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起了头,神情有些木讷地看着陆琚,骤逢末世,经历了生死离别,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怀中的孩子是他唯一的牵绊。
“这些书不值钱。”老人幽幽地说着,他是文学教授,研究红学一辈子,放到灾年一点用都没有。他看着陆琚,觉得这个孩子有些眼熟,大概是自己交过的学生,但他教的学生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孩子,我这些书不值钱,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老师,这些很宝贵。”陆琚郑重地说,“是文学瑰宝,荒年乱世只是蛰伏着,一旦天下太平,人们还会把它翻出来,仔细翻阅、一一研读、细细品味。这些书我都要了,别推辞,为了小家伙。”
陆琚伸出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孩子天真的眼神中尚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忍,只是本能地依偎着爷爷,他感觉到了陆琚的善意,没有躲开,还羞涩地甜甜笑了一下,露出嘴角小小的酒窝。
老人顿时眼窝有些热,仓皇地低头掩饰了尴尬,空荡荡的左边衣袖剧烈晃动。末世刚开始,他就失去了相伴了几十年的妻子,随后没有了儿子儿媳,一直视为亲子的侄子伙同他们抢劫,支离破碎的家更是雪上加霜。
“谢、谢谢。”老人抖动着嘴唇,劝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他这条老命一定要撑着。
没有在大庭广众下交易,多的是眼睛盯着这对贫弱的祖孙。
大学城这儿一带陆琚熟悉,和老人约定了某个地方就离开了,又在各个摊位间转悠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他所需的玻璃,倒是对自由交易市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在这儿黄金属于硬通货,武器、汽油等等次之,钱反而最不值钱,食物明面上看起来不是很紧俏。
只是看起来而已。
他耳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特别好,别人小声说话他能够听到只言片语,那些人我一言你一语的互相试探,话里话外有着对食物的渴望。
古往今来,吃饱了肚子才是正经。
古话说,家有三日粮,不当草头王。
家有余粮,心中才安。
国家有屯粮的优良传统,很好的缓解了现在的困局,大面上是能够保证人饿不死。作为普通人,饿不死可不行,还需要更多的储备心中才安,可官方在这块上卡得很严,不允许私人在食物上囤货居奇、大额交易,就导致交易时言语暧昧。
转转悠悠的陆琚脚步一晃悠就走进了小巷子里,走进去一会儿找到了在那边等着的老人。
“老师,你接受什么交易?”
“钱,钱就可以。”老人没有提任何过分的要求。
“好。”陆琚想了想同意了。
书在乱世中最不值钱,老人的书也不是孤本,只是不同版本的《红楼梦》上都有他研读的笔迹,对相关学者来说是一笔财富,可惜了,现在是乱世,烧火都嫌弃少的。
陆琚塞了六千块钱给老人,老人手足无措,连连往外推,“多了多了。”
“拿着吧老师,这些书搁以前我碰都没有机会碰,还是我赚了呢。”陆琚强势地把钱塞给了老人,然后蹲下来和孩子笑着说:“小家伙,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呀。”
“谢谢哥哥。”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
陆琚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拿起地上一提包的书走了,走时挥了挥手和祖孙两个告别。
走出小巷,陆琚长吁一口气,“我以前经常看到那位老师和老伴带着小孙女在学校小公园里玩,滑小板车,会闪光的滑板车动起来有音乐声,咿咿呀呀的可爱。他们很和蔼,资助了不少贫困生,小孙女甜甜的,见人就笑。”
他摇了摇头,越是说起太平盛世的和乐就越显得现在的凄苦,没意思。
赵丹奕从陆琚手中接过了提包,始终安静地跟在陆琚的身后,陆琚说什么他都听着。
“是不是觉得我圣父病又犯了,自己都朝不保夕了,还去怜悯别人。”陆琚自顾自说着,有些生气地埋怨自己,“忍不住嘛,人家祖孙两个多可怜,我能帮一些就帮一些,对吧。再说了,家里面就我们两个,吃饭的就我一个,就目前而言,食物是很够的。”
妈妈走之前装了一冰箱速冻食品不说,他还在储藏室找到了一箱袋装的泡面、两提肥宅快乐水、两箱各种零食,估计是以前本科的同学把他这儿当根据地留下的,现在全便宜他了。
省着点儿吃,能吃挺长时间。
再说了,院子里还有一棵南瓜呢,光吃南瓜也饿不死。
赵丹奕淡淡地说:“我什么都没有说。”
陆琚:“……我知道你心里面这么想了。”
“没有。”
“有……”陆琚觉得自己胡搅蛮缠。
赵丹奕:“哦,你说有你就有吧。”
陆琚哭笑不得,自己指不定高低有点问题。
他们身后的巷子里,老人抓着六千块钱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叹息一声,弯腰准备抱起故意弄得脏脏的小孙女,视线落在地上,他看到一包东西。
小孙女奶声奶气地解释:“刚才那个哥哥给的。”
老人赶忙打开,里面竟然是五连装的泡面一包、两瓶快乐水和一个午餐肉罐头,这些东西官方指定地点有,但排很久的队都不一定买到,鬼市上也有,很不便宜。
老人抓起东西要追上陆琚还给他,走出两步他听到身后哒哒哒凌乱的小脚步声,追赶的步伐慢慢停了下来。
“爷爷?”
老人的脊背佝偻了不少,他转过身,抱起小孙女,“我们回家。”
“嗯。”小孙女抱着爷爷的脖子,乖巧地应着。
玻璃没有找到,就去学校看看,说不定就找到了尤教授,陆琚懊恼地拍拍头,刚才那位老教授和尤教授是同事啊,说不定就知道尤教授的信息,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打听两句,糊涂了。
路灯灯光照射的边缘,依稀站着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从自由市场里走出来的人,面嫩的很难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不停留,一旦停留,围上来的人就有无数可怜值得同情。心狠点儿离开,过了好久都觉得如芒在背,那些眼神始终跟随。
陆琚埋着头走,不和这些人产生眼神碰撞。
直到走远了才抬起头大步流星。
赵丹奕头一次主动提问,“为什么没有同情他们?”
“啊?”陆琚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赵丹奕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没有同情他们?”
“哦哦,你说站在外面那些人啊。”陆琚挠挠头,“我又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圣母,什么都要管的,他们手脚齐全,干什么没有钱,为什么要围着人强迫式乞讨。”
赵丹奕看了看陆琚,直把陆琚看的发毛,“干嘛!”
赵丹奕,“嗯,走吧。”
陆琚嘀咕,“莫名其妙的。”
陆琚走在前面,赵丹奕跟在身后,不一会儿就到了A大的门口,与其他黑压压的建筑不同,学校内灯火通明,政|府在电力没有全面恢复的前提下全力保障这儿的用电需求,许许多多专家学者日夜不停地研究着,控制辐射的方法、变异植物的利用、能源的补给等等等。
无数难题摆在人们的眼前,需要去攻克,不知道要秃多少头。头发已经不重要,大家迫切地希望能够解决当下的困境。
门卫执勤的是荷枪实弹的军人,陆琚解释半天自己是学校的学生,来找尤教授,铁面无私的战士就是不肯放人。
就在陆琚打算放弃的时候,从门卫室后头拐出来个拿着茶缸子的大爷。
“李大爷!”
李大爷眯着眼睛辨识了一会儿,“陆琚!”
陆琚用力地挥手,“大爷,我学生证在宿舍,你帮我证明一下身份啊,我真是A大的研究生。”
他和李大爷因为□□而认识。
门卫李大爷这就去和执勤的小战士沟通,小战士盯着陆琚身后的赵丹奕点点头,这个男人给他的威胁太大,始终保持警惕。
总算是可以进去了,但没法去教学楼那儿,只能够在小战士的带路下去体育馆,去那边领回自己的东西。
“李大爷,你知道尤教授在学校吗?”陆琚打听。
“你是说医学院的尤教授?”
“嗯嗯。”陆琚点头,感觉找到人有门了。
老城区的主校区只有两个学院在,医学院和文学院,尤教授是临床外科和生物研究双博士,七十多岁了接受学校返聘带博士生,在主校区还是很有名的,陆琚远远地看到过几次,是个穿着挺时髦很酷的老头,不喜欢笑。
李大爷唏嘘,“末世前他儿子接尤教授去海云市疗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电话网络都不通,根本联系不到人。”
“啊!”陆琚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竟然不在学校,不由得看向赵丹奕,就见赵丹奕眉头微蹙,很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李大爷拉着陆琚往旁边挪了两步,小声说:“我听说末世后军方派专人去接过尤教授,但没有接回来,所以情况就更不好说了。”
陆琚的心往下沉了沉,没有接回来的意思可就多了,赵丹奕能够找到他要找的人吗?
真难说啊。
告别了李大爷,在小战士的带领下陆琚他们来到了学校体育馆。
有老师守在门口,见陆琚来了就推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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