为她一两句话就改变主意,倪千思会另想它法躲掉选秀,眼下见完了太后,她只想快点去见萧南王,快点去找萧南王妃。
“姑姑,思思想去找皇上表哥,思思在家这几日,给他绣了荷包呢。”倪千思说道。
“哟,荷包拿给哀家看看?哀家好羡慕皇帝呢,他能收到思思做的荷包,哀家都收不到。”太后一脸醋意地说。
倪千思脸一红:“姑姑!思思那绣功您又不是不知道,只好意思损皇上的眼睛,可舍不得损姑姑的,思思给姑姑做了花糕呀,这个皇上表哥可没有。”
那花糕不是她做的,是入宫前府里正好出笼,她就拿来了。
太后不打趣她了,道:“去吧,皇帝现在应该忙完了,你在诩华宫陪他用个晚膳再走。”
太后是看着倪千思长大的,她很喜欢这孩子,活泼开朗,大方率真,虽然不那么端庄贤惠,可能真没法胜任皇后这个位置,可她还年轻,身体也好,起码还可以活个几十年,倪千思入宫后,她有时间慢慢教会她。
倪千思与太后说罢告辞的话,从莘盛宫起了身。
在家里忐忑了几日,她今天中午喝粥的时候,才猛地回想起来前世的几天前,地面也发生过震动,当时百姓们都被吓到,但没有什么人伤亡,一年后那场震才叫大,皇宫的墙都倒了,京城上万的百姓死在那次震中,因此宣国国力大减,成国趁机挑衅,霍朝渊亲自带兵才镇压住。
她承认霍朝渊有治国的雄韬伟略,老皇帝丢下的大宣其实是个烂摊子,城池被成国占去不少,大宣都快沦为小宣,连附属国都不愿意上贡了,后来又发生了地震,可是霍朝渊只用了五年,短短的五年时间,愣是让大宣重复辉煌,甚至更胜从前。
霍朝渊的胃口也大,野心勃勃,霸道强势,国力强盛后,他就开始攻打其他国家,先后打下了魏、赵、燕、齐和周国,最后只剩下成国和宁国,就是在打成国时把自己毁掉的。
所以,那场震感并非是老天爷在阻止她,而是前世也发生过的,她便立马动身来了宫里。
去诩华宫的一路上,倪千思都在琢磨如何去找萧南王妃,她已经不记得前世萧南王是什么时候成的亲了,她更不确定这个时间,萧南王跟他的萧南王妃是否见过面了。
皇宫这么大,她如何能找到人?
于是但凡有个宫女从她身旁走过,她都会下意识看看人家的脸。
走到诩华宫门前,倪千思犹豫了,她竟然没有胆量踏进去,她不想,也不敢去见霍朝渊。
可是听说萧南王现在也在诩华宫。
“小姐,怎么了?”丫鬟见她迟迟不进去,开口问。
倪千思回神,“没什么。”抬脚迈进去。
诩华宫的宫人都认得她,跟她说皇上和萧南王在东院下棋,跑来一个小太监给她领路。
远远的,倪千思注意到一个青湖色的身影。
她和一个杏黄色宫装的宫女躲在一颗树后面,似在偷望东院里面的状况。
她再细细看她的脸,样貌极美,皮肤雪白,大眼小鼻,樱桃红唇,她是个女的,盯上了便都不想挪开眼去,更何况是男人见了。
她不会运气这么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找着了吧?
这么美的人,要说她不是那传说中的萧南王妃,她还真不信了!
倪千思止步在那,继续观察。
丫鬟见她停了下来,道:“小姐……”
“嘘。”倪千思道:“你们都给我安静,我要给皇上一个惊喜,等会儿再过去。”
小丫鬟和太监对望一眼,也都停了下来,跟着倪千思站在原地不动了。
未几,那边便精彩了起来,也让她心头震喜。
那美人摔倒,萧南王开口,豆兰跑上去求情,她从豆兰嘴里听见“沈平姻”这个名字。
她姓沈,她姓沈。
就是她!肯定就是她了!
倪千思兴奋过后,却是黑了脸。
所以她终究还是晚了吗?这个时候,萧南王和他的王妃已经相遇了。
可是……好像两个人都还不熟?
倪千思突然又有了希望。
不多时,她也发现了一个更让她惊喜的事情。
所以她没有立即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继续看戏。
可正观得津津有味呢,焦福海这死太监却瞧见了她,“思思小姐?!”
还喊她喊得这么大声!
倪千思当场想封了焦福海的嘴,她根本还没有做好去见霍朝渊的准备。
霍朝渊已经看了过来,她不得不走过去。
前世那些记忆翻涌在脑海中,倪千思脸越来越白,她曾经爱惨了这个男人,也恨惨了这个男人,除此之外,她也惧他。
她忘不了他冷冰冰的样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无情地说出:“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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