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沉壁拿了单子,回了自己房间细细合计。上两回的宴请的确超支得不多,估计这回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菜单什么的都由她事先定好了,出几个钱就出几个吧,听秦妈妈说她作为少夫人,每月的例钱是二十两,等过一阵子例钱下来了,她也就不用这么窘迫了。
不过一想起今天早饭之时闻思齐请她出面张罗时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她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想了一想,从床下的小匣子里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上回闻老爷给的五千两银子,她还留了一半,准备找机会还给他的,现在既然有急事,只好先拿出来垫一垫了,等有了钱再补回去。
晚上闻若青回来,她便拿了银票去跟他商量。
“六爷,您明天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把这银票兑了银子带回给我?”
闻若青看见这张五百两的银票,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你还是有钱的嘛,要这些银子干什么?”
“后天不是齐姐儿请客么?万一有什么需要周支的,也好有备无患。”
“公中难道不给你支钱?”闻若青脱下身上的官服,随手丢在椅子上。今天在兵马司衙门里由徐子谦陪着见了一圈的人,个个夸夸其谈的,他跟他们聊了一整天,耳朵里净是些恭维话,公事一样没干,真是心累。
尹沉壁把他的官服拿过来挂好。
“公中给的是二十两,不过一般都不够,需要自己补贴一些。”
“补贴就补贴吧,几个小姑娘,能花几个钱?”他把那张银票丢回给她,“这银票你先拿回去吧,我的钱都放在霁风院的小库房里,闻竣替我收着,明儿我让他先拿二百两给你。”
什么?她没听错吧?果然是财大气粗啊!她满心欢喜,立刻把那张银票收回袖子里——能不动用那笔钱当然再好不过。
闻若青瞅着她脸上的喜色,瞧瞧,一点点钱就欢喜成这样,真是的,爱钱爱成这样也是没谁了,他怎么就娶了她!
他嫌弃地撇开了眼,进了内室。
谁知她居然跟了过来。
“六爷,我伺候您洗漱吧?”
要不要这么明显?他没忍住,原地转了个圈,把她堵在了门口。
“不必了,你还是回去算你的钱吧,对了,我如今的俸禄是一年一百八十两,你也可以算进去。”
尹沉壁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愣了愣,掉头走了。
早上闻竣果然给她送了二百两银子过来,尹沉壁留他坐了一会儿,问了问国公府的收支情况。她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学习一下,看看国公府诺大的家业是如何打理的,毕竟她家现在也有几个田庄,两个铺子,要管理起来可就不像从前了。
闻竣一五一十地说了。其实闻家男主人在朝廷里当职,领的俸禄连塞牙缝都不够,闻家的收入主要都来自于田庄、铺子以及顺带经营的粮油绸缎等各项产业,田庄有闻家自己置下的,也有朝廷赏赐的,大都是收益不错的良田,各地都有些,当然大部分集中在京都附近。铺子则都在城内最繁华的地段,或租赁出去,或自己经营,每年的收入都很可观。
此外还有大笔因军功得到的赏赐和封地,几代累积下来,数量不可小觑。
国公府外头有四个大管事,分别管着田庄、铺子、各项生意以及封地的进贡,这四位管事都是闻家家仆出身,对国公府自是尽心尽力,当然,水至清则无鱼,这其间他们有几分保留就不得而知了,国公府也很宽容,只要不太过分,是不会过多干预他们的。
闻若青自己的私房也不少,大部分是因军功得到的朝廷奖励,小部分是府里长辈们历年的赏赐。他平常的花费开支很少,生活上又不讲究,所以俸禄也大都留了下来,几年间也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受崔瑾撺掇,还在城内几家酒楼入了股,现都由闻竣替他管着。
尹沉壁开了眼界的同时,也暗暗发愁。闻家是不愁没人替他们打理产业的,可是她从哪儿找人呢?
闻竣从长桦院里出来,赶去了中城兵马司衙门,一看他主子正有空,就把六少夫人早上向他打听国公府收入的事告诉了闻若青。
闻若青有些不高兴了,她心还挺大的,说不得还打着国公府产业的主意,看来今后他的钱都得收紧了,倒不是说他在乎钱,主要是看她昨天那高兴劲儿,拿了他的钱还指不定干什么去,今天又打听这打听那的,真是不能不让人警惕啊!
就他那每年一百八十两的俸禄给她倒还无所谓,大不了今后有什么缺钱的时候,他再拿出来便是。
他这么想着,叮嘱闻竣守好私库和账本,便去找徐子谦。
昨天废话说了一大堆,今天也该干点正事了。徐子谦按他的吩咐,拿来了花名册和近几年的录事宗卷,又殷勤地给他泡了茶,小小心心地坐在一边,准备随时回答他的问话。
闻若青挺不自在的,便赶他去巡街,“子谦先去忙吧,我自己看看就好,有什么问题等你回来再问。”
哪知徐子谦道:“如今巡城都由下面的几个吏目分管着,下官倒是不忙。”
“那我们干什么?整天就坐在衙门里喝茶?”
徐子谦严肃的脸上现出一丝扭捏的神情,大有正是如此之意。
闻若青哭笑不得,怪不得圣上叫他这几年在京都里享享福,这褔原来就是这么享的,不过他可不愿意,不管其他东南西北四个兵马司如何,这中城兵马司他既然来了,就得好好地整肃一番,当官的不亲力亲为地做事,天天在衙门里喝茶聊天,这像什么样子嘛!
这日尹沉壁也做足了准备。她把上次请客的菜单重新拟过一遍,换了几样新鲜的时令菜,按照闻思齐的口味又添了两道,亲自去了厨房与管事的交代清楚,又一同定下了当天的糕点小吃和瓜果。
请客的地点在赏梅居,当然现在没有梅花可赏,不过后花园角落里有一个凉棚盖着的花圃,由专人打理着,现在各色菊花、兰花、海棠都开得十分妍丽。她由秦妈妈带着去挑了些品种名贵的菊花和兰花,搬到赏梅居花厅外与梅园相对的中庭里,因都是小盆的花植,又令人抬了几个木架子过来,高低错落地摆好。花厅和一边的茶室里,都放了半人高的青瓷梅瓶,剪了桂花、海棠、白掌、蔷薇等各色花儿插瓶。
忙了半日,总算差不多了,赏梅居里娇花满楼,清香馥郁,她便请了闻思齐过来看,闻思齐也没说什么,看了一会儿便指挥她的丫鬟把架子上的花盆重新摆过,可挪来挪去,最后又摆成了开始的样子。
闻思齐不免泄气,尹沉壁笑道:“齐姐儿去里面瞧瞧吧,你看插的瓶可还需要理一理?”小时尹夫人曾教过她插瓶,她有时在家中闲来无事,也会自己剪了花圃中的花儿来插着玩儿,虽不精通,但颜色的搭配,整体的布局,层次的讲究也是懂一点的。
闻思齐这回没贸然动手——要叫她来插,大致也就这个水平了。
“我看可以,六嫂辛苦了。”
“哪里,齐姐儿看一看菜单吧,这回来的客人我都没见过,有些什么饮食上的禁忌也不知道。”
“没有没有,”闻思齐大大咧咧地说,“六嫂定了就行,我这些小姐妹都很好说话的。”
她亲亲热热地挽了尹沉壁的胳膊,同她一道出了赏梅居。
“六嫂,明儿来的人里,有两位小姐,您可不要跟她们一般计较。”闻思齐没头没脑地说。
“这话从何说起?”
“怎么说呢,您知道,您和我六哥议亲之前,我娘曾属意过几家的小姐,其中两个就是曾家和许家的小姐,我娘本来是想在几位小姐中挑一个的,谁想……”闻思齐住了口,笑盈盈地看着尹沉壁。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齐姐儿放心,我对两位小姐没什么意见。”尹沉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哎……”闻思齐故意叹道,“我本来不想请她们两个的,但上回人家都请了我,我不回请就不近人情了不是?”
尹沉壁无可奈可地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她们既和齐姐儿投缘,本就该多来往才是。”
闻思齐拍着心口道:“六嫂这么大度,那我就放心了!”
曾家和许家的两位小姐都有闭月羞花之貌,冰清玉洁之质,明天就让这位六嫂好好看看人家是什么样子的,叫她知晓她自己差得有多远,也免得她得了父亲一句赞语,尾巴就翘上了天。
晚上闻若青刚进院门,就见尹沉壁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六爷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看她笑得这么殷勤,不知道又有什么事要烦他。
“六爷能帮我一个忙吗?”
果然来了。
“你说。”
“我……我有点事要找父亲,但是又不好直接去找他,您能和我一块去吗?有您在,也免得母亲疑心。”
他很是奇怪,“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还要瞒着母亲?”
她从袖中摸出几张纸,道:“父亲不是后日要走了么?我怕明儿抽不出空来,他上回托您给我的五千两银子,我用了一半,这一半还是还给他的好。”
闻若青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走吧。”
两人去了竹青阁,闻存山果然还在书房里。
听说了儿媳的来意,他也很意外。
“既给了你,你没用完收着便是,还给我做什么?”
尹沉壁道:“多谢父亲好意,这本就是聘礼之外的,用了一半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剩下的还请父亲千万收回去,不然儿媳也不安心。”
闻存山看了儿子一眼。
闻若青道:“爹爹就收了吧。”
“那行,我就先收了,” 闻存山笑呵呵问尹沉壁,“怎样,到了我们家,一切都还习惯吗?”
尹沉壁笑道:“处处都很周到,儿媳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闻存山点着头,看这个儿媳妇就更满意了。
知道节省,不铺张,人也不贪,懂礼本分,随遇而安,长的也不是一副娇气样,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不愧是尹校尉的女儿。
第二天一大早,闻家二房的两位小姐闻思源和闻思明就先过来了,闻思源手里还牵着闻舒璎,她歉然地对闻思齐和尹沉壁笑了笑:“璎姐儿听说我们要来,非要跟着一起,我四嫂拗不过她,只好让我带着来了。”
尹沉壁朝闻舒璎招了招手,“璎姐儿,到六婶婶这边来,今天六婶婶带你玩好不好?”
闻舒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我才不要跟着你,我要和姑姑们玩儿!”
尹沉壁有点尴尬地笑笑,只得作罢。
辰时过后,娇客们陆陆续续地上门了,来的有江氏娘家的两个侄女江涵蓉和江涵意,伍将军家的二小姐伍清郦,严大将军家的大小姐严诗雨,闻思齐说的曾家和许家的两位,则是平宁侯的小女儿曾慧和谢霜娘家嫂子的侄女许芊羽。
几位小姐各有各的美,尤其曾慧和许芊羽,比之顾蕊也不逞多让,一个冰肌玉骨,望之如轻云出岫,一个眉目如画,仪态万方。
一时间,院内春兰秋菊,红飞翠舞,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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