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女子?
杨子真派来的人对视一眼,显然从对方眼里瞧出同样的疑惑与震惊,原来崔浔深夜告假,是佳人有约。交换过眼神,他们脸上浮起几分暧昧。
行军日苦,难免会说许多荤话来排解,以至于男女一同出现,总会在他们心里变成各种旖旎段子。
秦稚缚好刀,出来的时候正好迎上两双探究的眼,在她与崔浔身上来回打转。
“杨车骑有规矩,女子不得擅入军营。”崔浔不动神色地朝她那里挪了一步,把人遮在身后,“两位不曾失职,崔浔自然会去杨车骑面前言明。”
他比秦稚高出一截,此刻哪怕站在台阶下,也正好把秦稚严严实实藏好。秦稚望着他的后脑勺,听出崔浔不想让她搅进去的意思,没有多话。
“崔大人别让兄弟为难。”
那两个大头兵只是一味重复这一句话,却也不肯让出一条路,兀自与崔浔耗在一处。左右他们是奉命来请人的,耽误了时候也还有一句话可说,把过错悉数推到崔浔身上便是。
眼看日头高悬,崔浔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正想摆起架势说几句重话,忽见东北方向似起了阵烟。他眯缝着眼张望,依稀辨认出是杨子真驻扎的方向,有一股白烟直上。
“怎么了?”
秦稚久不闻其声,放下剥到一半的手指,顺着他视线望去。
崔浔心中有些不安:“夏日晨起,不必点火取暖照明,这烟有些不对。”
寻常人都知晓杨子真奉命镇压流民作乱,也没有什么不要命的人往那头去看热闹,只怕是两方交手,甚至用上了火。
转眼间白烟渐浓,大有转黑的趋势,隐隐还有火光。来不及送她回去了,崔浔回头望了一眼秦稚,眉目间尽是为难之色。
还是秦稚率先布下台阶,往前走开两步:“也不差耽误这一会功夫,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毕竟若是没出事,有崔浔送她,没有文牒也能入城。可惜眼前横出来一座山,也只能翻过去再说。
到底事情迫在眉睫,崔浔听她如此说,拧眉带着她往东北方向去。几个人都是有底子的人,脚下步子迈得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听闻惨叫声四起。
果然是杨子真的营中起火,本该高悬着的军旗在混乱中被人砍倒,底下还压了一个流民,了无生气。两方之人挤在火海里拼杀,一时间分不清是血色更浓还是火光更盛,唯独不见杨子真。
崔浔把秦稚往边上推了一把,就近捡起一柄被人遗弃的刀,只叮嘱一句:“守好她。”便扭头要往火场里冲。
秦稚被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护着,带到一棵树下隐蔽身形,拔刀护在她身前。
大火燎得蚁群从穴中成群迁移,秦稚把刀抱在胸前,慢悠悠蹲下来,拿着一片叶子点着蚂蚁数:“...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数到一百的时候,她才从地上站起来,随手一丢叶子,推开那两个人,“好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找崔直指。”
那两个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秦稚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扑进火里去了。
进到里头才发现,看着偌大的火势,其实只烧了外围一圈,里头反而被包围着形成一个天然的屏蔽圈,只是烟熏得眼睛有些难受。秦稚抬手揉揉眼,逼出些眼泪来,才好过许多。她摸着朝前走,对于互相残杀的周人一概不管,只一心去寻崔浔。
耳边是整天的喊杀声,地上尘土混着滚烫的鲜血凝在一起,秦稚突然想到两年前不甚美好的记忆,忍了忍俯身欲吐的冲动,继续往前绕过营帐。
好在没有多远,就让她望见一角熟悉的衣袍。
“...救救我...”
崔浔为寻主将而来,直奔杨子真的营帐。奈何帐中无人,他正要去别处想法子制止这场祸事的时候,有人扯住了他的衣摆。
地上的人半躺着,满身都是血污,说一句话呕出一口血来,应当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才不管不顾拉住一个人求救。崔浔半蹲下来,从衣着上辨认出并非军中之人,那便是流民了。
那人也在他凑近的时候,认出这位大人昨日还跟在杨子真身边,是派来镇压他们的。不过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囫囵喊着:“...求大人救命...”
崔浔自然不忍见他这副模样,抬手解下绑在腕上的带子,准备借此替他暂时包扎伤口。
正在他分心之时,那人神色一变,眼中满是恨意,朝着手边的刀摸去。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秦稚远远看着这一切发生,手一抬,金错刀直直飞了出去,把那人预备举刀的手牢牢钉在地上。惨叫声里,大约是划到手筋。
“嘤嘤,回去!”
秦稚置若罔闻,上前把自己的刀拔了回来。
“这不是儿戏,你快回去。”
秦稚扫过崔浔正欲解下的腕带,抬手捂住鼻子,不让浓烟被吸入,因而说话声带着些沉闷:“你找到要找的人了吗?”没有一如往日的谦恭,一听便知是藏了些脾气,只不过眼下时候不合适,才勉强压着没有发作,只是问着正经事。
他大发慈悲的善心,差点害了自己的命。要不是秦稚出手,恐怕早就出事了。
不等崔浔回答,地上那人阴恻恻笑了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睁着双眼没有了生机。
人一死,崔浔低头叹气,把腕带重新缚回腕上,站起身来,半护着秦稚往回走:“没有,杨车骑不见踪影。”两人走开几步,他才压低声音道,“我看过了,其间死伤多为流民。”
秦稚皱眉,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大火只在外围而起,内里虽有火星,大多都为溅落,并不会有太大妨碍。”
崔浔把她的话接下去,低声道:“我若是要纵火袭营,最简单的便是偷烧粮草,再不济火烧主帐,绝不会费力在外围点一把火。”
耗费力气,还并不能真正危机对方。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过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探明虚实之后,也没有必要久留,崔浔护着秦稚退了出来,其间根本无人阻拦。自如地闯出火场之后,秦稚弯腰猛咳两声,眼泪也顺带着滑落。
崔浔放柔动作,替她轻轻拍背顺气:“别这样咳,等等喉口疼。”
好不容易顺过气,秦稚站直身子,揉揉眼问道:“照崔直指看来,杨车骑是被流民所俘还是突围了?”
“我的答案与你心里那个约莫是一样的。”崔浔把随身的帕子递给她,又朝着不远处两个局促的大头兵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至于到底如何,问问他们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两个大头兵以为崔浔要追究责任,搓着手上前:“崔大人,这位女郎劝不住...”
谁知崔浔截了话头:“你们今日来时,杨车骑还在帐中?”
“是。”
“昨夜附近可有异动?”
两个大头兵见他无意追究,倒也大了胆子,认真回想:“好像有些风吹草的声音,去解手的兄弟回来说,风声挺大,有些入秋的迹象,不过吹在脸上倒是无甚感觉。崔直指是怀疑昨夜有人埋伏?可是昨夜巡逻的兄弟也说一派安宁。”
崔浔摆摆手:“知道了,你们去寻些水过来。”
特意把人支开,好让接下来的话无人听见。崔浔转过头,正好对上秦稚一双圆眼,因着被火熏过,微微有些泛红,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负。
许是目光太过灼灼,崔浔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咳了一声:“你别这样盯着我,像我欺负了你。”这句话声音不大,只他一人听得清。
秦稚双眼还有些难过,眼泪压不住地蓄在眼眶里,偏偏又不肯掉下来。为了移开注意力,她开口道:“农舍距此处并不算远,我记得,昨夜有风,但还不至于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草会发出响动,未必就是风吹得,动物、人,在其间经过,都会发出类似风吹的声音。”
崔浔赞同地点点头,这些正好与这把火对上,大约便是趁夜布下火油一类易燃的东西,所以大火只围绕外围而起。
“至于这把火是谁放的,总不会是那些流民。我想除非他们脑子出了问题,大费周章。”秦稚道,“崔直指觉得呢?”
答案呼之欲出,崔浔只是勉强笑了笑:“再等等吧,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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