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学曲?我来这里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学曲儿。”
学曲多浪费时日啊,听起来就不是正经事儿,沅衣心里头觉得怪怪的,学曲学会了能做什么。
签契的时候,她便已经说过,签的是找活契,不是卖身契。
看她的神情,花谨明白几分,小姑娘还想着出去呢。
进来了,还想着出去?
被老鸨子看中的,长了腿生了翅膀都不管用,走不了了。
花谨也不急,花满楼里刚进来的姑娘,谁不是端着一点气节,日子久了,想开了,不消人说,自个躺下去张了腿乖乖的。
起先还要人追着教,后头讨着人教。
缺的不过是时日罢了,花谨有的是时日。
沅衣刚刚及笄,她有根基和底子,所以也不急。
花谨拉着她的手坐下,“妹妹学好了曲,钱啊,自然就有了,花满楼和别的地方不同,进来内院的姑娘要学很多东西,都是必须要学的。”
“真的?”沅衣不信。
“我需要很多钱。”霁月还在家等她拿钱回去治呢,要是没钱抓不了药,霁月就会死。
“好妹妹要这多的钱做什么?”
“我家里人生病了。”沅衣眨眨眼睛。
花谨摸摸下巴略思忖道,“我听老娘子说,你家里有位病重的哥哥。”
对外边说,沅衣一直称呼白修筠为哥哥。
要保全他的身份。
霁月,哥哥。
“嗯。”
想到霁月,沅衣的小脸都柔和起来,慢慢地浮上一层粉色。
花谨在旁边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她扑哧一笑。
“你兄妹二人的关系,好到叫人羡慕。”
“只怕不是亲生的哥哥,是养着的情哥哥吧。”
谁家妹妹提到自家哥哥是这副含羞待放的神色,分明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提到他的名字都像是裹了蜜一般,来回在嘴边挂着,细细回味。
花满楼里的姑娘,心尖儿都有人。
达官家的公子,贵胄的世子,欲说还休的时候,脸上都是这副神情。
花谨见多了,见怪不怪。
“啊?你瞧出来了。”
沅衣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她喜欢霁月,人尽皆知才好,这如此,所有人都知道霁月是她的了。
“我啊,见得多了,妹妹瞒不住我。”
她在花满楼里待了十几年,耳边满是情情爱爱,日日见夜夜听,还要每日学,这等事情若是都看不清,又怎会到头牌的位置。
老鸨子和老娘子何必将沅衣塞到她这里来,让她带人。
她只是没想到沅衣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来到花满楼找活计,她之前还是乞丐出身,为一个男人付出到这种地步,日后得不到男人的欢喜,才是难事儿。
“好妹妹有多喜欢你的情哥哥呢。”
花谨来了兴趣,有心问问,顺道再提点她几句,另一方面借势来拉近与沅衣的关系,叫她信任她。
小乞丐偏头想了想,“很喜欢。”
就三个字没别的话了。
花谨笑开了眼,但凡问到喜欢的,大多数都是说得凝重,借此表达此人在自己心中的无可比拟性。
她还真是迫不及待。
“很喜欢,妹妹得到他了吗?”
“得到?”
怎样才算得到,霁月日日于她在一块,在城隍庙等她回去,这应当也算是得到了吧。
看她思虑的样子,想必是没有得到。
“男人生了腿,要是变了心,是会跑的。”
跑?那就是会离开,霁月离开她了,他就不会回来了。
“不会的,霁月生病了,他起不来,去哪都会带着我,没有我,他走不了。”
沅衣摇摇头,霁月不会走了,他的家人已经被圣上砍头,他要是离开也不能去哪里。
“风光霁月,真是一双好名儿。”
“好妹妹同我讲不管用啊,你的情哥哥如今生了病,肯定要依附于你,倘若他的病好了呢?他要离开,也不是我说了算不算。”
花谨的话显然戳到沅衣的痛楚,她只想着霁月快点好起来,没想过霁月好了,他会走,霁月真要走,她肯定是不让的,要是他非走不可呢,或者偷偷走。
“我............”
沅衣被这番话说迷糊了,她没想过这个问题,霁月真的会走吗,不,他是她一个人的,不可以走,也不能走。
“我晚上回去问问他。”
看起来是灵气的,就是还需要教,今日便点到为止,不同她胡闹了。
省得出岔子。
“好妹妹,你千万不能明着眼儿问,一定要探着问,男人需要用着你的时候,好些话都是会骗人的。”
“...............”
*
小乞丐垂头丧气的回来,白修筠能感觉到,她惯会将心情写在脸上,叫人一看便知。
“霁月,今日有酱猪蹄和豆花汤。”
花满楼管饭,不仅沅衣得吃,还能单独拿一份回来,给她病重在家的哥哥。
花谨对她的事儿很上心。
沅衣又换回来原来的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
待白修筠吃过饭,她给白修筠喂了药,便开始凑过去,贴过去跟他说话,这一次她照原来的那样褪了衣裳,紧紧的挨着他,比上一回还要近。
男人才咽下去的药汁,差点没混合着气血上涌又到嘴边。
他心跳如雷,手臂陷在少女的面团缝里,软的陷进去,拔不出来的那种猛势。
“你?”
沅衣往上凑,将脸搭在他的肩窝里,是上回她啃白修筠的地方。
“霁月,我好想你。”
不过才出去一个白日,怎地回来还黏糊上了。
说到底是她太奇怪,还是他愚昧猜不透,不懂女子的心思。
“你别挨我这么近。”
白修筠很难受,小乞丐越来越打破他的底线,他有的东西能试着接受,有的东西却不能接受,连试一下也不可以。
沅衣不理,她只有这样贴着白修筠,挨着他,感受到他的温热,才能有安全感,才能真真切切知道,霁月就在她的身边。
离得很近,粘得很紧。
“霁月,我洗过澡了,身上不脏,也不臭。”
他不说白修筠也知道她很香,她不臭,也不知道她在身上敷了什么香薰油。
有点类似花香,淡淡的,不浓郁很好闻,混合着少女独有的馨香,一下下往他的鼻尖窜进来。
白修筠闻着,身边几欲燥热,他行年二十,血气方刚,对女人即使心里没甚欲念,身体也禁不起撩拨。
更何况,他对此女是有几分遐念,不多,但一二分,也会被火烧到。
为了防止越燃越烈,白修筠出声制止。
“你起来。”
他咬着牙,额头上出了少许汗。
“霁月,我喜欢你。”
这时候说这句话,不但没能让男人心存怜惜,反而激起他内心的卑抑。
她可以垂涎他,但不能如此折辱。
沅衣像条失落的宠物,嘴里时不时溢出几句呜咽。
“霁月,霁月。”
听起来像是要哭,把白修筠燃起的火,一瞬间淹灭。
他无力问道,“你怎么了。”
占了便宜的人是她,怎么还先委屈上了。
“霁月,你不让我挨着你。”窝在他身上的小姑娘抽抽嗒嗒,眼泪掉到白修筠的锁骨窝里,那小声音调子,别提多委屈了。
“你不是挨着吗。”
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这是要人哄?昨儿个为了护食都没哭,如今就因为他一句话便梨花带雨。
为了他一句话,思及此,男人瞬间怎么觉得自己有点惭愧。
他斜眼看着下巴处那颗黑压压的小脑袋瓜子。
“挨上了还哭。”
白修筠真拿她没有办法。
“可是霁月不情愿,霁月不喜欢我。”沅衣一只手耷到他的脖颈处,搂着他的肩膀。
没出息的,泪越积越多,她便是想止也止不住眼泪。
她就是没出息,一想到花谨说的,霁月身子好了,他就会走,会离开自己,沅衣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一点也不想和他分开。
她不想让白修筠走,她要跟着他一辈子的。
风光和霁月怎么能够分开呢。
“.........”
她哭,是因为这个?
情愿和喜欢,那是两码事情,怎么扯到这上面说。
“就算我不喜欢,不情愿,我就会起来吗?”
“不会!”沅衣急了,像困兽嘶吼一声。
“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我说的不算,你说了才算。”
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再怎么厌恶她的亲近,她依然像个狗皮膏药,还不是每日粘上来,怎么撵都不走。
白修筠虽不会哄人,但却巧打误撞,说到沅衣的心窝窝里。
她听见这句话,心里舒服好多,带着哭腔,使劲攀着他的脖颈,吐出一句话。
“霁月,你不许走,不许离开我。”
说完又接着哭。
好久好久,白修筠一直听着她哭,小乞丐哭起来也压抑,泪水全都窝在男人的锁骨窝里。
后半响,她回过神,又张唇将自己的泪全部吃去。
留下一片好看的唇痕,印在男人的锁骨上。
*
次日,花谨见她神情怏怏,便知道小乞丐去试探男人走与留的事情,不是很成功,结果不尽她的意愿。
如此便好,花谨抿着果茶,看她进来后便神不守舍的模样。
“风光,你过来铜镜前。”
花谨很聪明,她知道如何循循善诱,诱导沅衣信任自己,从而完成老鸨子交给自己的任务。
她要借小乞丐情哥哥霁月的手,成就她,再毁掉她,再拉她一把,将她彻底留在花满楼。
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为她所用。
“你看你啊,眼睛都哭红了,那男人说了什么叫你如此伤心?”
“一个人躲着哭是没有用的,有什么难处,你与姐姐说,姐姐给你拿主意,拿捏男人的心啊,姐姐最是擅长。”
沅衣看着镜中的那副没出息的模样,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也乱糟糟的,越看越想哭。
她好丑。
“别哭。”
在难过的时候,是最听不得人劝的。
花谨越说,沅衣越难过,这一会垂着头,膝上的桃叶绽枝裙,这会已经被打湿了。
花谨蹲下来拉她的手。
“好妹妹,莫哭,姐姐教你如何栓住男人的心可好?”
沅衣抬头,“真的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的呀。”花谨取来早些时候老鸨子浸过药的帕子,给沅衣擦脸,想要擦去她脸上的黄痕。
谁知道她下了力道,沅衣脸上的黄渍就是擦不掉。
她看过沅衣的身子,白白嫩嫩,盈光如玉。
所以她昨日怀疑,沅衣往脸上动了手脚,特地找老鸨子拿主意,岂料用药帕子也擦不掉呢,难不成还真是天生晒的。
又细细擦了一处好多下,仍然擦不掉东西。
怕引起沅衣的注意力,花谨装作极其认真给她擦泪。
“来,姐姐教你梳妆抹粉。”
沅衣的脸蛋儿小巧,眼睛干净透彻,鼻梁挺翘,唇形也极好看。
不是什么顶美的女子,但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生得美,无一处不叫人看得舒服。
她给沅衣挽了一个双螺发髻,描了眉抹上胭脂,涂上口脂。
“妹妹要是再生得白一些,定然更好。”
她叫沅衣睁开眼睛,自己往铜镜里面瞧。
沅衣没见过她自个这番模样,捧着镜子,左右看左右瞧,碰碰头发,又怕头发散了。
花谨挑了一对略显得俏皮与双螺发髻登对的耳铛给她戴上。
“这样子,更好看。”
复又低着头在他耳朵交待了几句,沅衣点头说是。
说完话,便放沅衣走了,由着她去接触男人。
白修筠险些没认出她来。
小乞丐竟然收拾得如此齐整,他竟不知,她收拾起来,竟然也能叫他眼前一亮。
何止眼前一亮,白修筠看着她竟然说不出来。
浅粉色罗裙,腰身裹得紧紧的,面团子被收得很鼓。
头一次没散着发,脸洗干净了,嘴涂了东西,更稀奇的是,她还踩着一双素白色的小靴子。
怯生生在站在门口,似乎有些难为情,两只手都藏在后面。
看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小小喊了一声,“霁月。”
白修筠良久没说话,她慢慢踱步过来,似乎是穿了鞋靴子有些不习惯。
短短的一截路,磨磨蹭蹭很长时间。
白修筠念在她早上哭了一场,有心和她说两句好话。
便先开口,“你去哪来的衣裳?”
沅衣头一次穿,家里没收拾,她提着裳裙匍在白修筠身边,捧着脸问他,“霁月,你看我好看吗。”
沅衣离开花满楼之后,把脸上的粉树汁儿去掉。
脸上的脂粉几句都去了,还剩下一点口脂,饶是这样,也有些出奇的好看。
白修筠喉头一动,按下心头的起伏,不会夸人,“尚可。”
沅衣啊了一声,她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挤过来非要白修筠回她好不好看。
白修筠绷着架子,非不说,他怕沅衣得寸进尺,届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霁月,你说嘛,我这样子好看还是不好看。”
听听。
要开始磨人了。
白修筠的手正在愈合,本就酸麻胀痛,如今她捏上来,轻轻地晃一晃,别提多解酸乏,白修筠干脆阖上眼睛,不管她。
小乞丐见他闭目,以为是不想瞧见自己,吸吸鼻子咬了牙,伸手从褥子下面去摸白修筠的胸膛,绕到他的胳肢窝下方,竟是打着挠他痒痒的主意。
两只葱白的指头,藏在下面作祟。
白修筠脸色一变,低声呵斥,“拿出来。”
沅衣跟他待久了,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这一会有恃无恐,竟然起了兴头,和他掐鬼脸做对,“我不要。”
“霁月不说我好看,我便不拿出来。”
说吧,她又开始挠白修筠的痒痒。
这一次比刚才还要过分,像是找到了门道,一下下地抓。
“拿......”,出来。
男人痒得话都说不全,双手使了力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的辅助,沅衣这么一折腾,他竟然真的把手给伸起来了,只是手还算,拿起来,又摔下去。
沅衣见到,再也不敢和他闹。
捧着他的手,即高兴又担心,“霁月,你的手可以抬起来了,只是......刚刚摔疼了吗?”
药浴还是有用的,再加上这几日用的都是比较好的金创药,身上大的伤口都开始结痂了。
手臂也渐渐使上力气。
刚刚摔得不是很疼,白修筠欣喜若狂,又试着抬一回手,这一次废的劲比上次还要大,沅衣在旁边看得干着急,又不敢真的上手帮忙,只能看着他挣扎。
白修筠的手挣扎了好久,终于再一次的,又把手抬起来,白修筠也是欣喜,虽然手还在空中颤抖,但他真真切切能感受到自己使上力气了。
扭过头看,沅衣比他都还要兴奋。
欢欣鼓舞到像个孩童一般拍着手掌,嘴里一直重复着,“霁月,霁月,你能抬起手了,霁月你好棒啊,你将手抬起来了!”
白修筠心中也松了。
他终于有了希望,白家也有了希望。
虽然慢,过程很疼,但是他觉得值。
男人能够抬起手的这件事情冲淡了沅衣对先前一件事情,待重新想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
发丝松软,哪里禁得住她折腾,这一会是彻底的不好看了。
小姑娘揪着松散的头发,有些颓意。
谁知道白修筠,摇摇头对她笑道,“好看的。”
沅衣的心里跟裹了蜜一样,得到他的肯定不停地点着头。
原来霁月喜欢她散着发。
今日晚上,沅衣拿回来的东西有乌鸡汤和醉鸭。
不像是讨来的,白修筠吃第一口,隐约发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是你去讨的?”
沅衣摇摇头,“不是。”
正当白修筠又要问,她开心点点头对着他说,“霁月,我找到活做了,日后能够养活你,还能给你赎玉。”
白修筠没想到她竟然不做乞丐了。
一时错愕。
“你找到了什么活?”
沅衣想了想,城南的事情没敢提,只说,“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月例十两,是不是很高,我厉害吧,日后我们再也不用吃别人剩下的。”
少女笑开了眼睛,白修筠看着她眉目弯弯,不禁也跟着染上笑意。
“霁月,你好久没让我亲了。”
白修筠眨眨眼睛,假装听不懂。
沅衣不管这些,直接凑过去,“你亲亲我吧,霁月。”
小乞丐胆子学大了,也不想等男人回答与否,直接凑上去,贴着他的唇。
强势得很,径直闯进来,又吮又吸,像个娇俏霸道的小匪女。
两只手搭在男人的肩上,起先还是搭,后面就变成掐。
一动不动。
不是白修筠的错觉,他总觉得,要不是他的腰腹伤口才结痂。
她能跨上去。
意识到男人分神,沅衣很不满意。
她加大一番攻势,比刚才更凶。
她退出来,青丝倾泻,将对视的两张脸藏了起来,沅衣舔了舔他的嘴角。
看着他的眼睛问,“霁月,我有没有......”
“......勾.引到你。”
白修筠没说话,心跳如雷,险些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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